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圆月

那些臣子摸不清头脑，他却能看得清赵衍复想做什么。

自古帝王都在意自己在史书上的那一笔，赵衍复现在看起来是有些袒护公主的意思，但这也是为了在公主死后，他自己的名声。

赵衍复在意那些残杀皇子的证据，不只是因为这是个后患，还因为手足相残争夺皇位的史书一笔。

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他又怎么会让最后一个手足成为他的污点，赵衍复不仅不会为难公主，还会格外袒护她，让她继续保持现在的荣宠。

棋局里的落败者注定是难逃一死，他明白，公主亦也明白，或许在更早之前，公主就已经做好了落败的准备。

又或许说，公主其实在盼望落败的这一天，只有真的走到眼前的这一步，公主才能真的说服自己放下。

没了碧玺和青铜玺印的桌案空了许多，一眼望去竟然感觉轻松了许多，这个桌案不再逼仄了。

“你以后想去做什么？”

面对公主的问题，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圈，“…不知道。”

公主对他的答案在意料之中，笑了笑说道，“要不娶个媳妇？再开家小店？生儿育女，然后子孙满堂。”

他听完公主的话，也跟着公主笑了起来，“如果是公主想要臣以后过这样的生活，那臣以后就过这样的生活。”

“那就一言为定了，以后你就去过这样的生活。”

他笑了两声，“好。”

他能想到公主那天跟赵衍复达成什么样的交易了，公主拿碧玺和青铜玺印还有那两本证据和赵衍复换了他的命。

以后，多美好的词啊，他也曾跟赵君文说过以后。

他本来就是个奴隶，不知道什么是以后，更不明白什么叫活着。

现在知道了，他却活不到以后了，只剩他一人，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他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

为公主活着，为赵君文活着，唯独不知道怎么为自己活着。

走到现在，公主放下了一切，他又何尝不是已经心如死灰。

他无法想象只剩他一个人的日子，没了公主，他也就失去了最后活下去的意义，公主点燃了他的心，走到最后，也让他心如死灰。

公主是他的开始，也是他的结束，就只这一年就够了，不用以后了。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一声弹出几颗火星，火星落在炭上，很快就熄灭了。

天气都已经那么冷了，还没有下雪，去年的雪下的格外早，今年的雪倒是下的晚。

夜里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发呆，发了会儿呆，还是没有睡意，他掀开被子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

喝完水他也顺势坐在凳子上，外面的风声呼啸着撞击窗户。

喝完一杯水他还觉得不解渴，又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完。

喝完水他反而更清醒了，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子外被吹得东歪西倒的竹子，竹叶不断的拍打在窗户上。

他的视线慢慢开始模糊起来，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再睁眼就已经是天亮了的时候了。

他从桌子上直起身子，骨头发出咯噔的声音，趴着睡了一夜，他的手和腰还有脖子都僵硬的不得了。

随便扭扭骨头都发出咯噔的声音，他活动了**子骨，才开始洗漱更衣。

外面的风刮了一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是外面还是冷的刺骨，就连呼出的气都是白雾。

今天是陛下出殡的日子，他不知道公主打不打算去送陛下最后一程。

他去到公主的院子时，公主还没有起身，他估摸着时辰，在陛下出殡的队伍启程的时候，公主才从屋内走出来。

“来的这么早？我还想过去你那里叫你一起吃早饭的，没想到你倒是起的早。”

他只是笑着没有接公主的话，“行了，竟然这样，那就过来吃早饭吧。”

公主说着又走回了屋内，他看公主的样子是不去送陛下最后一程了。

祈意端着早饭进屋，屋内放置了一个小小的炭炉来温热早饭。

他坐在公主对面，帮着祈意温热早饭，最先热好的白粥，他端到公主面前放好，又把其他热好的小菜摆放好。

最后他才温热自己的那碗粥，公主面对这些已经热好的早饭没有动筷，陪着他一起等那碗粥热好。

等他那碗粥热好放在面前了，公主才开始动筷，公主吃饭的时候不喜说话，大约这些王公贵族都是这样吧。

等公主和他安安静静的用完早饭后，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陛下的出殡队伍应该走了有一半的路程了。

所有百姓都要出来跪拜在地上，送他们的皇帝天子最后一程。

唯独公主没有去，陛下看似半生偏爱公主，实际上陛下却是那个逼着公主步步踏入血色的人。

是陛下让赵季玄和公主反目成仇，让公主失去了最后的血亲，逼着公主一步一步和赵衍复相争相斗。

陛下用他的那份偏爱疼惜掩盖掉了所有的利用肮脏。

到最后，还让世人唾弃指责公主不孝不忠，不贤不义。

公主心里是怨恨厌恶陛下的，到最后，公主连父皇都不愿意再称呼了，就连场面样子都不愿意做了。

分崩离析的帝王家，最后的下场大抵都是如此。

直到陛下安葬，公主都未曾过问一句，如同往日那般打发时间。

昭明府前门可罗雀，一副清冷落寞的样子，陛下死了，公主又交出了所有权势，赵衍复继位，公主失势的彻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