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梦魇
德亲王连个爱女都不肯刻在石碑上,郡主两个字道尽了赵华盛的一生,赵君文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丧仪队伍的人在做完这一切后都回去了,只有赵君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走上前去想劝说赵君文回去,没想到赵君文突然牵住了他的手,越握越紧,紧到他的手开始发疼,他忍着痛意,任由赵君文握着。
“我只有你了。”
他闻言还未反应过来,赵君文就在说完这句话后崩溃大哭,赵君文慢慢的蹲下去,从一个高大的背影慢慢的缩成一团无助的样子,他眼含泪水没有多言,只是单膝跪在地上把赵君文拥在怀里。
晚风吹起满地的白纸,白纸落在那座小小的土堆上,停留了一会儿又随风离开了。
赵华盛的离去犹如一片白纸被风卷走,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狂风暴雨的前奏,一曲四面楚歌,赵华盛只是起了个前奏。
赵君文往后几日身体都很不好,经常半夜发烧,请了大夫来诊治也只是说是过于劳累,身体虚弱导致的风寒,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就会好的,半夜发烧也就只能是用些办法来缓解到退烧为止。
他坐在赵君文身边,把毛巾放入盆里浸湿冷水,又拧干叠好放到赵君文的额头上,这样反反复复的来缓解赵君文的热度。
窗外传来蝉鸣的声音,很小声要静静的听才听的到,眼前的赵君文沉沉的睡着,他守在赵君文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熟睡的眉眼,他怕烛火太亮会影响赵君文的睡眠,只留了一盏烛火,门口的小厮来劝说他去休息,让他来守着。
他没答应,小厮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劝说,只是守在门口,要换水的时候他才进来帮着换水,赵君文每每到了凌晨就会退烧,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放松小憩一会儿。
赵君文醒来后都会把他抱到床上睡好,为了不让他担心,赵君文每天都按时喝那些极苦极臭的药,起先他还担心赵君文会不会偷倒掉些药,但后来看他是真的每天按时喝了,他才放心在床上睡觉。
他经常做梦梦见赵华盛下葬的那个晚上,赵君文对他说,我只有你了。他还梦见看不见脸的赵华盛对他说,你是那个可以给哥哥驱散黑暗带来信念的人,哥哥身边能有你陪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看不见脸的赵华盛和那盆开的颓败的芍药花一起出现在他的梦里,天旋地转,公主拿着那枚玉佩出现他的面前,玉佩上温润如水的山茶花慢慢的渗出鲜血,越渗越多,最后染红了整朵山茶花,血沿着暗红的穗子嘀嗒嘀嗒的流下来。
流到地上的鲜血汇聚成了一条血河,一条又一条的血河流向他,他不断往后退,但血流的很快,他的脚下被迫踩上了鲜血,血浸湿了他的鞋子,很快就浸红了他的脚,他看着眼前的公主,他看不清公主的脸,就和看不见赵华盛的脸一样。
他看向脚下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流淌,他顺着血流向后看去,他看见赵君文站在那里,铺天盖地的鲜血经过他的脚下直流到赵君文的脚下。
他回过头去看公主,发现公主也被鲜血浸染着,他只能奔向一人,他不知道该奔向谁,他在梦里天旋地转,突然听见赵君文唤他的声音,他倏然间睁开眼睛,从那噩梦中解脱出来,他看见眼前的赵君文。
赵君文面露担忧的神色,拿袖子给他擦去头上的冷汗,他挣扎起身,赵君文赶忙扶着他坐好,“我想喝水。”
他喘着仿佛劫后余生的气息,赵君文赶紧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水杯但手抖的有些厉害,赵君文握住他的手,帮着他喝完一杯水。
“做什么噩梦了?是不是最近累着了?”赵君文放好杯子,忧心忡忡的揽住他的肩膀,他喝了一杯水定了定神,“没什么,就是梦魇了。”
“你的药喝了吗?”他忽然想起赵君文的药不知道喝了没有,现在都快晌午了,“喝了,你不要担心这些东西了,好好休息就好,我那么大个人了可以照顾自己,你饿了吗?都睡了一早上了什么都没吃。”
赵君文念念叨叨的,他才问了一句,赵君文就回了十句,他有些好笑的说,“饿了。”
“那你赶紧起床,我去准备午餐。”赵君文把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取下来给他,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他慢悠悠的穿好衣服,在水盆里洗了个脸,才算是真正的清醒。
