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月中旬的秋夜已很凉,张道干心中却似有团烈焰在燃烧,就在刚才,他回答了马振藻一个多月前出的问题,新四军是支怎样的部队?
“马大哥,新四军是穷人的队伍,是坚决抗日的队伍,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
黑夜中,虽看不出马振藻的表情,但从他拍自己肩膀时所用的力度,张道干知道自己给出让马大哥满意的答案。
那瞬间,张道干几乎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这一个多月来,马振藻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在张正尧家,自己,还有张立骏几个听他讲小鬼子是如何祸害中国百姓,而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新四军、八路军又是如何抗日的。在马振藻潜移默化之下,张道干也开始思考,爷爷奶奶是魏三祸害的,自己一心参加新四军是想报仇,可象他这样的汉奸还有很多,就算有一天杀了魏三报完仇,还有魏四魏五,只有将小鬼子赶出中国,爷爷奶奶的遭遇才不会再发生。
在刚才的开会中,马振藻宣布今后一段时间会常驻杜墩村,张道干马上邀请他住到自己家,理由是自家有房屋空着。
回家路上,张道干说出了自己对新四军的理解,而马振藻也第一次透露了部分身份,他是共产党,奉上级之命打开曹甸抗日局面。
“马大哥,我……我……我想跟着你打小鬼子。”
听到张道干的话,正考虑着如何开口劝他留下协助自己工作的马振藻反而一愣,心慰的同时忍不住好奇地反问他怎么不去找新四军了。
“马大哥。”张道干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的,用异常严肃的声音道,“在我心中,马大哥就是新四军,就是共产党,这辈子我就跟着马大哥闹革命。”
听着张道干朴素又真挚的言语,马振藻双目也湿润起来,伸出右手,“张道干同志,我代表新四军欢迎你加入革命队伍。”
张道干忙将右手在衣服上擦拭几下,这才笨拙地与对方握手。
两只有力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一生的友谊、牵挂也自此开始。
回到家中,张道干告诉母亲,马大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在自家住一段时间。
张母虽是农家妇女,但也看出马振藻不是平常人,更何况,自己儿子这一个多月来的活动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对张道干做的事,张母除了有做母亲的担忧外,绝不会阻拦,所以她热情地张罗马振藻住下。第二天一早,更是将攒下准备过年吃的鸡蛋拿出,做了碗甜滚蛋端给儿子的救命恩人。
看看自己碗中热气腾腾的甜滚蛋,又瞧瞧张家母子三人薄得能当镜子照的玉米汤,马振藻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张婶,您年纪大了,要补补。”、“道生,你是长身体的年纪,也要补补。”在马振藻一番劝说和坚持下,两个甜滚蛋到了张母和张道生碗中,自已拿起薄粥在母子三人感动的目光中喝起来。
喝完,马振藻见眼圈微红的张母和兴奋的张道生还在一小一小口啃甜滚蛋,“张婶,道生,有一天,我们会人人吃上甜滚蛋,而且是想吃几个就吃几个。”
“真的?”陶醉于美味的张道生猛地抬起头,眼中尽是渴望。
张道干爱惜地摸了下弟弟小脑袋,“马大哥说能,就肯定能。”
张道生笑得更灿烂,“妈,以后我们能吃很多很多的甜滚蛋喽。”
“这孩子……”张母怜惜地将还剩大半的甜滚蛋夹给张道生,“多吃点,等长大了跟你马大哥干大事。”
张母目光从吃得不亦乐乎的张道生移到张道干和马振藻身上,“你俩要小心。”
听出了张母的担忧,马振藻脸一正,“张婶放心,我会照顾好道干。”张道干也道,“妈,马大哥本事大着呢,我不会有事。”
张母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起身收拾碗筷。
