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袍笏登场 - 碧海残阳 - 黄沙独行者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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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袍笏登场

沈惟敬接受了朝廷的官职,也同意了孤身前往高丽出使,石星便继续说道:“沈游击出使之事,本属朝廷礼部管辖,但事态紧急,前方战事失利,万岁爷望你尽早出行,拖住倭寇,一应所需也只有你自筹了,此去高丽左右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本官敬候你的佳音。记住,你是朝廷的使者,且不可与倭寇签一言半句的字,只可敷衍他们,免得到时候落了朝廷的体面。”

这个难度有点大,与倭寇谈上十天半个月的,最后一字不签,倭寇肯定会发现不对,沈惟敬不仅踌躇起来:“大人,怕到时被倭寇发觉不妥,怒而兴兵。”

石星说道:“这不碍事,到时候你就说要将文本拿回朝廷请示即可,顺天府和高丽,一来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再设法拖上一拖,大军就该到高丽了。”

沈惟敬回想了一下原来与倭人打交道的经历,觉得几乎所有倭人对大明都有股崇拜和恐惧之情,这趟差事还是有成功的希望,便应诺下来。

石星随后又摸出一张字据递给沈惟敬,说道:“另外还有件礼物送给你,你自可安心了。”

沈惟敬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陈淡如的身契,疑惑地问道:“大人,此是何意?”

“那陈淡如举荐你有功,她是官妓,老夫特让教司坊还了她的良家之身,这身契就交给你了,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

沈惟敬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趟高丽之行是必须去的了,朝廷这是防着他卷款而逃,或是投靠倭寇,朝廷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他的家人和族人,就只有先拿与他有关系的陈淡如来做人质担保了。沈惟敬虽与陈淡如没有多少瓜葛,也无肌肤之亲(沈惟敬可付不起陈淡如的缠头费,每次去沁香楼都是清谈),但把陈淡如牵扯进来,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而且他内心还是喜爱这个女子的,他利用了陈淡如接近石星,必须对得起人家,他不想老了还被人说成是一个无情无义之徒,于是说道:“下官与她,只是淡淡之交,大人如此厚待于下官,下官不胜感激,下官此去高丽,家中无人,淡如与贵夫人交好,还望大人与贵夫人照拂于她,待下官回来,放她回乡去吧。”

石星微微一笑:“身契在你手中,以后你想纳她进房,或想放她还乡,全在你一念之间。”

她的生死也在我的一念之间,沈惟敬暗自叹道,遂熄灭了心底最后一些侥幸的想法,于是静下心来,和石星一起仔细研究此次出使,揣摩倭寇可能的反应,以及如何化解和应对。

等二人商议完毕,天色已晚,沈惟敬向石星告辞,石星说道:“那陈淡如现在应该已送到你家了,好生待她,护送陈淡如的两个锦衣卫小旗,将扮作你的家丁,跟你一道去高丽,一是护卫与你,二是刺探倭寇军情。另外,锦衣卫同知黄应晹已去了义州,以后有什么军情,可报与他,你在倭营那边,他也会安排暗桩在暗中保护你,具体如何接洽,到了义州,他自会找你。”

沈惟敬对石星作了个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石星道:“你去吧,以后不管成事与否,本官都会尽力保你。你我都是知天命的人了,这人生几十年,能有机会留名千古,也算是值了。”

沈惟敬听了,再次对石星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就走,石星看着他的背影,默默不作声。

在另一个时空里,沈惟敬以高龄孤身前往高丽,再远赴倭国,自此再没有回过大明,一直都在高丽和倭国奔波,成为了华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民间外交家。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和议失败,沈惟敬在高丽被捕,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九月二十五,战争获得最终胜利之后,沈惟敬被处斩,家人亲族皆遭流放。起用沈惟敬的兵部尚书石星,也因为议和失败,被下狱论死,但万历和首辅赵志皋还想保他,一直不朱批死刑,同样是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的九月,初五,石星病死于狱中,他死后二十天,沈惟敬被杀。

对沈惟敬的评价,华夏史书和高丽、倭国的,截然不同,华夏正史一致说他“市井无赖”、“奸猾小人”、“潜通外国”,而高丽和倭国却对他极为赞赏。与沈惟敬一直打交道的高丽领议政(首辅)柳成龙赞其“以口舌代甲兵,驱出众贼,复地数千里”,颇有春秋游说士之风。而沈惟敬的敌人,包括谈判对手小西行正,以及倭国太阁丰臣秀吉,更是钦佩沈惟敬的胆识和口才,赞其为“猛士”。

实际上,与其说沈惟敬和石星是死于万历的刀下,不如说是死于文官们的笔下,因为二人触动了庞大文官集团的晋身根基——唯科举不能入仕,可以说沈惟敬取得的成就越大,遭到的嫉恨也就越大。

