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二册》（9）

《连山》《归藏》考高明

《周礼》：“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又云：“簭人掌‘三易’，以辨九簭之名：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以《连山》、《归藏》与《周易》并列，且统名之为“三易”，则《连山》、《归藏》皆《易》类矣。顾炎武曰：“《连山》、《归藏》非‘易’也，而《周官》云‘三易’者，后人因《易》之名以名之也。犹之《墨子》言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周、燕、齐、宋之史，非必皆《春秋》也，而云‘春秋’者，因鲁史之名以名之也。”（见《日知录卷》一）今按“春秋”本为鲁史之专名，寖假而为史籍之通称，故周、燕、齐、宋之史，亦得以“春秋”名也。“易”本为周代卜筮之籍之专名，寖假而为卜筮之籍之通称，故《连山》、《归藏》至周代亦以同为卜筮之籍，而被“易”名。黄与坚谓：“易，周所命名，则《连山》、《归藏》亦周以‘易’名之，而谓之‘三易’也。”（《经义考》卷二引）是已。至顾氏谓：“《连山》、《归藏》非‘易’也。”“易”字不知作何解。如谓“易”指《周易》，则《连山》、《归藏》原非《周易》，又何烦顾氏为此说乎？顾氏盖欲明《连山》、《归藏》因《周易》而亦被“易”名，故不觉其辞之有语病耳。

《连山》、《归藏》之名义，说者异辞：有谓以代号者，有谓以义名者。孔颖达《周易正义》第三“论三代易名”曰：“按《周礼》太卜三易云：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郑玄《易赞》及《易论》云：‘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周曰《周易》。’郑玄又云：‘《连山》者，象山之出云，连连不绝。《归藏》者，万物莫不归藏其中。《周易》者，言《易》道周普，无所不备。’郑玄虽有此释，更无所据之文。先儒因此，遂为文质之义，皆烦而无用，今所不取。按《世谱》等群书，神农一曰连山氏，亦曰列山氏；黄帝一曰归藏氏。既‘连山’、‘归藏’并是代号，则《周易》称‘周’，取岐阳地名，《毛诗》云‘周原膴膴’是也。又文王作《易》之时，正在羑里，周德未兴，犹是殷世也，故题周别于殷。以此文王所演，故谓之《周易》。其犹《周书》、《周礼》，题周以别余代，故《易纬》云‘因代以题周’是也。先儒又兼取郑说云：既指周代之名，亦是普遍之义。虽欲无所遐弃，亦恐未可尽通。”孔不从郑，盖以“连山”“归藏”为代号者。贾公彦《周礼》“太卜”疏：“赵商问：‘今当从此间以不敢问，杜子春何由知之？’答云：‘此数者非无明文，改之无据，故著子春说而已。近师皆以为夏、殷、周。’郑既为此说，故《易赞》云：‘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又注《礼运》云：‘其书存者有《归藏》。’如是，玉兆为夏，瓦兆为殷，可知是皆从近师之说也。按今《归藏》：坤开筮：‘帝尧降二女为舜妃。’又见《节卦》云：‘殷王其国，常毋谷。’若然，依子春之说，‘《归藏》黄帝’，得有帝尧及殷王之事者。盖子春之意，宓戏、黄帝造其名，夏、殷因其名以作《易》，故郑云‘改之无据’。是以皇甫谧《记》亦云：‘夏人因炎帝曰《连山》，殷人因黄帝曰《归藏》。’虽‘炎帝’与子春‘黄帝’不同，是亦相因之义也。”“云‘名曰连山，似山内之气也’者，此《连山易》，其卦以纯良为山，艮为山，山上山下，是名‘连山’。