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晋州子弟
晋州豪绅邓禺的两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没一个考取了功名,现在全窝在家里帮着邓禺看管家业,当然邓禺自己也没有考起,他很担心以后家族就会衰落下去,偌大的家业如果没有官场的奥援,迟早会变成一头待宰的肥羊,被人生吞了去。好在他的嫡长孙天资聪颖,自幼好读书,这让他看到了希望,于是出重金将嫡长孙邓一心送到了大儒尹斗寿的门下求学,本来今年就可以参加馆试的,来信说通过馆试的把握还很大,但不曾想倭寇杀来,科举自然没法进行了,而且现在身在汉城的嫡长孙还生死未卜,着实让邓老员外伤心了许久。
邓禺的嫡次孙,邓一官则继承了邓禺两个儿子的不学无术,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不仅不喜读书,自小还爱与人打架,请来的教师都管不了,最后全自动辞职了,把邓禺气得够呛,但每次行家法后,这小子都没见收敛,仍旧我行我素。后来见他生的体格强壮,又好弄枪棒,就改让他学武,准备走武举的路子,结果没学几年,等他长大了些,前不久又把武术教师打跑了,现在晋州这里再没人敢当他的教师了。
万念俱灰的邓禺,本来对家族的未来已经丧失了信心,正在这个时候,秦川带着保民军来了。邓禺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个徐元礼手下的小卒子,对秦川派来征兵和控粮的队伍,虽然没有像李雍那样明着抗拒,但也是敷衍了事,直到秦川收服了李雍,他才觉得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了。李雍家业不比他小,而且李雍还有个中进士当官的哥哥,平常即便是郡守李泰也得客客气气的,但秦川就这样带兵闯了进去,最后还把李雍收拾得服服帖帖,甚至李雍还加入了保民军。
然后邓禺看见李雍帮着秦川筹办了抗战协会,把他也被拉了进去,他也同意了保民军的条件,但他内心仍在观望,甚至不像其他士绅那样,把粮食卖给保民军后搬进城来住,他还是住在田庄里。他的算盘是他家的田庄在晋州城西,倭寇是从东边打来的,他在西边见势不妙,随时就可以跑,没必要陷在城里,到时候跑都不容易跑掉。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秦川和保民军就开始了让他眼花缭乱的表演,先是把泗川县令郑弘干掉了,拿下了泗川,徐元礼居然就默认了;然后秦川率军北上去勤王,传回来的消息是朝廷大军溃败,秦川却独自获得清州大捷;几天前,没有秦川的保民军又去救援宜宁,又把倭寇打得大败,解了宜宁之围;等秦川回到晋州,又带回来了让人惊掉下巴的事,他不仅没损伤多少人马,反而兵力倒增加了几倍,而且居然还把贞慎翁主给救回来了,此事非同寻常,要知道高丽王室从来没有来过南方,更别说小小的晋州了,如此滔天之功,秦川已经不可小觑了。
同时邓禺清醒的看到,现在的晋州和泗川,表面上看是徐元礼在主事,但军队和粮食以及商业几乎都被保民军控制住了,而徐元礼竟然听之任之,当然徐元礼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还挂着金海府使的空衔,名不正言不顺,也有点无奈。至于晋州郡守李泰,开战前就是一个软脚虾,开战后先是被李洸踩,然后是徐元礼,在晋州已经有点边缘化的味道了,徐元礼有什么是都是找保民军商量,李泰则纯粹变成了徐元礼命令的执行者了。
而秦川走后,保民军的一应事情都是李洸在出面,邓禺看着近来李雍一天到晚趾高气昂的上蹿下跳,他就知道自己晚了李雍半拍了,这李家的人政治嗅觉确实非常敏感,该着人家几代做官,自己还在吝啬仓里的谷麦,人家现在都是官身了,虽然还不入流,但看保民军这势头,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于是他串联了晋州几位头面的士绅,找上了李雍,大家正式向李雍提出了入股保民军的意向,那些士绅也没一个昏的,都知道再不入股,以后的份额就更少了,绝不能让李雍一个人吃独食,于是才有了晋州士绅宴请秦川的事。
与秦川的一席交易后,邓禺付出了巨额的钱粮和自己的嫡次子作为股本,把自家绑上了保民军的战车,而秦川也投桃报李,不仅收纳了邓禺的另外三个幼小子侄,还与他合作开展海贸,同时也鼓励他加入保民军的产业链。秦川娴熟老辣的手法,也让邓禺暗自吃惊,他再不相信秦川只是个商贾之子的大头兵了,他笃定秦川要么是某个高门豪族的私生子,要么原来家里有高人指教,而这又让他对秦川和保民军的信心增长了许多。
昨夜,邓禺把邓一官和他老子叫来,祖孙三人谈了大半夜。现在邓禺已经不再对远在汉城不知是死是活的嫡长孙抱希望了,再说乱世之中,文官有个鸟的用,该看武将的了。他没想到不爱读书,爱耍弄枪棒、惹是生非的嫡次孙却遇到了机遇,现在家族的希望就转而寄托在这小子身上了。参加官军是不要想的,那些官军一打一个败仗,不要说升官,就是保命都难,而保民军到现在,好像就没有打过败仗,就是兵士也没见死多少,这样的军队不去,去哪里?
