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奉旨抚倭
“黄同知。”
“沈游击。”
沈惟敬和黄应晹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寒暄起来,实际上这二位在今日之前却是素昧平生。
“黄同知为国操劳,辛苦辛苦。”
“沈游击挺身为国,佩服佩服。”
两人打着哈哈客气一番,然后走进了驿馆的内室,沈惟敬带来的两个锦衣卫小旗就和黄应晹的手下就把房围了,驱走了那些高丽仆役。
“令牌呢?”黄应晹伸手问道。
沈惟敬从怀中摸出一块带花边的圆形小铜牌,黄应晹接过去验看无疑,再还给了沈惟敬。锦衣卫的令牌分两种,一是个人的身份牌,二是这种由京城总部发出的临时差遣的令牌,要求地方上的锦衣卫配合行事,沈惟敬带的就是这种。
黄应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此处的情况比较混乱,高丽人是知道平壤那边的倭军有多少的,却一直掩着不说实话,怕我军畏惧之下,不敢进兵。上次祖总兵就中了他们的套,落得个全军覆没,差点没命。这次你去倭营,一是与他们和谈,诱使他们按兵不动,二来要探明到底有多少倭军,不仅要探明平壤城里的倭军,还有查明周围的倭军数量及部署。”
沈惟敬问道:“高丽朝廷和大人您不派人一同不去?”
黄应晹看着沈惟敬,说道:“成事之前,不能叫高丽人知晓,这边才说要剿灭倭寇,助他们复国,那边又去与倭寇谈和,岂不显得我朝朝三暮四了。本官的手下之人,皆有安排,锦衣卫这边,你只带护卫你的那两个小旗,另外再带上两个你绝对信得过的仆从一起去,就以查勘军情为由南下,可以让高丽国君派出一队兵士护送你至清川江,江南就是倭军的地方了。至于以后如何与倭军接洽,全凭你自己设法。”
“查探倭寇虚实,怕下官一人难为,且被倭人全程盯防,难以侦探,下官恐贻误军机。”
“本官已派出缇骑南下侦探了,但他们难以进入倭营,只能大致探查倭军的数量,且来回路上又容易遭到倭寇截杀,所得消息着实有限。你能进倭营,又会倭语,可以仔细观察倭军营寨及兵马,还可旁敲侧击问询那些倭兵,具体方法,我会叫那两个跟随你的小旗教你。另外,我还派有暗桩假扮高丽民夫,不知混进倭营没有,若混了进去,到时候他们会找那两个小旗接头,锦衣卫自有一套暗语和应证。”
沈惟敬暗道,自己还兼着间谍的差事,出使和行间,都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勾当,朝廷这是要把自己的剩余价值全部榨干,就不知价值被榨干后,朝廷会不会鸟尽弓藏。不过自己现在踏上了这支船,想也无用,于是转而问道:“朝廷大军何时可到?下官还需拖住倭寇多久?”
“至少得一两个月吧,主要是等辽东军从宁夏回来。”
实际上黄应晹还是太乐观了,李如松要到下个月底才能平定宁夏之乱,等他率领辽东军和宣大军回到辽东时,已是年底的事了,而各地的军队则来得更晚,以至于李如松不得不带着四万多点的军队仓促入朝。而当时倭军光在高丽北方就有十多万大军,只是因为宇喜多秀家的优柔寡断,才没能及时集中兵力,结果造成小西行正的一番队单独对抗明军。
两人又说起平壤的倭军统帅小西行正,结果黄应晹发现自己还没有沈惟敬知道得多,他只是通过高丽人知道了小西行正的一点皮毛,而沈惟敬却对小西行正的事情如数家珍。实际上沈惟敬不仅本人跑过倭国,还与许多海商有着来往,对倭国的很多事情,以及有名的人物都非常清楚,而小西行正以一介商贾的身份,一跃成为大名,是沈惟敬膜拜和效仿的对象,自然对小西行正的身世际遇性格为人等等了如指掌。
黄应晹暗暗称奇,心头好奇石星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一个人物,简直就是一个倭国通,看来这人选还真是选对了。
沈惟敬说道:“小西行正此人,虽信奉西洋红夷的天主教,但却自幼学习汉家经典,对华夏颇有仰慕之情,而且他与下官一样都是商贾出身,心有相通,想必下官与他能够谈得拢。”