云气出内于山，故名《易》为‘连山’。‘归藏者，万物莫不归而藏其中’者，此《归藏易》，以纯坤为首，坤为地，故万物莫不归而藏于其中，故名‘归藏’也。郑虽不解《周易》，其名‘周易’者，《连山》、《归藏》皆不言地号，以义名；易则周非地号，以《周易》以纯乾为首，乾为天，天能周币于四时，故名易为‘周’也”。贾《疏》从郑，则谓《连山》、《归藏》以义名也。后儒论此，多黜孔而崇贾。皮锡瑞《经学通论》曰：“孔贾二《疏》不同，孔不从郑，以为代号；贾从郑，以为以义名；当以郑说义名为是。‘连山’、‘归藏’若是代号，必下加‘易’字乃可通。故郑皆以义名，与‘《连山》首艮，《归藏》首坤’正合。”黄以周《群经说》曰：“《世谱》、《帝王世纪》本多无稽之言，其云‘神农一曰连山氏’，‘黄帝一曰归藏氏’，此亦有故。盖神农本有烈山氏之称，或谓之厉山氏，此以所生之地得名，不关《连山》之书。后人既谓《连山》神农作，复因烈山、厉山之号，遂称为连山氏。黄帝作《归藏》，亦遂有归藏氏之称。此亦好事者取其生前之书以为号，非待死后之号以名书也。如《连山》、《归藏》皆取代号，非以义名书，则《周官经》当云‘连山易’、‘归藏易’，于义乃通。不然，徒取代号之名，不指斥其书，人必莫知其为何物。假令学《唐书》曰‘陶唐’，举《虞书》曰‘有虞’，人未有不哑然笑，懵然失者矣。”今按“归藏”之义，诸儒所释，并同郑氏。淳于俊曰：“‘归藏’者，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也。”郑锷曰：“《归藏》以坤为首，商人之《易》，其卦坤上坤下，故曰‘归藏’。言如地道之包含，万物所归而藏也。”郝敬曰：“《归藏》坤卦，坤为地，百昌归土曰‘归藏’。”（以上三家说，并《经义考》二引）惟“连山”之义，诸儒不尽从郑，概举之，凡有四说：郑氏曰：“‘连山’者，象山之出云，连连不绝。”（《周易正义》引）以山之连连出云，为“连山”，此一说也。淳于俊曰：“‘连山’，似山出内气，连天地也。”（《经义考》卷二引）以山出纳气，而其气连天地，为“连山”，此二说也。贾公彦用皇甫谧说：“《连山易》，其卦以纯艮为首，艮为山，山上山下，是名‘连山’，云气出内于山。”（《周礼疏》）以重艮为“连山”，而又不废郑氏出云之说，此三说也。陆佃曰：“《连山》始于艮，故曰‘连山’，《易》曰‘兼山《艮》’是也。先儒以为象云气之出于山，连连不绝，非是。”（《经义考》卷二引）以重艮为“连山”，而不从郑氏出云之说，此四说也。此四说者，展转相因，而后密于前，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也。至黄裳谓：“阐幽者，《易》之仁也。故夏曰《连山》，象其仁而言之也。山者，静而生养乎物者也，有仁之道焉。”（《周易澶州讲义》）此则以山之德释之，又“连山”之别义也。林学蒙曰：“《易疏》论《连山》、《归藏》，一以为伏羲、黄帝之书，一以为夏、商之书，未知孰是。”（《经义考》卷三引）《连山》、《归藏》之时代，盖亦一疑案也。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周易正义》引）似《连山》、《归藏》为伏羲、黄帝之书。然《世谱》云：“神农一曰连山氏，亦曰列山氏。”姚信亦谓连山氏为神农，后人据之，遂有谓《连山》为神农之书者，如罗泌、朱隐老是也。罗泌曰：“炎帝神农氏令司怪主卜，巫咸、巫阳主筮。于是通其变以成天地之文，极其数以定天地之象，八八成卦，以酬酢而佑神，以通天下之志，以断天下之业。谓始万物终万物者，莫盛乎艮。艮，东北之卦也，故重艮以为始，所谓《连山易》也。”（《路史发挥》）朱隐老曰：“《连山》，神农之《易》也。