第三百二十七章探营遇故
郑一官从骑兵营和近卫营中挑选了五十个骑兵,其中有两个是当初和他一起加入保民军的晋州士绅子弟,叫宋世禄和洪延熙,现在都在近卫营当骑兵。稻田利吉也从倭兵中选了三人,包括他的副手井上次郎,这家伙是在昌原被俘的,居然跟稻田利吉是同乡。
五十五个人站在大帐外,他们都穿着倭军的甲衣,带着倭军的顶笠,稻田则穿着他的全套武士盔甲,不过背后插了杆背旗,上面有细川家的九曜家徽。
秦川下令给每人端来一碗酒,举起酒腕道:“诸位皆是好男儿,男儿处世,当建功立业,才不枉此生。咸安数千兄弟的性命,就全赖诸位了,且满饮此酒,奋力向前!”说罢,一饮而尽。
郑一官所选之人,都是平素相识甚至要好的,自然会替郑一官撑起场子,稻田的三人就更不用说了,全都是他的心腹,是故所有人虽然都知道此行的凶险,但却没人怯场,五十五人一齐唱声“诺!”,举起酒碗,仰头痛饮。
这五十五个人随即上马,不久就消失在营外的黑夜之中了,秦川转过头来对众将说道:“诸君回去好好歇息,明日一战,太多变数,我军要想立于不败之地,还需诸君同心协力。”
众将一起应诺:“当效死力。”
却说郑一官和稻田带着骑兵,先是沿着大道向咸安疾进,到了距离咸安十余里处时,就离开大道,进入北面的山林,这也是白天郑一官带着斥候打探咸安战况来回的路径。夜晚的山林之中不能驰马,所有人都下马牵马而行,队伍只在头前打一把火炬,后面的人成一单列跟着前面的火炬默默行走。
到了四更天时,队伍来到一处山坡,这里已经能远远的瞧见几里外的咸安城上,以及城下倭寇军营的火光了,郑一官与稻田便下令队伍在山坡后歇息,两人爬上山坡观望。
两人默默的观望了一阵,稻田问郑一官:“你打算怎么干?”
“先派人潜进城去,让城里准备好,然后我们这边在清晨时发动,突袭北门外的倭营,里应外合,接应他们杀出来,一齐奔入山林。只要速度够快,倭军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跑掉了。”
“如果倭营有备呢?如果派去的人被倭军抓获了呢?”
郑一官一咬牙:“我亲自带人去,看着他进城,顺便探探倭营的底细,你派个人跟着一齐混进倭营。”
稻田笑起来:“你忘了,我可是在秦大人面前主动请缨来的,你既然不怕死,好,我配你走这一趟。”
“你?那队伍谁带?”稻田的职位远在郑一官之上,秦川临行前并没有指定谁是头领,只是让他俩协作,意思是他俩都可以指挥队伍,但如果俩人都进了倭营,一旦出意外,队伍就没有头领了。
“你选人来替你带着队伍,我要把手下的三个人全都带上,让他们潜在营中放火,这样我们才好踏营。”
郑一官思索了一会,说道:“行,照你说的干,但如何混进军营去,以及如何进城呢?”
稻田道:“我自有法,我们下去安排好队伍的接应之事,跟着就动身。”
五更时分,东方的天际出现一丝微弱的亮光,稻田利吉和郑一官带着三个高丽军士和三个倭人出发了,稻田扮作传信的武士骑着马走在前面,其余人扮作侍从和足轻跟在后面。
眼看要到北门外的倭营了,跟在稻田马后的几个人都紧张起来,连郑一官都有些微微的喘气,低声说道:“应该把马带来,即便被他们发现破绽,也能杀条路跑回来。”
“不要说高丽话,”稻田头也不回的说道,他仍旧不紧不慢的骑马前行,前面已经能看到篝火后面倭军哨兵的黑影了,他叮嘱道:“你们几个听着,不要开口说话,有人问话,就说‘嗨’和‘药西’,再点头就是了。”
“嗨!”
