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疾风知劲草 - 胜国录 - 树小房新画不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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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疾风知劲草

对于沈心扬的邀约,易君瑾自然是要赴约的。不仅因为伍元书的性命如今捏在沈心扬的手上,也因为易君瑾自己也很好奇,沈心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样明显的缓兵之计,想要骗过他,未免还是有些天真了。他想沈心扬不至于会想不到这一点,但却仍旧执意这样做,不知是因为出于谁的授意还是真的只是因为和自己之间的意气之争。

在帝都结识的人中,易君瑾其实颇为欣赏沈心扬,没有久在官场的那种世故和深沉,让人耳目一新。但若说她因为受了自己的片,就耿耿于怀,易君瑾却也不愿意相信,叱咤疆场半生的镇南王,会教出这样一个女儿来。不管易君瑾做何想法,此刻也唯有先赴约了再说。他的胆气过人,此番效法先贤准备单刀赴会,甚至连扛刀的周仓亦不曾有。因为以往作为贴身护卫随侍在旁的伍元书,如今已经成了沈心扬的阶下囚。于是易君瑾单枪匹马,甚至未曾披甲,就这么施施然地向着镇南军营而去了。

沈心扬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能够完成皇帝的嘱托,让靖北在击败镇南军以后,放心大胆的进入看似已经不堪一击的沂州城。届时皇帝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便能够发挥它的效用了。而为了能够完成这嘱托,镇南军便要做出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样子来,做戏这件事着实有些为难沈心扬,但她也已尽力在做。沈心扬何尝是真的先要和易君瑾做此意气之争,只是这戏份想要骗过易君瑾,就先要骗过镇南军的自己人。如今镇南上下,从小高到寻常兵卒,都以为郡主心中一口恶气难平,誓要和易君瑾缠斗到底,做到如此程度,也许才有机会骗到易君瑾。

沂州城中,皇帝在行宫之中独自对着一副甲胄出神。从离宫突围而出时,皇帝身边只有一个霍玉芜。之后局势日渐恶化,皇帝自己也下了决心留在沂州不走,便派叶奇瑜护送着霍玉芜和皇长子先行离开沂州,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他真正的一个孤家寡人。就在这时英和带着一人进到殿阁之内。皇帝近来独自出神的时间越来越多,除了英和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英和先让来人在身后稍候,自己悄悄地走近皇帝的身侧,“陛下,韩阁老来了。”

回过神来的皇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韩阁老请见陛下。”英和微微提高了声音。

听清了他话的皇帝,此刻骤然起身,因为行动突然,皇帝甚至觉眼前一阵眩晕,有些站立不稳,英和眼疾手快,向前一步扶住了皇帝,身后的韩雍自然也就落入了皇帝的眼中。

“陛下,老臣见驾来迟。”韩雍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行礼。却被皇帝抢先扶住,他原本是由英和扶着,不知何处来的气力,抢先了一步。

“老师。”皇帝只说了两个字,就有些激动难以继续。君臣师弟之间,相顾便都是一双泪眼。

还是韩雍先自抑制,拭去了眼中的泪花说道:“陛下可比先前,更瘦得多了。”

“老师也是一样。”皇帝也略略恢复了情绪。

说是一样,其实并不相同。韩雍重伤初愈,气血未足,加之路途劳顿,所以形容不免苍白,人也有些消瘦,不过已经没有性命之忧。皇帝却自从到了沂州之后,不说锦衣玉食,但上方供应已比车驾在途是要好的多,只是皇帝自己忧心战局,同时尽心谋划,对让原本久病的身体,消耗更甚,眼看就是油尽灯枯,所以两人尽管同是消瘦,却又有天壤之别。

英和知道皇帝与韩雍之间久别,彼此有好些话要说,因而很知趣,将皇帝安置好以后,又替韩雍在堂前的太师椅上额外垫了一层重裘之后方才恭敬的退去。韩雍的印象里,这位内廷总管以往还带些傲气,这次见面反而恭敬得过分,心中也不免惊奇。心说也许一路风尘劳顿,也让这些人洗去了一些虚骄之气也未可知。

“群臣都说老师在帝都一役,为拦阻天策叛军,殉国了。朕始终不信,果然还是朕对了。只是朕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老师一面,总以为是以后老师你要来给学生盖棺论定了。”

语出萧索,颇为不祥,韩雍知道皇帝的身体不好,但此时仍旧不便赞一词。不过他此行也的确还有自己的任务在。“陛下,当初取自内廷的沧云甲,至今完好,只是老臣惭愧,一场大战下来,金吾卫只剩下不足百人了。”

“老师不要这么说。识人不明,都是朕的过错。”

韩雍摇了摇头,拔擢冯聿林执掌天策固然是纪柏棠主张,皇帝允准的事。但当时内阁之中,章绍如、韩雍、严敬铭等人都在,要说识人不明,这应当是公罪,不应由皇帝一人承担。只是这话说出来不仅不足以宽慰皇帝,反而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原本帝都朝野,济济一堂的盛景,此刻不复一见了。

“陛下何以只身留在沂州,却不见宁王殿下和内阁众臣?”