以艮为首，而凡建寅者宗之。虽唐虞亦然，不独夏后氏为然也。”（《经义考》卷二引）然则《连山》究为伏羲之书耶？抑神农之书耶？按班孟坚《古今人表》，既于圣人列宓、神农、黄帝，又于仁人著列山、归藏。如谓列山为神农，归藏为黄帝，不应复出乃尔。似列山与归藏又别有其人，非神农与黄帝。盖皇古远邈，不可考矣，故班氏并列之以存疑。今《连山》、《归藏》之书，如必谓其成于伏羲、神农、黄帝之世，则《连山》不论其为伏羲或神农之书，亦应援班氏例，存疑可也。郑玄曰：“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其为说又与杜子春等不同。按桓谭《新论》云：“《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夏《易》烦，而殷《易》简。”或为郑氏之所本。惟桓谭之说，已为黄宗炎所驳。黄氏曰：“桓谭谓《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是殷书与《周易》等，夏之文字几二十倍于文王、周公之时，岂古昔之方册乎？为此说者，亦不明古今之通义矣。”（《经义考》卷二引）其言甚辨。然此仅能明桓谭所见者为伪书，而不足以破。“《连山》夏《易》”、“《归藏》殷《易》”之说。意者桓谭西汉人，其言近古，谓《连山》为夏《易》，《归藏》为殷《易》，当有所本，故后儒多从之。《礼记》载：“孔子曰：‘吾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梁元帝即据以立论云：“按《礼记》：‘我欲观殷道，得坤乾焉。’今《归藏》，先坤后乾，则知是殷明矣。《归藏》既系殷制，《连山》理是夏书。”（《金楼子》）此亦足为桓郑之说张目。梁元帝以次，如郭雍曰：“夏《易》曰《连山》，商《易》曰《归藏》。”（《传家易说》）程大昌曰：“《连山》，夏也；《归藏》，商也。”（《经义考》卷二引）马端临曰：“《连山》、《归藏》乃夏、商之易。”（《文献通考·经籍考》）吴澂曰：“《连山》，夏之《易》，《归藏》，商之《易》。”（《易篡言》）焦竑曰：“《连山》，艮也，夏时讲学者所重在止。《归藏》，坤也，商时讲学者首重在静。”（《国史经籍志》）又如郑樵曰：“《连山》，夏后氏《易》。”（《通志艺文略》）罗苹曰：“《连山》之文，禹代之作。”（《经义考》卷二引）张行成曰：“商曰《归藏》。”（《周易通变》）郑锷曰：“《归藏》以坤为首，商人之《易》。”（《经义考》卷二引）是皆从桓郑之说者。（邢炳曰：“《归藏》者，成汤之所作，是‘三易’之一也。”（《经义考》卷三引）是又因《归藏》为商《易》，推衍而出者也。夫商岂可必其为成汤所作，邢氏之推论，盖不免鲁莽幼稚之讥，颇不足取。以其亦为一说，故附注于此）此外，又有欲调和于杜子春等与桓郑之间者，别为数说：《山海经》曰：“伏羲氏得《河图》，夏后因之曰《连山》。黄帝氏得《河图》，商人因之曰《归藏》。”谓夏、商因伏羲、黄帝之《河图》为《连山》、《归藏》，其一也。姚信曰：“连山氏得《河图》，夏人因之曰《连山》。归藏氏得《河图》，商人因之曰《归藏》。”（《经义考》卷二引）姚氏谓连山氏为神农，归藏氏为黄帝，是谓夏、商因神农、黄帝之《河图》为《连山》、《归藏》也。皇甫谧从之云：“夏人因炎帝曰《连山》，殷人因黄帝曰《归藏》。”（《经义考》卷二引）其二也。朱元升曰：“《连山易》之作，兼取则于《图书》。”又曰：“《归藏易》，黄帝演伏羲《连山易》而作也。”又曰：“《归藏》虽自黄帝作，实循伏羲之卦序。《汉律历志》曰：‘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至黄帝而大备。’