黄应晹心道,你和小西行正还真是物以类聚呢,不过正好便宜行缓兵之计,便说道:“商贾最好讨价还价,你尽可以借此拖延时日,与倭寇假作争辩,而且这还能使倭寇更加相信我朝的和谈之意。倭寇的条款,最后只管口头应诺,但不要签署,就说要拿回朝廷定夺,这也合理合情,倭寇必不生疑,你再以休战五十天为期,让倭寇等候朝廷的回复。这样一来,你至少可以拖延两个月,朝廷大军届时应该就到了。”
沈惟敬想了想,说道:“下官此去平壤,会尽力争取,但义州这边且不可走漏风声,若要倭寇得知义州和辽东空虚,下官死是小事,只怕坏了朝廷的大事。非我族类,必有异心,高丽人虽然口称事大明如父,但却是靠不住的,祖总兵兵败平壤就是先例。小国寡民,有恃则无恐,无恃则极恐,专做骑墙之事,若一旦获知朝廷大军来不了,定会有人私通倭寇。”
黄应晹无奈的说道:“这个本官也知道,但义州不属大明,难以管辖,朝廷官军也是客军,不可越俎代庖。”
沈惟敬想了想,说道:“义州城是不好查防,就在城外查防。查总兵的三千兵马就要到了,到时候可以在南边各路口设防,卡住要道,严查北上的倭寇间谍和南下的高丽内奸。倭寇在高丽经营多年,多以商贾身份行事,因此对北来的客商要严查。而高丽若有内奸通倭,必是高丽贵人,他们会派心腹家丁骑马南下,对南下的骑士也要严查。”
黄应晹有些惊讶,不由说道:“沈游击居然精通侦探之事,待战后何不入我锦衣卫?”
沈惟敬道:“当不得大人谬赞,先前与高丽人和倭人打了多年交道,略知他们一些行径而已,再说下官几十年前就跟随父亲在胡总督麾下剿倭了,自然熟知他们的本性。至于加入锦衣卫,怕是下官即便情愿,也做不得主呢。”
黄应晹肃然起敬,说道:“怪不得沈游击这么熟知倭寇,原来也是抗倭好汉啊!只可惜胡总督时运不济,否则今日沈游击也不会是这般状况了。”
沈惟敬不禁叹道:“当年之事,着实难言啊!”
两人正说话,门外来报:“禀同知大人,高丽右议政柳大人来了,大人见是不见?。”
黄应晹笑道:“这是打探你的来意来了,还想问你那七十万大军何时到来。”
“无妨,就说是来为天子查勘军情即可,顺便还可以找他要些人马护送下官南去平壤。”
柳成龙进来后,三人先是没盐没味一阵寒暄,然后柳成龙就切入正题,一问大军何时到来,二问沈游击来此到底是何公干。但今天这二位可不是祖承训那样的头脑简单的武夫,沈惟敬人老鬼精,资格的老狐狸,黄应晹久在锦衣卫,也是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见惯不惊,两人都摆出一副诚恳样,却满口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把柳成龙捧得晕头转向,谈话离题十万八千里。最后等他告辞出来,被外面的夜风一吹,他才想起自己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反倒是同意派兵三百护送沈大人南下去侦察倭军动向,他有点奇怪,堂堂钦差大臣怎么会去涉险当探子呢?即便皇帝要情报,也可以坐在义州城里,等高丽朝廷给他提供啊。
第二天一大早,沈惟敬就精神抖擞的出门了,柳成龙倒是守信,派了个千户带了三百兵士在门口等候,沈惟敬这次只带了四个人,两个锦衣卫的小旗和两个心腹家仆,其中一个家仆还扛着一面卷起来的旗帜。锦衣卫同知黄应晹还是没有出门相送,让高丽人开始怀疑起这二位怕是也和高丽朝廷一样,是水火不容的两派的。
几天之后,沈惟敬一行到了清川江畔,渡江之前,他不顾高丽千户的苦苦相劝,把高丽军队打发回去了,只带着他的四个手下过江。来到南岸后,他让家仆打开那面卷着的旗帜,旗上几个大字“奉旨抚倭”。
......
“奉旨抚倭?有意思。”平壤的行宫里,小西行正又踱起步来,宗义智和松浦镇信等人坐着不吭声,还是看着小西行正走圈子。
宗义智家的外交僧景辙玄苏说:“大人,这是中原的规矩,先礼后兵,应该是来劝降的吧。”
松浦镇信道:“上次明军偷袭不成,难道这次想招降我军?”
小西行正停下了脚步,说道:“先看他有何话说,若是劝降,斩了就是;若是议和,便与他议和。义智君,明日你带三百骑兵前往顺安,将这位明国的使臣护送来平壤,到时候我军全体出动,在城外布阵,让明国的使者见识一下我军的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