他走向墙角的柜子,拉开了一袭抽屉,里面安放着那枚玉佩,他盯着那枚玉佩看,玉佩依旧是温润如水的成色,一尘不染。
他听见了赵君文的脚步声,才把抽屉推回去,赵君文刚好端着盘子进门,他朝赵君文走去看见摆在桌上的是碗牛肉面。
“快吃吧,别傻盯着面看了,等会面该坨了。”
赵君文坐在他对面,拿着筷子催促他快坐下吃面,他看着那碗牛肉面有些失神,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泪如泉涌,眼泪不停的从眼眶里流出来,赵君文从没看见他哭的这样厉害,赶紧起来抱住他柔声细语的哄着他不要哭。
他在赵君文怀抱里放声大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可他突然就忍不住了,赵君文也没有再继续哄着他不要哭了,赵君文就这么紧紧抱着他。
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难过,可这一刻他就是觉得好难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可以流那么多,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这样放声大哭。
梦里的景象历历在目,一点也没有要忘却的意思,反而像是恶鬼追魂那般缠着他。
他哭累了,牛肉面也坨掉了,赵君文说要再去煮一碗,他不要,他就要吃这一碗坨掉的牛肉面,赵君文也跟着吃那碗坨掉了的牛肉面。
都说面坨掉了就不好吃了,可他却吃不出哪里不好吃了,他一边吸鼻涕一边吃面,赵君文没有嫌弃他这个样子,他吃完一碗面,赵君文也吃完了他的那一碗面。
赵君文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只是默默的给他擦干眼泪和擦干净鼻涕,“好了,不哭了。”
“我想出去走走。”他鼻音有些重,转而又补充道,“不出门,就在园子里。”
“好,我陪你去走走。”
赵君文带着他在园子里慢慢的走,漫无目的的走,王府的园子可真大啊,还有那么多他没去过的地方,他一路走一路想,如果他不曾出现在赵君文身边或许赵君文的生活就不会那么复杂吧,他想着赵君文从前的生活,在这个园子里的安稳生活。
他清楚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只是恰巧是他而已,这一切的走向并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什么,在他出现以前,公主已经和赵衍复敌对了三年,德亲王府的矛盾也早就发生。
这一切本来应该和他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关系,可上天残忍的是让他参与这些事情却无力改变什么,就像个戏中的小丑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是怎样的从鲜活到颓败,眼睁睁的看着前一秒还在与他说话的人,下一秒便关在棺中封锁进黄土下的石门内。
他本来应该是麻木不仁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赵华盛的离去让他害怕,他害怕赵君文也会这样离他而去,他多希望赵华盛能多活一日,她多活一日,赵君文就可以慢一日离他而去。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他会害怕,会不舍,会觉得残忍,会痛哭流涕,他离当初那个肮脏不堪的贱奴越来越远了。
赵君文在一旁牵住他的手,赵君文说,他只有他了。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没了赵君文,他回到公主身边又还能算是什么呢?
“我刚刚突然想起。”
“想起什么?”他侧头疑惑的看向赵君文,赵君文同样也侧过头莞尔一笑。
“我还没有带你去放过风筝。”
赵君文走回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风筝来,赵君文带着他走去他曾带他去的那个草地,草地翠绿,湖里的水也还是清澈见底。
赵君文教他怎样放风筝,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燕子形状的风筝高高飞在天上,赵君文时不时拽动一下风筝线,操控风筝飞的高度。
“来,给你试试。”
他从赵君文手里接过风筝线,他把线放的很长,风筝飞的很高,高的只能远远看着是个燕子形状的风筝,赵君文没有说他把风筝放的太高了,也没有让他把风筝收回。
后来风筝飞的太高,风太大,风筝断了线,飘飘忽忽的从高空坠落,赵君文没有责怪他,而是和他一起看着风筝从天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