沈惟敬至始至终也没有丢华夏的脸,更没有出卖大明的利益,不说他配合正面战场,迫使倭寇后撤,吐出大半个高丽,就说他与小西行正合伙演戏,也是为了两国息兵。当时大明并不想吞并倭国和高丽,也无意改变东亚的版图,只是希望维持现状,既然可以不必死伤无数将士就能使倭军撤退,那为什么还要拒绝和谈呢?同样小西行正也清楚的知道倭国不可能战胜大明,那还继续打什么,徒费性命和钱粮,于是由积极的主战派变身坚定的主和派。真正昏庸的是丰臣秀吉,他没有将错就错接受和平,反而羞辱大明使者,重新挑起了战火。这时的他,已经看不清形势了,一味把国家的人力物力往高丽这个无底洞填,可以说如果他不死,倭国早晚崩盘,还会输得更惨。

只是华夏的史书,往往都是粉饰了的春秋,所谓官史(正史),既然被统治阶级所养,就必须屈从于统治阶级的权势,服务于他们的政治需要,有时统治者还亲自赤膊上阵,如最“圣明”贞观天子都拿起笔来亲自篡改史书,至于编撰明史的“我大清”天子们,更是连笔都不屑于拿,而是直接拿刀砍人,然后砍出充满谎言和阿谀的《明史》。

万历二十年八月十七,平壤之战刚好过去一个月,东北的图们江畔,加藤清正退回了高丽,而远在西南的鸭绿江畔义州城,高丽国君李昖率领文武忠臣再次出了西门,准备迎接大明的钦差。

李昖自祖承训兵败平壤逃回辽东后,就一直寝食难安,生怕倭军追击而来,他随即让尹斗寿赴辽东,求见辽东巡抚和总兵,以表白和陈情。但尹斗寿没有见到巡抚郝杰,被凉了几天后,总兵杨绍勋见了他,劈头就是一阵斥责,说高丽有人私通倭,陷害明军。尹斗寿只得放下老脸,极力辩白,但杨绍勋根本不听,骂完之后就把尹斗寿赶走了。

尹斗寿当然不能就这样回去,他到处找关系托人情,结果几天后杨绍勋又把他找来了,这次态度很好,说大家都被祖承训蒙蔽了,错怪了高丽君臣,现在天子圣明,辨明情由,训诫了祖承训,还将发大兵前往高丽,助高丽复国,辽东总兵查大受不日将率领三千步兵前往义州,山东水师也将到达义州,另外还会再拨给高丽朝廷两万两银子,用以替后续的大军征集和购买粮草。

尹斗寿赶紧跪下朝北京方向跪拜,感激流涕的颂唱大明天子英明,还高丽以清白,救高丽于水火。杨绍勋面带微笑的看尹斗寿表演,心里却想一脚把这老东西踢出去,这帮高丽的混账,弄垮了自己的国家不说,还害死了这么多大明将士。

然后两人就坐下来,就相关事宜进行了友好协商,杨绍勋代转兵部尚书石大人的话,战争的指挥权将收归朝廷,具体由兵部来负责了,以后高丽就主要负责后勤工作,前方的一应事务,高丽君臣不得染指。至于如何打,打到什么程度,最后是战是和,高丽只有接受权,没有发言权,更没有选择权,当然,大明会为自己的藩国争取最好的结果。

尹斗寿哪敢在讨价还价,现在输得裤子都没有了,老大愿意来救场,还要打包你的债务,你还能谈条件吗?于是一一应诺,并表示国君也会全部照准(不照准?换个国君就是了,反正李昖的儿子们都还不大,正好让他们中的某一位当垂拱而治的贤明君主。)

最后,尹斗寿觉得还是要替祖承训说句好话,免得以后明军将领都对高丽心怀恨意,结果杨绍勋微微一笑:“祖总兵啊,陛下由内库赏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戴罪立功。”

尹斗寿顿觉一股冷汗由背心渗出,但没等他说话,杨绍勋又说:“陛下还派了锦衣卫的一个同知去义州,查勘战情,还望你国能提供便利。另外,还有位神机营的游击,受陛下和兵部之遣,也会去高丽,他可是陛下的钦差哦,尔等可要好生招待。”

嗯?尹斗寿隐约觉得杨总兵说起这个钦差的口气,多少有点怪怪的。钦差一般都是内官,阉人,这位钦差怎么会是神机营的,还与兵部瓜葛,难道不是内官?不过他也不敢多问,想那钦差过来,要么是宣慰,要么了解战况,也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只说会尽心款待上国的钦差。

李昖接到尹斗寿的信,自是万分欣慰,再加上倭军并没有追击到义州来,反倒是明军跟着来了三千进入了义州,这下他终于又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当咸镜道兵使韩克诚带着加藤清正的劝降信回来时,自觉有大明撑腰的李昖二话不说,就把韩克诚的脑袋砍了,至于加藤清想用那两个被住的儿子来要挟他,他嗤之以鼻。他还不老,想要儿子,生就是了,多一个少一个他都无所谓,少了俩反倒可以减少宫廷内斗夺嗣大戏的候选人。

“来了,来了!”正当李昖等得不耐烦之时,一艘挂着火红旗帜的大明官船靠上了鸭绿江畔的码头,船头还立着两面竖幡,一面上书“奉旨巡视兼理兵部差事”,一面是“正四品神机营游击将军”。

李昖一愣,这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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