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海商之子
晋州商贾的宴会自然在李泰的望海楼里举办,秦川带着李雍刚到望海楼下,就看见李泰恰好也坐着轿子赶到,两边下马的下马,落轿的落轿,在大门台阶前先客气一阵,大门外还站着十来个晋州的商贾们,陪着笑脸看两位大人寒暄。
李泰将一位有着花白山羊胡须的老者介绍给秦川:“秦大人,这位就是城里最大的丝绸商陈升陈员外,这次翁主犒军的绸缎,一半都是陈员外捐赠的。”
那老者赶忙向秦川行礼说道:“小民陈升,拜见保民使大人。”
这位是大金主,秦川笑道:“原来是陈员外,陈员外有此拳拳报国之心,本官深感钦佩,想必翁主殿下也会十分欣慰的。”
“小民不敢奢望翁主殿下夸赞,只求也为驱逐倭寇尽点微薄之力。”
“陈员外过谦了。”
接着,陈升又为秦川介绍了今天来的那几个大商贾,秦川和那些人客气一番,然后和李泰当先进入望海楼,再上到二楼去。
二楼的陈设和上次徐元礼为李洸接风时相差不大,不过主位却并排摆了两张矮桌,秦川自然请李泰坐右面,李泰和秦川谦让了两回,最后勉强在右桌坐下了,秦川则到左桌坐下。李雍则坐在了下面右首位置,对面左首是陈升,其余人等也相互谦让着纷纷落座。
望海楼的掌柜等客人全都入座了,轻轻拍了两下手,门外等着的侍女和仆役躬身进来,将美酒佳肴穿梭不息的奉上,然后每个桌后都跪坐一位侍女来斟酒服侍,秦川和李泰身旁也各有一位,这次李泰没有找那些风尘女子来了,全是娉婷少女,想必是从难民中买来的良家女子。
开宴之后,照例是行酒祝词,众人客气一番,秦川感觉到,今天酒席明面上是李泰为首,但实际上大家都把眼光看着他的,他也知道,今天这酒宴正是为他而起的。自从宜宁获胜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晋州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唯有保民军才能保晋州的平安,要知道这可是倭寇自釜山登陆以来,第一次没有击败高丽军队、攻占高丽城池。北方的战况人们不知道,但庆尚道就在咫尺,朝廷的数万大军可都是没有胜过一场的,而且只要是倭寇要攻击的城池,就没有能够守住的。再加上秦川从北边回来,不仅救了贞慎翁主,还一度收复了清州,现在的秦川,已经被看做是晋州的中流砥柱了。
而且秦川的保民军不是朝廷的正规官军,而是晋州的本地乡军,即便被调去作战,也是会回来的,只要战争不结束,保民军就会一直驻守在晋州。如果战争持续个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到时候谁还在乎北边那个朝廷,晋州城肯定是保民军说了算。
前日晋州的头面士绅宴请秦川,这个消息随即便传遍了晋州,晋州的豪族绕过徐元礼直接找上秦川,说明了他们已经把晋州的希望放在了秦川身上。然后八名晋州士绅的子弟加入了保民军,而且全都是是嫡子,于是大家都明白豪族士绅们下注了。
晋州城里的商贾们自然也坐不住了,他们往日与保民军就有些摩擦,甚至还暗地里联合起来操控保民军需要的货品,当然保民军也不止一次对他们搞过强行采购,而他们甚至还通过李泰在徐元礼那里告了秦川的状,这个梁子可是结得不一般的大。
商贾们先是想通过李泰来与秦川言好,但李泰与秦川的交往并不深,李惟俭倒是与秦川交深,但众商贾也不可能越过李泰去找李惟俭。正好昨天翁主派人采购绸缎,要的数量还有点大,那个管家又是第一个找到陈升的铺面,陈升一问,知道是翁主要拿来犒赏保民军的,立即觉得机会来了,他随后和晋州几个头面商贾一合计,决定趁这个机会与秦川挂上线。
昨日徐元礼宴请秦川,李泰随后就把商会和银行的事与商贾们通气了,商贾们顿时大喜过望,一方面凑齐五十匹上好的绸缎给翁主送来,另一方面则请李泰出面约秦川赴宴。现在他们不仅仅是要和秦川以及保民军和好了,还有那商会和银行,都是秦川提出来的,自然以后也是以秦川为首。与晋州的士绅们不痛,士绅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和佃农,商业只是副业,而商贾们则是以商贸为主业的,他们的商业嗅觉异常灵敏,自然是知道商会和银行其中的妙处了,这样的好事怎能少了他们。
而且秦川居然还能与大明通商,这更让商贾们狂热了,商贾们可是不怕风险的,海商自然风险较大,但对他们而言,只要能赚取暴利,沉两条船、死些人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拿钱摆平。这些商贾和士绅的最大区别,在于他们并没有多少土地,自然也没有多少奴仆和佃农,他们可以不像士绅那样,需要在乡间塑造自己的形象,为家族进入官场而养望。商贾和他们的子孙反正是不能去参加科举的,也当不了官,不必在乎名声,所以大家都才说“无商不奸”。
他们原来也知道秦川是商贾出身,而这两天又风闻秦川还是海商的儿子,这下他们立即就把秦川也看作自己阶级的人了,既然都是一个阶级的,那大家还有什么是不能化解的呢?
