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何谓忠臣
李惟俭把郑弘的事情拿出来说,秦川知道,又是想要他干脏话了。秦川并不怕徐元礼和李惟俭把这事捅出去,这件事上他们三人谁也脱不了干系,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徐元礼他们又想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秦川等着李惟俭说要干什么,却不想李惟俭脸色一变,正气凛然的说道:“而今国难当头,大王蒙尘,我等为人臣者当同心协力为国效力,为君分忧,然朝中小人得逞,蒙蔽圣听,行那魑魅魍魉之事,构陷忠良,排除异己。我等虽有匡扶社稷之心,却居于江湖之远,不在庙堂之高,难达大王之视听,唉,国家不幸,用人不淑啊。”
“打住,李大人,这套免了,说正事吧,这回又要对付谁?”
“秦保民使,老夫给你说的就是正事。”
“算了吧,这晋州府使的人选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对付?”
“谁说要对付他的?”
“那你们要对付谁?”
“秦川,你可知道,这钦差自北面泛海而来,这一来一回少说一月,途中不仅要经历海上风浪颠簸,还有倭寇盗匪滋扰,很有可能,这传旨的钦差到不了晋州……”
秦川正在喝茶,一听这话,险些把茶水喷出来,徐元礼和李惟俭想干什么!胆子也太肥了吧,这一脚走出去,那搞不好就是万劫不覆的下场,这跟杀郑弘完全是两码事,而是铁板钉钉的谋逆了。他瞪着李惟俭,说道:“李大人啊,秦某可是一直把你当忠臣看待的,怎么也起了这个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后果吧?”
李惟俭斩钉截铁的说道:“此乃乱命,是大王被小人蒙蔽所发之乱诏,为人臣者当有为大王纠正之责,这是国家大义,孟子曰,取大义而舍小义也。”
秦川感叹道,这类清流干起谋逆的事都那么正气浩然,不得不服啊。这件事干系太大,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品尝起来,但实际上茶水什么味道,他根本就没感觉到,他在紧张的思考。不干,那基本就是和徐元礼扯破脸了,但现在的他,实力还很弱小,唯有和徐元礼、李惟俭他们合作才能控制住晋州,换个人来,确实不可知的风险太大了,他可不想步白光彦、高敬命的后路,被别人拿去当炮灰。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真没有选择,只能和徐元礼、李惟俭一条路走到黑了,至于当高丽朝廷的忠臣,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秦川又不是高丽人,自然没有义务去忠于高丽的国君和朝廷。
下定了决心,秦川也不多话,直接就问:“钦差什么时候来?钦差从海上来,还是从陆上来?从海上来,有水军护航就难办了。”
“现在到全州的那个钦差只有调李洸回朝的诏书,估计很快下一个钦差就会带来对李洸龙仁战败的处罚诏书了,对各地官员的任免的诏书估计也一并会带来,如果他往晋州而来,那就是来宣旨的。钦差从北边是乘船来的,但到全州宣旨后,是不是继续乘船过来,就不清楚了。”
“我想想,如果不乘船的话,是从南原过来,如果乘船来的话,也要在泗川上岸。对了,钦差有仪仗吗?”
“有,而且沿途官府都必须接待。”
“如此,可先使人在两处盯着,等人来了后,视情况再定。”
“可以和上次一样,动用降倭,然后就说是倭寇所为。”
“这个当然,就怕护卫的人手多,不好下手。”
“护卫顶多一两百,你手下的降倭不少吧。”
“降倭虽多,却不能尽用,只能挑选少数可靠之人才能干这种事。”
“你那些降倭不是个个武艺高强吗?像那稻田利吉,连白光彦都不是他对手。”
“稻田输给了白光彦的啊。”
“老夫眼没瞎,虽然看不情招式,但看得懂表情。”
“稻田那样的武士,也只有他一个,其余的降倭只是有股子凶劲而已。”
“反正这事交给你了,你自己安排,总之记住,这件事干系重大,必须要做干净点,做事的那些降倭,事后是不是……?”
“我有分寸,你请徐大人放心,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秦川要用稻田手下的那伙降倭当刺客,自然舍不得把他们作为一次性用品,否则以后那些降倭谁还会为他效力卖命,就是稻田也会起其它的心思。
“还有,让他们故意放一两个人回去报信,不然谁知道是倭寇干的呢。”
“这个自然。”
阴谋策划完了,秦川戏谑的对李惟俭说:“李大人啊,我秦川可是从来都把你当清官忠臣看的,怎么也走到这一步了?”
