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相残
赵君文死后的第八天，他换下了白衣，他听侍奉的婢子说，德亲王府被查封了，里面的东西都被搬走了，算是抄家了，王府里杂草丛生荒凉一片。
他用完早餐，整理好衣服，走出偏殿，正好撞见要来偏殿的陈恩，陈恩见他已经换下了白衣神色才好看了些，“卫公子悲伤之余也该记得是谁把卫公子从污泥里救出来，卫公子可不要忘本。”
“陈恩。”
陈恩刚刚说完警告的话，公主便出现在陈恩身后打断了陈恩的话，陈恩闻言立刻转过身朝公主弯腰低头，“我让你来看看卫昀的情况如何，可没让你说这些话，陈恩，你现在对我说的话已经是阳奉阴违了吗？”
“臣不敢！”陈恩的腰弯的更低了些，公主看不看他一眼，“下去。”
陈恩没有犹豫，即刻离开了这里，陈恩一走，公主就将目光投向他，看见他身上已经没有再穿白衣，公主的神情缓和不少，这几天公主虽然没有禁止他穿白衣给赵君文守灵，但每次看见他穿白衣的样子，公主的神情都很阴沉。
起先他一直以为是公主不满他为赵君文披麻戴孝，可后来伺候他的婢子善意的提醒他，公主最不喜白色，尤其是白衣，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公主看见他穿白衣神情那么阴沉。
不是因为他在这场局里真的注入了感情，而是因为他身上的白衣，他问那个婢子为什么公主不喜白色，那个婢子也答不上来，只知道公主不喜白色，府里连种的花都没有白色的，更何况穿白衣。
那个婢子也惊讶于公主竟然容忍他光明正大的穿白衣，还让他穿了整整七天。
“你待在府里七天了，不憋坏也得闷坏了”公主对他莞尔一笑补充道，“你要跟我出去走走吗？”
“臣愿意。”
他怎么会忘本，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公主，如果不是因为公主他这辈子都不会认识赵君文，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劳碌中死去，又或是在那个冬天的西林里成为野狼的食物，是公主救了他一命，虽然他没读过书，也识不得字。
但他也明白报恩的道理，在他幼时，那个教他说话的老奴隶跟他说，报恩的意思就是别人对你好，你就要以千百倍的还给他对你的好。
公主救了他一命，从未薄待过他，也没有嫌弃他是个贱奴，还让他学会读书，学会识字，哪怕这一切都基于利用，那也是公主给他的恩情，他要还公主的恩情。
除去那天第一次遇见公主时，他再也没有看见公主穿过红衣，他问那个婢子公主是否喜欢红色，婢子说公主只喜欢红色的山茶花，并没有其他特别喜欢的颜色。
府里上上下下都说公主对他个例外，府里不准穿白衣，公主却容许他穿了七天，公主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再回来的，他是唯一一个被送出去却又在王府落魄时被接回来的，赵世荣弑妻在外面流言纷纷，赵君文犯下滔天罪行被处死。
他处于他们之间，流言蜚语更是不会放过他，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悲惨下场，却没想到公主又将他接了回去，这下子更是议论纷纷，公主从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但是接他回来后却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消灭镇压这些流言蜚语。
府里连一个婢子都说公主对他是个例外中的例外，他不太明白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已经没什么太大的价值了。
“跟在我身边和跟在赵君文身边很不一样。”
公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在赵君文身边没有腥风血雨，每日都是岁月静好，可在我身边，你只会看见手足相残的悲剧，从今往后，你都要活在这些杀伐之中了。”
“就像我一样。”
他一怔，抬头看着公主，公主无悲无喜的站在戏楼门口看着里面唱戏的戏子，一曲戏落幕，公主才将视线从戏台子上移开，向前走去，他紧跟在公主身后。
公主淡绿色的裙角无意间拂过他的鞋尖，公主穿衣的颜色总是素色的，只有在入宫赴宴和上朝，公主才会穿鲜艳些的华服，那天的红衣他再也没有看见公主穿过。
公主带着他走到河道边，长长的河道上有许多小船，船上摆满了各种水果蔬菜，船上的船夫一边摇着船桨一边吆喝，公主停在河道边，喊住了一艘载满了水果的小船。
“老板，要两斤李子。”
“哎！得嘞！”
老船夫摇着船桨朝他们站着的岸边靠过来，等船停稳后，从乌篷里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戴着面纱，挑拣着李子放在秤砣上称重。
老船夫笑哈哈的说这是他的女儿，他媳妇病了，姑娘出来帮忙的。
女子称好两斤李子后把李子装进筐子里递给公主，姑娘嗓音软糯的说，“小姐，您的李子。”