是知伏羲《易》与黄帝《易》一以贯之而已。”又曰：“《连山》作于伏羲，用于夏；《归藏》作于黄帝，用于商。”（《三易备遗》）谓伏羲则《图书》而作《连山》，黄帝演《连山》而作《归藏》，而夏商则用伏羲、黄帝之所作。其三也。赵道一曰：“轩辕黄帝取伏羲卦象，法而用之，据神农所重六十四卦之义，帝乃作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重卦之义也。帝一号归藏氏，乃名所制曰《归藏书》，此《易》之始也。”（《经义考》卷三引）谓《归藏》黄帝作，取法于伏羲，亦取法于神农，又别自为说者也。综上诸说，异见纷纭，难有定论。今按《周礼》以《连山》、《归藏》与《周易》并举，称为“三易”，且同掌于太卜之官，则周时《连山》、《归藏》与《周易》并行可知，是《连山》、《归藏》最迟亦应为周时书。若绎《周礼》之文，“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周易》于次最后，则《连山》、《归藏》之时代，或当先于《周易》。要之，《连山》、《归藏》必为周以前之古《易》。虽未必为《周易》之所本，要能与《周易》相发明，而为言《易》学源流者所不可不溯及者也。

顾后人因《连山》、《归藏》为周以前之古《易》，多附会穿凿以说之，一以明其博古，一以炫其新奇，而《连山》、《归藏》之真面目益不可见矣。其说之最著者有三：一曰：以“小成之易”、“连山之易”、“归藏之易”为“三皇易”，而又为“小成”、“中成”、“大成”及“先天”、“中天”、“后天”之说。《路史发挥》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此‘小成之易’也。‘帝出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此‘《连山》之《易》’也。‘初、初乾、初离、初荦、初兑、初艮、初釐、初奭’，此‘《归藏》之《易》’也。是所谓‘三皇《易》’也。”又曰：“伏羲氏之‘小成’，神农易之为‘中成’。神农之‘中成’，黄帝易之为‘大成’。伏羲氏之‘先天’，神农易之为‘中天’。神农之‘中天’，黄帝易之为‘后天’。”陈卧子曰：“伏羲之《易》‘小成’为‘先天’，神农之《易》‘中成’为‘中天’，黄帝之易‘大成’为‘后天’。邵康节之《易》，‘先天’、‘后天’，其原出乎此。读‘易’者，知有‘先天’、‘后天’，而不知有‘中天’。读《尚书》者，知有‘古文’、‘今文’，而不知有‘中文’，可乎？”今按：“小成之易”与“《连山》之易”、“《归藏》之易”并举，《连山》、《归藏》之为《易》名，具见《周礼》。“小成”之为《易》名，羌无所据。此其荒谬者一也。其以“天地定位”四句为伏羲《易》，说本朱子《周易本义》，于古无据。其以“帝出乎震”八句，为《连山易》，“初”八句为《归藏易》，说本干宝。以朱子于古无据之说，杂糅于先晋干宝之说之间，是强使薰莸同器也。此其荒谬者二也。《周礼》明谓：《连山》、《归藏》、《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假使谓《连山》为神农《易》，《归藏》为黄帝《易》，亦不得谓《连山》、《归藏》有“中成”、“大成”之别。况“连山”究为伏羲《易》，抑为神农《易》，犹未能确言之乎，此其荒谬者三也。“先天”、“后天”见《乾文言》，不过言圣人动静一时耳，康节或即据以说《易》，《易》乃有“先天”“后天”之学。至于“中天”，则“十翼”之所未及也，果何所据而云然？此其荒谬者四也。二曰，以《连山》、《归藏》与“坤乾”并列，谓本于“古三坟”而作。郑樵《通志艺文略》曰：“三皇太古书，亦谓之《三坟》：一曰《山坟》，二曰《气坟》，三曰《形坟》。