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把酒话兵戈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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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把酒话兵戈

其实有关商路,陈散原的了解并不多。不过最近也接到了消息,名为陶立的商会会长,如今已经拔除了商路之上所有不敢臣服的异己势力,完成了商路的一统,更就任了燕然都护府大都护一职。这样令行禁止之下,犹未作称王之举,可见商路儿女布衣傲王侯这句话,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不瞒陈公子,在下此番离开金陵,的确与沧云甲有关。在我南来之前,陶立已经派遣工匠入云州,协助铸造沧云甲,如今小有所成,已经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对于叶奇瑜的任务,陈散原觉得自己有相助之责,何况取得了沧云甲,眼见为实,对自己以后用兵也有不小的裨益,因而说道:“但有用的到陈某的地方,还请叶将军不要客气。”他说这话的态度极为诚恳,不像是为了应酬场面的泛泛而谈。

叶奇瑜的确有所请求和疑问,而且非陈散原不能解决。这也是他安排这次见面的原因,除了确保霍玉芜的安全之外,还有几件事,是他离开金陵之前,想要先确认清楚的。首先就是顾眉笙曾经见过的那幅图册,这幅图册如今叶奇瑜已经完成,这是他和部属在金陵侦测所得的城防兵略图。只是其中有几处不甚明了,因为这几处的守军颇为警醒,陌生人只要稍一靠近,立刻心生戒备,难以探知其中的虚实,但大体而言,已经将整个金陵的城防布置描摹得七七八八了。叶奇瑜之所以绘制此图,一是因为如今金陵的地位重要,朝廷一退再退到金陵,此地显然已经是不容有失,再则也实担心霍玉芜的安危,倘有疏漏之处,想与陈散原一同参详弥补。

陈散原看到这幅图册,心中先是有些震惊。细看之下,这图册尽管还有疏漏不足之处,但相较挂在自己和蒋焕军帐之中的城防兵略图,也已相差无几。特别是几处化明为暗,精心设置了伪装的要塞和据点,也都被一一标注在图上,全无机密可言。如果作这幅图的人,是敌非友,陈散原心说如今未曾交锋,自己就先输了一筹了。也是直到此刻,陈散原才更加确信眼前的人是叶奇瑜,因为身份可以假冒,见识和经历却无从伪装,单单就这份刺探军情的本事,非在战火之中淬炼的骁骑宿将不能有此修为。也是因为如此,陈散原心中的自责之心才稍稍消减,不是自己和部下不曾尽力,只不过是棋逢对手而已。

叶奇瑜心中既然有疑问,此刻自然也不隐瞒了。在他观察之下,除了基础兵力未知的据点之外,整个金陵守军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骑军,大都以步卒为主,虽然装备齐全,但守军的机动性眼中不足,一旦遇上强敌,处境恐怕就很被动了。叶奇瑜希望是自己多虑了,陈散原也许暗中还蓄有骑军也说不定,所以必要问一问他。

“此话不错,这的确是眼下我军的一大软肋。江南水网密布,士卒惯以舟船为家,不像北地军士,擅长弓马骑射。何况前次诏旨勤王,东南兵骑大都已经编入北上的勤王军中了。如今我军营中既无良驹,也无骑手,陈某虽自负是一名巧妇,也难为这无米之炊。”

陈散原说的倒也是事情,东南骑射尚武之风原就弱于北境,何况也不出产优良战马,想要建立一支强横的骑军,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我军虽然缺乏骑兵,但也有应对之策,将来对阵之时,自然不会束手待毙。”陈散原又接着说道。

这所谓的对策,叶奇瑜自然想得到。从来对付铁骑,如果不是组织自己的骑兵针锋相对,就只有转攻为守,以求防守反击。防御自然以来军阵、盾甲和弓弩。这从金陵守军装备的军械之中就能窥见一二端倪了。弓弩虽常并列,但比较起来,弩箭的操作更为便利,培训士卒也更能速成,所以为求立竿见影,最有效的方法无非就是重用连弩。

“容在下猜一猜,想来是盾甲守护连弩,以求重创来犯之铁骑。”

陈散原一怔,心说叶奇瑜哪里是猜出来,根本就是从金陵军备中看出来的。不过转念一想,骁骑亦铁骑和军阵闻名天下,自己如今这一套其实也是师承骁骑,未免班门弄斧了。叶奇瑜自己就是擅用骑兵之人,对克制骑兵的策略知之甚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而回了一句:“不错。”

这在叶奇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背倚坚城,粮草军械都有源源不断的补给,采取这样的策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不过这样的城防布置,对付一般人也许足够了,但只要对上骁骑这样的劲旅,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更不必说是靖北的云甲步骑。

在叶奇瑜的设想中,骁骑如果面对这样的防御,完全可以利用战马速度的优势,绕开正面的阵势,从背后割裂军阵,弩手在近战之中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而且这样以盾甲和弓弩为防御的军阵,依赖地形和兵力的优势,倘若既无地利,兵力也不曾占优,则根本不能封锁战场的宽阔正面,就更加谈不到遏阻敌军的兵锋了。而如果对手是靖北的云甲骑军,结果就更简单了,易君瑾只会挥师直趋,从正面彻底碾碎这座军阵,因为他们的弩箭根本无法伤到身着沧云甲的骑手分毫。如果没有连天的炮火,云甲骑军的冲锋不会有半点犹豫。