“道干,你有个伟大的母亲。”
虽然听不懂马振藻话中的意思,但张道干知道对方是在夸奖自己的母亲,自豪地笑了。
马振藻以张正尧妻子远房亲戚身份在杜墩村一带公开走动,很快村民们就喜欢上了这个能说善道,还懂农活的青年。在马振藻和张道干等人努力、动员下,附近村子的陈修宽、陈新仁几个青年也参加了村民暗中称为的“黑会”。
张道干没有想到危险来的是如此之快,也真正体会到了参加革命可能随时都会面临牺牲。
那天下午,外出几天的马振藻一回来,就在张道干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屋召集人开会,这次轮到张道干望风放哨。
守在不远处的田中,张道干看似在侍候庄稼,警惕的目光四处巡视。据马振藻通报的情况,大袿队近来大肆活动,已有好几个党员,包括一个刚入党两天的青年被他们暗杀。
村中,几个商贩向围在周边的村民卖力哟喝,张道生、张道干等一众小孩则开心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张道干只是看了几眼就移开目光,在农村,这种流动商贩很常见,并没有异常。
看看大门紧闭的房屋,张道干有点奇怪,以往开会,马振藻都将时间控制在半响左右,现在都快一响了,会还在开。难道有任务?想到任务,张道干就非常郁闷,这段时间除他之外,张正尧他们,包括王英在内都执行过。
这次会不会轮到自己?就在张道干纠结时,张道生和张道金气呼呼跑过来,七嘴八舌着让他评理。起因是一个商贩,张道生说那人前几天来过,当时是卖糖葫芦等小吃,而张道金记得是捏泥人,结果就吵到了张道干处。
不管是卖小吃还是捏泥人,总之这商贩之前刚来过,这一下子引起张道干的警觉。要知道杜墩村很穷,商贩来了看得人多,真买东西少得可怜,同一个商贩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再次光顾。
厉声喝住吵个不停的两个小孩,张道干紧张地问这次那个商贩在卖什么?听说是卖杂货时,他的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本能地感觉危险迫近。身体一动,却又停住,在马振藻教导下,张道干已有一定的秘密活动经验。知道这种情况下直接去报告,反而更会引来怀疑。
大吸口冷气,张道干强迫自己冷静,见两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了主意,一手拉一个,边斥责着边向自己的家走去。
人群中,一个商贩透过人隙,只是看了眼张道干三个,又将目光投向马振藻他们开会的房屋。
一进房门,张道干丢下两个一脸委屈的小孩,直接从后窗跳出,利用草垛掩护绕到另一幢房屋的后面,敲开窗子爬了进去。
听完张道干报告,地下经验丰富的马振藻断定这几个商贩有问题。在张道干还有张立骏、陆守业等人紧张甚至有点恐惧的目光中,他权衡着局势。敌人已盯住此处,如果就此散去,反而一个躲不过;可不出去,敌人还会来抓捕。
怎么办?不经意前,焦虑的目光扫过屋角一堆祭奠用的物品,今天正好是张道干爷爷生日忌日,马振藻顿时有了主意。
叮嘱一番后,马振藻随张道干原路潜回,两人在张道金与张道生惊讶的目光中刚翻进屋,外面就响起尖叫声和哭喊声。
示意两个小孩别叫,马振藻与张道干凑到窗边小心翼翼探头向外看去,只见那几个所谓的商贩手持驳壳枪气势汹汹围向边上的房屋。
房门踹开声传来,马振藻心有余悸地看着同样脸色苍白的张道干,“道干,这次多亏你了。”
马振藻说的是实话,虽然是两个小孩发现了异常,但如果张道干没有足够的警觉,根本发现不了危险,再加上机智的应对,这些都足以说明张道干已是一个合格的革命者。
再说那几个大袿队汉奸,看着屋内几个惊慌失措的人影顿时傻了眼,原以为是将正在开会的地下党堵在了屋内,没想这几个人竟只是在折祭品。
汉奸将众人分开,一一盘问、检查良民证。张正尧几个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亲戚家只剩下孤儿寡母,过来帮忙祭祀的。
不死心的汉奸又搜查张道干的屋子,当然一无所获,马振藻早在两个小孩掩护下混入赶来的人群。
“所有人都把良民证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