天皇伏羲氏本《山坟》而作《易》，曰《连山》。人皇神农氏本《气坟》而作《易》，曰《归藏》。地皇黄帝氏本《形坟》而作《易》，曰‘坤乾’。虽不画卦，而其名皆曰卦爻大象。《连山》之大象有八，曰：君、臣、民、物、阴、阳、兵，而统以山。《归藏》之大象有八，曰：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而统以气。‘坤乾’之大象有八，曰：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而统以形。皆八而八之，为六十四。其书汉、魏不传，至元丰中，始出于唐州北杨之民家，世疑伪书，然其文古，其辞质而野，其错综有经纬，恐非后人之能为也。如纬书犹见于前代，况此乎？且《归藏》至晋始出，《连山》至唐始出，则《三坟》始出于近代，亦不为异事也。”今按《归藏》首坤，“坤乾”即《归藏》。梁元帝以来，诸儒皆持是说，郑氏独为异论，分“坤乾”与《归藏》为二，恐非。《文献通考》与《路史发挥》斥《三坟》为谬妄浅鄙，《三坟》殆不足信也。《文献通考》曰：“《三坟》已见削于夫子，而谓其书忽出于元丰间，其为谬妄可知。夹漈好奇，而尊信之，过矣。又况详孔安国《书序》所言则坟、典、“书”也。盖“百篇”之类也。八索，“易”也。盖“彖”、“象”、“文言”之类也。今所谓《三坟》者，《山坟》、《气坟》、《形坟》。而以为《连山》、《归藏》之所由作，而又有所谓大象六十四卦。则亦是“书”，而与“百篇”之义不类也。岂得与《五典》并称乎？”《路史发挥》曰：“《山坟》、《气坟》、《形坟》，似假羲、炎、黄帝，以迁就于孔说。大抵书生高谈风月华草间，犹足以盖其浅；至于语易，自非悟人，鲜不可笑。今观其书有云：‘伏羲作《易》，而君民事物阴阳始明焉。’一语之中，浅鄙备见，是岂隆古庖羲语哉？”《三坟》之书，既不足信，则谓《连山》、《归藏》本此伪《三坟》而作者，更不足信可知。况《连山》、《归藏》本于《三坟》之说，原于古无征欤！三曰，以“天正”、“地正”、“人正”为“三正”，以“天统”、“地统”、“人统”为“三统”，谓《连山》、《归藏》、《周易》，为夏、商、周之《易》，取义于“三正”、“三统”。贾公彦《周礼疏》曰：“必以三者为首者，（按指《连山》首艮、《归藏》首坤、《周易》首乾）取‘三正’、‘三统’之义。故《律历志》云：黄锺为‘天统’，黄锺子为‘天正’；林锺为‘地统’，未之冲丑，故为‘地正’；大簇为‘人统’，寅为‘人正’。周以十一月为正，‘天统’，故以乾为天首。殷以十二月为正，‘地统’，故以坤为首。夏以十三月为正，‘人统’，人无为卦首之理，艮渐正月，故以艮为首也。”后儒以“三正”、“三统”之说，出于贾《疏》，多从之者，邵雍曰：“夏以建寅之月为正月，谓之‘人统’；《易》曰《连山》，以艮为首，艮者人也。商以建丑之月为正月，谓之‘地统’；《易》曰《归藏》，以坤为首，坤者地也。”（《皇极经世书》）方悫曰：“《连山》首乎艮，其卦具内外而一体，其位居东北之两间，则向乎人之时焉。夏用‘人正’，故其书以之。《归藏》首乎坤，各归其根，密藏其用，皆殷之所为，则合乎地之时焉。殷用‘地正’，故其书名之。”（《经义考》卷二引）李过曰：“夏后氏建寅，以正月为岁首，为‘人统’。天地二十四位，艮连于寅，万物终乎艮，又始乎艮也。夏正建寅，艮连于寅，故首艮尔。商人建丑，以十二月为岁首，取丑未之冲，为‘地统’。坤为地，商用‘地统’，只得首坤。”（《经义考》卷二引）今按皇甫谧云：“夏以十二月为正，‘人统’，艮渐正月，故以艮为首。”是“三正”、“三统”之说，不始于贾《疏》。试尝考之于《汉律历志》，述“三统”谓：“人统，寅木也。太簇律长八寸，象八卦。