“是朕的意思,让六弟带着内阁南下金陵,朕在此靖北叛逆周旋,要是冯逆能够一起来,就更合朕意了。”

“陛下是想?”韩雍有些忌讳,不大愿意继续往下说。

“不错,当初勤政殿暖阁,朕写那道谕旨时,老师也是在场的,六弟原本就比朕更适合当皇帝。只可惜我这个皇兄,未能留一片锦绣河山给他。也只有将来见了父皇,先行谢罪了。”

皇帝这话自然触动韩雍的思绪,眼前浮现起宁王的身影来。只是韩雍不是沉溺于懊悔的人,不愿在此刻再来说些当初要是宁王继位为怎样的话,至于宁王到了金陵还能有何擘画,亦不是韩雍关心的了。皇帝既然遣走了宁王和枢廷,宠妃和爱子自然也不会留在这危城,求死之心,已然十分明了。

“既是如此,就由老臣在此,陪伴陛下。”韩雍断然说道。

“老师,这又何必。”皇帝还想劝他。却见韩雍罕见地抬手,阻止了皇帝的话。

“老臣不劝陛下,也希望陛下不要来劝老臣。”

皇帝很清楚韩雍的脾气,此刻反倒轻松地笑了,“老师,容朕说句自私的话,近来多寂寥,君来方始解。”

韩雍也爽朗的一笑:“老臣是个粗人,陛下谬赞了。”

君臣之间,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帝仔细问了韩雍脱出帝都前后的经过,想不到原先那般纨绔一般的殿前金吾,竟也能做到此等有勇有谋的地步。

“俞英泰前一阵也到沂州了,老师不妨见一见他,有些事,朕的精力未免照顾不到,只能辛苦老师了。”

“老臣遵旨。”

韩雍进到殿中,足足过了有一个多时辰,除了偶尔传出殿外的笑声之外,其余的旁人都无从知晓。等到韩雍出来,见到英和,第一句话便是问:“不知俞英泰俞大人住在哪里,可否为我引路。”

“阁老客气了,小臣可不敢当这这一句‘可否’。陛下早有旨意,俞大人的府邸离行宫不远,请随我来。”

于是由英和英和带着韩雍,直趋俞英泰的府邸,事有不巧,俞英泰这天并不在府中,于是韩雍在门房留了讯息,复由英和带着,因为他来得突然,城中一时没有府邸可供居停,皇帝特下谕旨,让韩雍暂且居住在行宫之中,以便君臣相见。韩雍也知道如今不是执着于礼节的时候,故而也不曾反对,等到安置已毕,便派人将城外的金吾卫接入城中。韩雍原本是打算将这金吾卫完璧归赵的,但如今宫廷宿卫已经由镇南军负责,金吾卫的位置略嫌尴尬,何况这班将士早已矢志追随韩雍,就在韩雍犹在两难之间时,皇帝的另一道谕旨到了,特准金吾卫仍在韩雍帐下听用,不必再受内廷节制。凡此种种,都可看作是皇帝对韩雍帝都一役的褒奖。

纪柏棠是从英和的口中得知韩雍来到沂州的消息的。之后入住行宫,节制金吾卫两道恩出格外的谕旨,在他也不算惊奇了。皇帝如今实则寂寞的很,有这样一个亦师亦父,历经三朝的老臣出现,无论如何倚重都不算过分。英和到了纪柏棠的府邸,也不急于回到行宫,纪柏棠与他屏退左右在房中,计议的只有一件事。

“韩雍可曾见到俞英泰?”纪柏棠率先发问。

“没有,俞英泰今日不在府中。”

“必是为了刘文静的事。看样子就快要图穷匕见了。一个沈心扬一个刘文静,当真麻烦的很。”

“沈心扬如今被靖北军拖住了手脚,只剩刘文静,他与俞英泰身边并无大军,好对付的很。”英和似乎觉得纪柏棠太小心了。

“你想得未免太容易了,何况如今,他们手上可是有了云甲金吾卫。”

“你是说韩雍会与他们合作?”

纪柏棠喝了一口茶,笑道:“难不成,韩阁老还会与我们合作,出卖他的天子门生?”

英和的脸色一变,尽管不怕隔墙有耳,纪柏棠这话仍不免让他心头一跳。

“既是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英和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时机未到,不仅易君瑾和沈心扬胜负未分,金陵那里也是一团乱麻。当初真是大大的失策,手中没有握住兵权,落的如今只能看人脸色。”纪柏棠仿佛真的是懊悔不轻的模样。

“阁老这又是何必,虽然冯大人反客为主,但将来总还是不失王侯之位的。”

“哼,冯聿林。”纪柏棠言谈之间,似乎还是耿耿于怀,只不过他最识时务。自己在朝廷的仕途,已随帝都的烽烟而去,如不甘就此蛰伏,便只有“良禽择木而栖”,冯聿林虽然利用了他,但总算相熟,比起卖身投靠靖北军,纪柏棠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选择了天策。只不过,当初章充来做说客时,计划可与眼前的发展不一样。

在章充的谋划里,冯聿林很快就能取得长安古都,作为霸业皇图的第一步,之后夺回帝都,铁骑南下,在沂州城下将两败俱伤的镇南和靖北两军一并扫除,届时纪柏棠里应外合,助他攻取沂州,随后同下江南,扫荡其余势力。将来霸业成时,仍不失王侯之位。如今却是,章充一去金陵不复返,长安鹿死谁手的消息,也始终不曾明朗,独独留下纪柏棠在这沂州,进退两难。原本英和还受到皇帝倚重,沈心扬年轻,纪柏棠自信也还可以对付。哪知先是来了俞英泰,如今又多了个韩雍,意外频频,纪柏棠不禁要想这是不是老天有意在与他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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