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倭语的喝问:“何者ですか?!止まれ!”隐隐还有兵器摩挲的声音。
郑一官等人都紧紧握住了兵器,稻田利吉勒马缓行,却也不停下,他用与哨兵相同口音的倭语答道:“某家乃细川大人座下马廻武士,有军情在身。”
“站住,报上口令。”
稻田却大大咧咧的问道:“侍大将大人还没起来吗?”
哨兵不回答他,继续喝问:“站住,否则放箭了!”
稻田不仅没停,反而大声呵斥起来:“老爷我送达大人的军令,你个低贱的家伙,也敢来拦截盘问,不想活了吗?我问你,侍大将大人起来没有?”
几个倭兵从篝火后冒出来,挺着长矛,还有个倭兵拉开弓箭指着稻田一行人,稻田驱马径直过去,用马首将几个倭兵逼到两边,手中将一块牌子晃了晃,大声说道:“看清了,这是令牌,让开,否则某将禀报大人,将尔等军法从事!”
这几个倭兵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稻田一行人从他们中间穿越而过,在他们的目送下,稻田等人穿过了营门,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这谁啊?怎么不守军规?不报口令,还敢在营中骑马,就不怕大人斩他?”拿着弓箭的倭兵收起了他的弓箭。
“唉,还不是细川大人手下的马廻老爷,怕是连大人都要让他们三分,我等更是如何惹得起他们啊。”
稻田带着郑一官等人走出一段距离,见周围没人,就停下从马上下来,对井上次郎说道:“井上君,你带他们潜入营中,找到草料处,只等城中火箭响起,就放火,然后趁势引起倭营慌乱,我和郑一官进城去传信,注意不要露出破绽被人发觉。”
“嗨。”井上次郎随即带着两个倭人和三个高丽兵士拐进帐篷间的黑暗之中。
郑一官低声问道:“我们还是如才将一般直闯出去么?”
“嗯,不要说话。”
稻田牵着马带着郑一官继续朝前走,前面不远处有几个值夜的倭兵正围在一堆篝火前低声交谈,内中还有一个武士。火上吊着一只铁锅,里面不知煮的什么,一个上了年纪的高丽人正拿根长勺搅拌锅里的东西。
跑了大半夜山路的稻田突然感到肚中饥饿,身上也有些发凉,就走了过去,那几个倭兵看见了他,几个兵士站了起来,那个武士却稳坐不动。
稻田冲着那武士喊道:“福田君,是你吗?”然后又假作认错了人,说道:“抱歉,我看错了,不介意在下来烤下火吧?”
那武士做个请的姿态,还是没起来。
稻田把缰绳交给郑一官,径直坐在武士身旁,望着那热气腾腾的锅,说道:“吃什么好的啊?在下跑了大半夜了,又冷又饿。”
那武士说道:“你倒是来的凑巧,刚才某家巡哨,打了只不长眼的野物,就让小的们弄来煮汤了。”
“有清酒吗?”
武士笑起来:“浊酒都没有,哪来的清酒,只有大人们才有酒喝。”
这时,正在照料汤锅的高丽人突然眼睛一亮,看着稻田利吉畏畏缩缩的问道:“敢问这位倭军大爷,莫不是稻田利吉老爷?”
稻田闻言猛的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摸刀,那高丽人却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泣着说道:“稻田大人,您救救我,我是东莱郑记药铺的掌柜郑发啊!您走后,又来了新的倭军,把我的药铺给收了,还把我征到军中来了,您看我这把年纪,还能上阵打仗吗?您给大人说声话,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稻田这才想起当初在东莱的事,也正是因为在这个郑发的家中喝酒,误了行期,结果被秦川袭击当了俘虏。他说道:“我不是留了两个兵士在保护你家药铺吗?让他们告诉其他人,这是替我军筹备药材的铺面吗?难道他们不在你家了?”
“他们一直都住在我家,但这回新来了倭军大爷,不仅把药铺全收了,还把他俩和小人一起抓进军营了。”
稻田又紧张起来:“他俩人呢?”
“小人不知,应该在西门那边的大营中,他们是战兵,小人只是民夫,不在一起的。”
“这俩家伙,我怎么没有看见呢,等找到了他们再找他们算账。”稻田故作生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