李泰和众商贾都有意无意的看向陈升,陈升知道,该自己出头了,他双手奉杯对秦川敬酒,说道:“秦大人,听说大人先父也是海商,早年小民也跑过海商,年纪大了才上岸,在座的诸位员外和掌柜,也有跑海商的,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家人啊!小民敬秦大人一杯。”
秦川也举起杯,故作感概的说道:“家父为抚养家庭,不畏艰险,跨海越洋,只可惜英年早逝,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众商贾也纷纷唏嘘感叹一番。
陈升又说道:“先前我等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秦大人能够海涵,我等听说大人军中急需兵器和盔甲,愿意将库存之生铁三千斤献出,另外还有绸缎四十匹、药材若干,以助大人抗倭。”
“那就多谢诸位了。”秦川举杯和众人干了,他知道,这只是开胃,下面还有。
果然陈升接着说道:“听闻大人建议成立商会,专跑海贸,我等也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我等共有大小海船二十多只,熟悉海面的水手两百多人,另外泗川那边的海商也有些海船和水手,都愿意加入商会。”
秦川眼睛一亮,问道:“这些船上有武器吗?遇到海匪和倭寇,水手都能敢战吗?”
“海船上哪能少得了武器,只是火器朝廷管控太严,其余的刀枪弓弩倒是配得有,海船出行都是结结队的,一般小股海匪是不怕,遇到大股海匪,只要买了李旦的令旗也是不怕的。至于倭寇,在海面上他们是不行的,他们的船根本就不敢到远海去。但要防红蛮人的船,他们才是海上的恶狼。”
“你们的船,是自己造的,还是从水军那里搞的?”
“高丽的船,也去不得远海,水军的船也不行,最多跑跑对马和平户。我等的海船,都是从大明那边弄来的,挂的也是大明的旗帜,这样朝廷那些胥吏一般也就不敢乱收税。”
“你们一般跑哪里?月港?”
“大明月港那里太远,且途中红夷人的船也多,风险很大,一般是趁着信风,聚集起十来条船跑一趟,一年只跑两三回。平时是跑倭国的平户、界港,这战乱一起,倭国的航线是不能跑了,而且红夷人也趁机在南边洋面作乱,连李旦也管不了,我等现在根本就不敢去月港了。如果大人能使得大明将山东登州开埠,我等就有得生路了。实话对大人说,现在这晋州城里售卖的货品,都是历年积存的,已经两个月没有补充的了。”
“难道高丽国内没有多少物产吗?”
“高丽国地瘠人贫,又没多少工坊,产出不多,原来釜山那边倒还繁华,能出产许多货品,外加还是商埠,从大明和倭国那边舶来的货品也多,足以支撑南边地带。但倭寇屠了釜山,再无货品能够过来,而泗川那边,港埠不良,且名声不彰,除了本地商贾,就没有什么外来的货船停靠。而且这一两个月来,就是本地的船,也无处可去了,全在港里泊着。”
“哦,”秦川顿一下,说道:“过几天本官就会派人去大明山东,一来贩运些粮食过去换军需,二来争取大明开埠登州,你等要去也可以一道去,本官还会请全罗道水军护航,但你等有些什么货品能够贩去大明呢?”
陈升道:“大人,历来高丽贩去大明的货品,主要是高丽参、珠宝、绢布、漆器、药材,但除了绢布和漆器在釜山那边有出产外,其余的都是产在北方。现在据说大明北方粮食歉收,贩运粮食过去,利虽不大,但可以走量,也是可以大赚的。今年全罗、庆尚两道夏收都丰产,粮价不高,且大家还担心倭寇杀来,都急于把粮食脱手。”
秦川问道:“晋州这边有什么特产?”
“晋州这里,历来以农耕为业,也有些桑蚕,但数量不大,以往产出的蚕茧全都运往釜山纺织绢布了。”
“你们能够纺出绢布和绸缎吗?”
“晋州没有熟练的工匠,制造出来也是低劣得很,没人要。”
“本官估计,这倭乱几年之内都难以平定,高丽的绢布怕是难以为继了,你们能不能把这绢布的纺织弄出来,使其成为晋州的大项货品,否则等以后战乱停了,其余地方的绢布又起来了。”
陈升和其余的商贾交头接耳了一阵,最后陈升说道:“我等可以在难民中寻找懂纺织的工匠,但纺机却难以自己造出,大人这趟使人去山东,能不能购买一台纺机回来?”
“你们这次也可以派人一同去,到时候就说纺织军服什么的,想必大明那边不会拒绝。”秦川说道,他是希望晋州这里能有工农两条腿走路,不能单靠农业,农业靠天吃饭性质太严重,又容易遭到敌方破坏,同时农业的产出周期太长,除非能占据广大的地盘,否则单靠晋州一隅之地,是根本无法满足战争需要的。
想当年三国时期,诸葛亮不就是靠着丝绸来维持与魏国的战争吗?诸葛亮把蜀绢顺流而下卖给东吴,孙权转手就卖给魏国,实际上正是魏国的权贵们在给蜀国的将士们发军饷。战争,就是这般的荒谬。秦川还想着如何把倭国的走私线路打通,毕竟战乱一起,大明和高丽的商品也很难运到倭国了,大明的月港肯定是对倭国人关闭了,即便李旦也只能找江南的士绅转手,高丽就更不用说了,各地的生产干脆就停止了,那还有什么商品发往倭国。但也只有这种情况下,走私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