这就自然而然的谈到金陵守军的第二个弱点,缺少重武器。除了城墙上少数老旧的火炮之外,叶奇瑜几乎很少发现守军装备了火炮,而这几乎是对阵靖北必不可缺的一项武器。提到这一点,陈散原也有深获我心之感,叶奇瑜果然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

蒋焕统领的金陵三军,虽也称得上是东南半壁的精锐,但同北上的勤王军相比还是略有不足。当初俞英泰接到朝廷谕旨,着手组建时,整个战局走向尚不明朗,胜负之数犹未可知,俞英泰不可能就此将东南精锐孤注一掷,这才分出一旅偏师,说是偏师,其实是留有余力,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这偏师,原本就是勤王军的预备队。但当时无论人力物力,都难以实现同时兼顾两支大军建设所需,因而不可避免的要有所取舍,结果自然是优先了勤王军,也就是如今已经改换旗号的玄策军。留驻金陵的兵力,唯有暂且忍耐,只是一旦忍耐,就造成了这两项软肋,放在平时不甚起眼,一旦到了与靖北对垒之时,却是十分致命的弱点了。

“恕在下直言,以如今金陵的城防军备,倘若是易君瑾亲率云甲步骑来攻,恐怕难有分毫胜算。”

又是沧云甲!陈散原觉得在这一天之中,自己似乎听到了太多次这甲胄的名字了。尽管已经有叶奇瑜口述的战例在前,但对任何领兵的将领来说,承认自己所率之师逊于旁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叶奇瑜显然是出于好意,为人筹谋唯恐不周全的态度亦很明显,陈散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觉察不到,只是这一番好意,陈散原亦有无能为力之感。在他自己而言,何尝不想如今手握的,是一支兵种完备,军械精良的百战之师,无奈做不到而已。

“那么,倒要请教,可还有补救之法?”陈散原问道。

叶奇瑜心中实则也有疑惑,此刻自然不再隐瞒:“在下冒昧问一句,玄策军如今在何处?”

三策禁军,天策军已成叛逆,不复遵从朝廷号令,神策军折戟沧澜,元气大伤之余一时也难联系的上,唯独玄策军尚有一战之力。当初帝君颁赐旗号,自金陵北上的勤王军得到了进一步的补充和加强,兵员虽仍旧不曾满额,实力却又更上层楼。之后刘文静指挥所部,在兵力出于劣势的情况下,先发制人,成功搅乱了京畿的局势,最后的战果也颇为可观。只是自从枢廷南渡,随后梓潼失守以后,整支玄策军的下落便就此沉迷,再也无人知晓了,这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行踪原本是很容易发现的,现在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实在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对于玄策军的下落,陈散原的所知亦很有限,只知道俞英泰和刘文静未曾留在军中,而是到沂州去了。

听得他这样说,叶奇瑜不禁又要问:“那如今的玄策军由谁统属?”

陈散原闻言,先是自顾满饮了一杯,而后说道:“不瞒叶将军,在下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何况玄策既是直属于御前的禁军,其下落去向和兵符授受,也不是臣下可以与闻干涉的。”

这话既是解释,也可以看作是提醒。叶奇瑜的资历虽然胜过陈散原,但探听禁军下落,似乎也有僭越的嫌疑,说起来也是陈散原的好意。

不过陈散原很快发现自己这话说错了,叶奇瑜如今身负殿前都指挥使之职,对禁军亦有节制之权,所以陈散原不便与闻的事,在叶奇瑜却是当真可以问得的。只不过,这个相当于御林军统领的都指挥使,长久以来都是虚悬之位,无人担任过,对于如何行使职权,叶奇瑜未必知道,也未必愿意以此身份行文内阁,调阅有关玄策军行动的卷宗。更何况,如今这样的局势,枢廷犹在车马劳顿之中,自顾不暇,也未必能够解答叶奇瑜的疑问。于是就见陈散原自顾自地一面沉思,一面因为脑海中的想法被他自己不断地推翻而在情不自禁地摇头。倒让在座的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眉笙觉得在客人面前这样子自我沉溺礼数有缺,暗自轻轻碰了碰陈散原的手臂,他这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连忙向叶奇瑜和霍玉芜致歉,却听见叶奇瑜的话。

“陈公子一定是在想,陛下既然已经在诏旨之中加封我殿前都指挥使衔,凭此超然的职权,我可自行调阅内阁和兵部所有与禁军有关的卷宗,将玄策的下落查问明白,何以要舍近求远,多此一问?”接着叶奇瑜又自问自答:“那是因为这样做有几处不妥,一是我的身份暂且还不便暴露,甚至是内阁亦未见得都能信任。二是南渡途中,人马疲敝,无论是兵部还是内阁,都已经身心俱疲,未必知道这件事,更不必说去查清始末了。所以恐怕我问亦无用,倒是尚未涉烽火的金陵,消息来得也许更准确一些。”叶奇瑜这话说的很透彻,玄策军的事便也暂且按下不提。其他有关城防调度和兵力部署,与先前提到的这几件事相比,倒只是细枝末节了。这一餐饭吃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多亏眉笙照料得周全,所以桌上既无残羹冷炙,也未杯盘狼藉,就连酒都始终是温热的。

霍玉芜可真是有些乏了,恹恹欲睡的样子,眉笙看在眼里也不管犹自还在攀谈的叶奇瑜和陈散原,决定先扶着霍玉芜回到内里的厢房歇息去了。离席之前,霍玉芜淡然地说道:“哪天动身,我去送你。”

一旁的叶奇瑜怔了一怔,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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