邓禺从李雍那里详细了解了秦川的为人,结果对秦川愈加的赞叹,这秦川年纪轻轻却有着非凡的见识和胆略,用人上也是唯才是用。于是邓告诫孙子,家里出了这么多钱粮为他铺路,但也只能算是敲门砖,进了保民军后,一切得看他自己,如果不争气,秦川多半会看在邓家的面子上,弄个闲职来把他养起,但邓家的投入也就打水漂了,现在邓家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做不好不仅愧对列祖列宗,邓禺也会收拾他。
接着邓禺让邓一官的父亲,暂时不要考虑邓一官的婚事了,原来邓一官恶名在外,找人说了几次亲,都被婉绝了。现在邓禺却看不起那些人家了,他要等邓一官搏得个一官半职后,再来好好策划邓一官的婚事。
邓一官自然在祖父和父亲面前信誓旦旦的表示,不干出一番事业来,绝不还家,其实他早就想加入保民军了。邓一官是知道保民军的,当初白光彦和稻田比武哄动了晋州,他一听说,骑上马就跑去看,连仆从都没来得及跟上。蒙古骑士的神箭,金永成的搏命,尹衡的骁勇,让他大开眼界,同时也大为感叹,知道自己原来所学都是小儿科的花架子,根本是上不得阵、杀不得敌的,至于平常与乡人打架,更是上不得台面。
后来稻田利吉和白光彦那电闪雷鸣般的比试,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起初他以为是白光彦胜了,但后来察觉到白光彦的表情,他被深深震撼了,全罗道第一勇士,大名鼎鼎的白光彦居然一个照面就被一个倭寇给击败了,他这才知道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一回到家,就把教他武艺的教师赶跑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他家骗吃骗喝的,然后他向他父亲和爷爷提出要加入保民军,但那时的邓禺还在观察和犹豫,自然不会允许。直到秦川从北边回来事情才发生了转变,现在祖父不仅要他加入保民军,还出了一大笔钱粮,邓一官暗自撇嘴,当初要是同意他加入了,不仅省了这笔开销,说不定现在他跟着秦川早已经立功升官了,最不济他跟着金永成去宜宁,保不准也斩下一两具倭寇的首级了。
晚上,邓一官和祖父、父亲谈完之后,就出发了,八家人都已约好,这八个子弟连夜就来到东门外住下,这里就挨着保民军的军营,自然不必担心路程远了有什么耽搁,因为秦川话已经说得明白,卯时点名出操,这可是事关秦大人的第一印象。而现在东门外的难民营已经升级成了比较繁闹的集镇了,到处都有饭馆和客栈,生活还是比较方便。当然这里的档次还不怎么高,房舍都是草顶板屋,治安也不太好。不过这里没有宵禁,也没人来收税,难民们活得还是比较自在,特别是到处遍布着明的和暗的窑子半掩门,以及大小的赌档,着实是晋州男人的销金天堂,邓一官等八个纨绔也是经常来这里厮混的,非常熟悉了,但今晚他们可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找了个条件稍微好的客栈睡了。
天还没到卯时,这八人就在保民军大营外等着了,当尹衡带着保民军的官兵出来时,他们上前说明原委,尹衡也不啰嗦,当即把他们安插进新兵营,跟着一起出早操。几圈路跑下来,这几位少爷都累的够呛,但全都咬着牙挺下来了,让尹衡等人对他们也刮目相看,当然尹衡等人不知道这几个人在临行时,各自的家长都打好了招呼,如果他们不能在保民军里站住脚,他们也别想回来继续当少爷。
现在,邓一官等八个人就昂首挺胸的站在秦川面前,只不过他们的小腿肚子都还在微微的打颤。他们出操完后,在营里吃了早饭就一直在等秦川,不过那时秦川还没起来,于是李雍把他们叫去告诫了一番,然后就在大帐前站着,一动也不动,直到秦川从俘虏营回来。
秦川在八个人面前站定,打量了一遍这些晋州士绅的子弟,邓一官是昨晚见过了,看来这小子还是这八个人中的领头羊。秦川心想,可惜李雍的儿子太小,甚至连他举办的学校都还不能进入,否则准会和这个邓一官争当晋州城的第一纨绔。他稍微定定神,说道:“本官乃晋州保民使秦川,报上你们的姓名来!”
“属下邓一官。”邓一官当先开口报道。
“你们现在还不算保民军之人,不能称‘属下’,要等你们从新兵营出来,合格了,才正式算是保民军一员,那时才能自称‘属下’,听清楚了吗?”
邓一官一愣,但随即就大声说道:“小人听清楚了,大人。”
“好,下一个。”
“小人宋世禄。”
“小人洪延熙。”
“小人曹勋。”
“小人高仲文。”
“小人金乃鼎。”
“小人申时令。”
“小人李景泰。”
秦川听着这些人自爆家门,不由得又想起了刚才那帮倭寇的姓名,看看,这才是有文化、有内涵的姓名,倭国人确实太没文化,更没个羞耻,怎么能以野阖的场所来给孩子起名字呢?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野种。但秦川却忘记了高丽普通劳动人民的名字同样也不怎么的,像他手下的姜大、姜二,还有他在清州抓住的内奸赵四、赵十八,其实就连大明的开国太祖,因为出身低微,不也叫朱重八吗?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没那么多讲究,朱重八的后代朱由检的名字就不错,结果把自己吊死在了歪脖子树上。
秦川对他们说道:“你们将会在新兵营训练二十天,在那里,你们和别的新兵一样,只有通过了训练,才能成为保民军正式一员,还要根据你们在新兵营的训练成绩,来定你们是当正兵还是辅兵。如果你们在新兵营里坚持不下来,或是达不到最低要求,那你们就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实际上秦川是不会真的把这八个晋州士绅的子弟赶回去的,这八人才是晋州士绅们真正的股本投入,至于那些钱粮,却只是顺带的附加股金。秦川会根据他们的表现和才能,逐步把这八人提升起来,当然提拔他们的前提是,他们必须忠于保民军、忠于秦川,而且这个忠诚度必须要大于对他们各自的家族,否则秦川宁可把他们当猪一样的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