公主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颗碎银子直接放进那个姑娘的秤盘子里，姑娘一见是几个碎银子惊了一下，老船夫一见赶忙拿起碎银子要还给公主，“哎哟！小姐，这两斤李子用不了那么多，几个铜板就够了，您给多喽！”
“无妨，你拿着吧。”公主微笑着同他们说道，父女两人相互看了看，还没等老船夫开口，公主就冲他们颔了颔首领着他走了，老船夫在后面叫了声小姐，公主没有回头，老船夫见状也就只能收下那几个碎银子了。
他从公主手里接过那装了两斤李子的筐子，他抱着那一筐子李子，想起赵君文之前带着他去买花的情形，赵君文也是直接就给了几颗碎银子，他看着公主的背影，心里想着，难道他们赵氏一族花钱买东西都是这样花的吗？
后面他又跟着公主去了好几个地方买东西，公主一给就是给好几个碎银子，那些商贩纷纷惊的说用不了这么多，要把碎银子退回给公主，公主都没要，拿了东西就走了。
他跟在后面看着都想拦着公主不要给那么多，再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啊。
坊间里传言昭明公主是个凶神恶煞的女子，虽然样貌长得美但是心思歹毒，性子暴戾，百姓间都互相流传着这个传闻，并且深信不疑，但他们谁也没见过昭明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便一味的相信传闻。
谁能想到现在自己眼前这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姑娘就是那个传闻里暴戾的昭明公主，但是人就是这样，总是对道听途说深信不疑，认为只要说这个说法的人多了那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他手里拿的，怀里抱的全是公主买的东西，就在他马上就要拿不下那么多东西的时候，公主才心满意足的说了回府这两个字，他尽力的拿稳这些东西跟在公主后面回去。
他刚刚迈过门槛，两个小厮就赶忙上来帮他拿那些东西，他向那两个小厮道谢，那两个小厮直说这是应该的。
他把东西交给小厮后又急忙赶上公主的脚步，他跟着公主踏进正殿，陈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公主，晖王已经知道了赵君文还有一本证据的事情了，他也知道现在这本证据在我们手里，安王被困在王府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我们的探子上报说王信私底下和晖王有接触。”
公主拿了架子上的湿毛巾擦手，听了陈恩的话又将毛巾扔进了水盆里，公主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毛巾在水盆里只是溅起了些小水花。
“王信只有那么一个女儿，为了女儿也为了王氏一族，他肯定要给赵季玄奔波出路，赵衍复现在知道了东西在我们手上，十之八九是会答应王信帮赵季玄解一个出路的。”公主走到正位上坐下，陈恩立刻拿起桌上的茶壶往杯里倒茶水。
公主拿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能让赵季玄从王府里走出来的，无非就是澄清当初刺杀赵衍复的人不是他，至于那本账簿王信自会承担，父皇心知肚明刺杀赵衍复的事情，只要赵衍复给出一个台阶，父皇定会顺着台阶下，让他那顶锅的儿子从王府里出来。”
“赵季玄倒是没什么，但就怕赵衍复拿赵季玄的手杀人，如果这样我们能够一击致命赵衍复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现在要是把这两本证据交给父皇，赵衍复没了，我也即将不复存在，赵衍复就是笃定这点，才会从赵季玄那里下手。”
“王信的军功是件棘手的事情，要颠覆王信的上将军之位，不是一件易事，只有颠覆了王氏一族，让安王殿下没了王牌，晖王才不会再盯着安王殿下，我们才能在对付晖王的同时最大限度的保住安王殿下的性命。”
“否则，我们只能先除掉安王殿下，才能真正的对晖王下手。”陈恩说到赵季玄时停顿了一下，最后才说出了那个否则。
公主面无波澜只是沉默的看着正殿的大门，过一会儿才听到公主缓缓的说，“如果真的颠覆不了王氏，那就除掉赵季玄，我们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要选择最有把握的那条路走。”
陈恩说明白，公主便让他下去了，陈恩没有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径直走向殿门离开了正殿。
除掉赵季玄一样会颠覆整个王氏，但与只除王氏一族比起来，前者更容易也更保险，赵衍复现在是摆明了要拿赵季玄来当挡箭牌，赵君文想让公主和赵衍复互相残杀，赵衍复却拉起了赵季玄，让他们姐弟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