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好险
感受到青姝握紧的手逐渐松开，余裕把手抽了出来，把她的手小心放到被子下边盖住，来到桌边坐下。
一夜不见，青姝的房间早已大变样，原本寒碜的地铺已然换成了干净整洁的大床，屋内的衣柜和桌椅也被换了一个遍，更让余裕哭笑不得的是，所有的陈设，凡是有棱有角的地方，都被柔软的棉布包得严严实实，桌上更是堆满了桂圆红枣等果脯蜜饯。
“师娘她老人家是多想要抱孙子啊。”余裕忍不住感慨。
再看向床上睡得正沉的青姝，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余裕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说自从当初在灶房门口，青姝主动献上那一“吻”之后，自己就没办法再拒绝她，而对于近日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早有预料，只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最起码，若真把这个傻姑娘交给他人，以她那种打掉牙齿往肚里吞的性子，也确实是不让人放心。”余裕也只能如此宽慰自己。
余光瞥见门被两只小手费力地推开一条缝隙，余裕目不斜视道：“你有事吗？”
小梅妻闻言吓了一大跳，用手抚摸自己胸口，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心境，她拱手恭恭敬敬向余裕行了一个礼：“婆婆说师娘受伤了，我想要看看。”
余裕一怔，旋即道：“进来吧，不过你要小声点儿，你师娘正在睡觉。”
小梅妻点头，小心把门又推开了些，余裕这才发现，一脸冷漠的赵时茉也站在一旁。
“怎么？你现在也对养孩子感兴趣啦？”余裕半开玩笑道。
“作为天外楼的首席供奉，我总不能任由这座学宫的第一名学子，就跟着你一样游手好闲，终日不干一件正事。”赵时茉冷声冷气道。
“那你就可冤枉我了。”余裕满脸委屈，“一个团队，终究该有领导者和执行者，领导者虽说整日看上去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但他所承担的压力可并不一定比正常的执行者要少，比如规划大方向，谋定战略布局什么的。而我，作为天外楼的祭酒，如今做的工作就是这些。”
赵时茉自然不可能被余裕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给绕进去，冷哼一声：“那还可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余裕像是没听出对方的阴阳怪气，忙不迭摆手，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小梅妻去到青姝跟前，端详了青姝好一阵，来到余裕面前，小心翼翼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塞到余裕手中：“老师，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压岁钱，你待会儿去给师娘买些好吃的补补，好不好？”
余裕感受着手心那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银子，余裕心头微动：“老师和师娘都是大人了，怎么能要你的银子呢？”
小梅妻面露纠结，目光不断地在屋内扫视，不多时，她定格在桌上的果脯蜜饯上，踮起脚尖拿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桂圆：“那算我在老师这里买这颗桂圆的银钱，好不好？”
余裕惊讶于小梅妻年纪轻轻，居然会有如此高与人迂回的能力，当下他转头看向门外，此时同样一脸错愕看着这一幕的赵时茉，在察觉到余裕眼神后，当即转过头去，假装在看外边的雪景。
“这大雪天，老师这桂圆可不好卖，老师给你打个折好不好？”面对小梅妻疑惑的目光，余裕直接取出一张油纸，把桌上的桂圆分了一半递给她，“鉴于小梅妻是老师的第一位客人，这些都给你了。”
小梅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大惊失色，可等她反应过来时，余裕已经把包好的桂圆塞到了她手里。
迟疑片刻后，她转身看向赵时茉，歉意道：“赵供奉可以多等我一会儿吗？”
赵时茉面无表情摆摆手：“反正耽搁读书的时间，就从你休息的时间里补回来，你不介意的话，那就随你。”
小梅妻朝赵时茉轻轻鞠了一躬，而后把余裕递给她的桂圆放到桌上，又去房间角落里取出一只碗，在余裕和赵时茉微微诧异的目光中，爬上凳子，认认真真地剥起桂圆。
“老师你放心。”察觉到余裕异样的目光，小梅妻立马解释道，“来之前，我已经洗过手，很干净的。”
余裕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嗯，你做这个是为了什么？”
“师娘刚受伤，身子肯定还很虚弱。”小梅妻眸光熠熠，认真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婆婆就会用桂圆枣子给我煮粥吃，可惜我还小，婆婆担心我用火不安全，就迟迟不愿教我生火做饭，我也就只能帮师娘去皮，让她待会儿醒来吃起来舒心一些。”
余裕沉默。
小梅妻正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提起手拍了自己脸颊一下：“什么叫我帮师娘去的皮，这明明是老师心疼师娘，费了很大劲儿做的，小梅妻只是在旁边帮了点儿小忙。”
这一瞬，余裕仿佛感觉自己被自己的小弟子给教育了，也无法再稳如泰山地坐下去，伸手抓过一把桂圆，跟小梅妻一起剥了起来。
“老师。”小梅妻突然叫了余裕一声。
余裕猛地抬头，一颗只剩果肉的桂圆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被塞进了自己嘴里，余裕微微诧异地看向小梅妻，嚼着嘴里鲜嫩多汁的桂圆，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你往后可不要随随便便跟一些小男生做这种事情，不然很容易被人误会的，到时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会被许多人当做红颜祸水就不好了。”
小梅妻脸颊微红，刚要说些什么，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她面前。
赵时茉拉起小梅妻的手就往外走去，留给余裕一个动人心魄的背影：“有你这样教学生的吗？小梅妻才多大，你就给她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知道许多人教育孩子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吗？”余裕盯着一大一小的身影，义正言辞道，“就是有不少大人，自诩自己什么都懂，孩子什么都不懂，总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孩子做这做那，完全不考虑孩子的感受，对于他们想要主动沟通的诉求总是充耳不闻。就算是你在书简湖长大，我也不信你没过类似的经历。”
赵时茉骤然停下脚步，只是当她再转过身，余裕才发现，向来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赵时茉，此时眼眶却是一片红润。
可能是前后反差太大的缘故，余裕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并产生了些许自责情绪，他缓步上前，低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小梅妻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小梅妻年岁虽小，可并非什么都不懂。我们无法预测将来的她，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但我们可以趁现在把她的底子打好，让她未来无论遭遇怎样的境地，都有从容面对的魄力和勇气，这不才是我们‘教书育人’的初衷所在吗？”
小梅妻也是在这时反应过来，她拉了拉赵时茉的手，柔声道：“赵供奉，你放心，我喂老师吃东西，单纯是因为我喜欢老师，就跟赵供奉把吃了一半的食物给老师一样。”
本来心头五味杂陈的赵时茉，在听闻小梅妻这番话后，脸颊不自觉发烫起来，不过也仅是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冷了下去：“谁喜欢他了？我也只是单纯地不想浪费食物而已。”
而后赵时茉拉起小梅妻继续向外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后，她又停下，犹豫再三，向小梅妻问道：“你此时此刻，是真想要去读书吗？”
小梅妻回头望了余裕一眼，用力地点头：“小梅妻想读书。我想要抓紧时间读书悟道，快快长大，早日为老师的发财大计出谋划策，还可以照顾婆婆，让她不要那般辛苦，也能早日与父亲和娘亲相见。”
赵时茉犹如冰山一角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动容，而当她转头看向余裕时，那目光却像是从冰山上剥落的冰锥，充斥着寒气与杀意。
余裕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险，若真让这个疯女人伴随在左右，他还不如常年睡冰窟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