李惟俭老脸一红,说道:“老夫本来就是忠心耿耿、清正廉明,原来在朝中也是清流御史,既非东党,也非西党,一心只想报大王君恩。但这朝廷是大王说了算吗?今日西党,明日东党,轮流坐庄,却都想着党同伐异,揽权争利,谁把大王放在眼里?更有谁把这国家放在心里?忠于国君,终于社稷,倒不如忠于东党、西党,还能飞黄腾达,就算一时被贬,也能起复。而真正忠于大王心怀社稷的人,却都被远远赶出京城,要么去咸镜道与女真野人为伍,要么到这边来抵御倭寇,这忠臣,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现在不也是东党了吗,现在东党失势,是不是又要改换门庭?”
“老夫失了金海,本该殉国,但蝼蚁尚有偷生之念,况乎人。老夫后又在昌原被倭寇所执,本一心求死,却不料被你所救,也算是死过一回了,就当是为大王、为朝廷而死的。老夫余生,只求为国、为民、为家,多做两件事,以慰此生,至于忠奸贤良,已不在老夫考量之内了。”
“那你现在和徐大人是怎么回事?”
“徐大人当时也有求与我,结为亲家,算是我为家人做的一件事。徐大人到晋州后,一改在金海的贪婪之性,虽无大能,却也能抚恤民众,任用干吏,护得一方平安。另外,他破格将你简拔于草芥,并言听计从,可以说没有他,也就没有你今天的保民军,你别不信,换个人来试试?看看金诚一你就应该清楚。你在晋州大肆结交豪强,扩招兵马,垄断粮食和商业,还操控民兵;在泗川更是胆大妄为,擅捕朝廷命官,私命地方官吏,不仅强夺朝廷官军,还建堡招兵,你这是想干什么?想当安禄山吗?我和徐大人当然知道你是想调动士绅民众抗击倭寇,但其他人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没有徐大人一手遮护,你去北上勤王时,保民军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李惟俭这番话,秦川听得背后冷汗直下,古人之智,并不亚于后人,只不过古时因为没人教授物理、数学、化学等理工学科,于是就没法坐飞机火车,没法看电视用冰箱,没法上网玩手机而已,至于玩人与人、党与党、国与国之间的纵横捭阖,都是祖师爷啊。
秦川赶紧对李惟俭作揖拜谢道:“秦某自是知道徐大人和您老对我的再造之恩和庇护之情的,定当竭力报效两位大人,秦某如此行事,也是无奈,单靠朝廷官军,晋州难保,秦某实在不忍心晋州百姓重蹈釜山百姓之覆辙,待倭乱平息,秦某自会解散保民军,到时候还望徐大人和您老找条门道,让秦某好光宗耀祖呢。”
李惟俭看着秦川,说道:“你的一些想法和手段,犹如天马行空,特别是你那篇持久论战的方略,没有高手指点,是根本拿不出来的,老夫不知道你究竟师从何处,你也不说。只望你能将所学之才,用于拯危救难,匡扶国家上来。”
秦川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才还商量去刺杀钦差,这几分钟不到,又来教育他要爱民报国了,看来孟子“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主最次”的论调,在高丽的士人中间还是大有市场的。其实,这种观念在当时的大明更是发展到极致,不过改了一个字,变成“绅为重,社稷次之,皇帝最次”,自打成祖死后,大明的皇帝就再也没有挺直过腰杆,被士绅集团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最后的覆灭。当然这并不是说皇帝的独断专行就好,但政治是一门讲究平衡的艺术,任何国家的某个阶级或是某个集团,都不能过于强势,否则国家的政治必将失衡,权力架构也将被打破,那这个国家距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李惟见接着说:“老夫和徐大人行此下策,也是为了晋州百姓。若是平常太平时节,朝廷一纸调令,老夫和徐大人二话不说,走就是了,有什么冤屈,到大王面前申述即可。但现在晋州大敌当前,军情危急,临阵换将本是大忌,但朝中小人只顾争权争利,罔顾晋州百姓死活,此诏断不能奉!”
秦川感叹不已,这知识分子啊,就是干暗黑的勾当,也会给自己找条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就是他们说的“舍小义,取大义”,秦川今天又算是学到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