虙牺氏之所以顺天地，通神明，类万物也。”以是知伏羲氏已用寅正矣。朱隐老谓：“《连山》，神农之《易》也；以艮为首，而凡建寅者宗之。虽唐、虞亦然，不独夏后氏为然也。”（《经义考》卷三引）是神农、唐、虞殆亦用寅正矣。如《汉律历志》及朱隐老之说为可信，则用寅正者非仅夏后氏，是《连山》不得以建寅迳指为夏《易》也。苟如朱元升之说《连山》，谓虙牺氏已用寅正，夏后氏因之而已。以例推之，则《归藏》商因于黄帝，黄帝之建丑，岂亦有所据乎？此可疑者一也。王道曰：“《连》山首艮，说者皆谓艮寅位，与建寅之义合，此殊不然。艮在寅，文王后天卦位，夏何由而预取之？”（《经义考》卷二引）假使卦位果有先天后天之别，而艮在寅取文王卦位，则王氏之疑不为无由，此可疑者二也。《策府统宗》引汪氏《辞象合又参》曰：“或以‘三易’寓‘三统’之义。《连山》首艮，艮东北之卦，寅东北之位，夏正建寅为‘人统’，故首艮。坤为地，万物莫不归藏于地，殷正建丑，为‘地统’，故首坤。乾为天，周正建子，为‘天统’，故首乾。案文王作易，犹奉殷朔，岂预知子孙为王，先定正朔耶？可知皆无稽之说。”使《周易》果为文王所作，则预定周之正朔，诚无此理，此可疑者三也。又张行成谓：“《连山》，‘天易’也。《归藏》，‘地易’也。有法数而未有书。《周易》，‘人易’也。始有书矣，而未详于义也。”（《周易通变》）以《连山》为“天易”，以《归藏》为“地易”，以《周易》为“人易”，似亦昉于“三统”之义，然与旧说不同，则又以臆为说者也。

世谓《连山》首艮，《归藏》首坤。《连山》所以首艮者，其说不一：前述建寅之说，其一也。王道不取建寅之说，而谓有取于人道之正。其言曰：“且六子皆属人道，独首艮，何也？盖三女无论，震以一阳动于二阴之下，坎以一阳陷于二阴之中，俱不足以当人道之正也。惟艮一阳止二阴之上，既有符于一君二民之象，而又深契夫惟止能止止之妙，人道之最善也。首艮取此。”（《经义考》卷二引）其二也。罗泌曰：“谓始万物终万物者，莫盛乎艮。艮东北之卦也，故重艮以为始，所谓《连山易》也。”（《路史发挥》）王应麟曰：“《连山》首艮。艮，万物之所终始也。八风始于不周，卦气始于中孚。冬至为历元，黄钟为律本。太玄纪日于牛宿，纪气于中首，而以罔冥为元，艮之终始万物也。”（《困学纪闻》）朱升曰：“《连山》首艮，终始之际也。”（《经考卷》二引）沈懋孝曰：“夏《易》首艮以成终，而胎出震之用。”（《经义考》卷二引）孙奇逢曰：“《连山》首艮。艮，止也。天下事不日新于行，而日新于止，惟其时止则止，所以时行则行也，成始成终之义也。”（《经义考》卷二引）诸家皆谓《连山》首艮，取成始成终之义，其三也。至《归藏》所以首坤者，亦有数说：前述建丑之说，其一也。罗泌曰：“黄帝正坤乾，分离坎，倚象衍数，以成一代之宜。谓土为祥，乃重坤以为首，所谓《归藏易》也。”（《路史发挥》）谓土为祥，故首坤，其二也。王应麟曰：“《越绝外传》：‘范子曰：道生气，气生阴，阴生阳。’愚谓：先阴后阳，即《归藏》先坤之意。阖而辟，静而动也。”（《困学纪闻》朱升曰：“《归藏》首坤，静动之首也。”（《经义考》卷三引）何孟春曰：“殷《易》先坤后乾，有静斯动，阴阳之定理也。”（《经义考》卷三引）谓阴生阳，阴先于阳；静生动，静先于动；故首坤，其三也。朱元升曰：“《归藏易》以纯坤为首。坤为地，万物莫不归而藏于中。《说卦》曰：‘坤以藏之。’盖造化发育之真机，常于此藏焉。然而一元有一元之造化，癸亥甲子之交为之藏。一岁有一岁之造化，冬夏二至之交为之藏。一日有一日之造化，夜半日中之交为之藏。是又《归藏易》无所往而不用其藏也。六十四卦，藏者十有六，用者四十有八。乾为六十四卦之爻，坤为六十四卦之母。坤统藏卦，乾统用卦。坤、乾所以首六十四卦也。有藏者斯有用者，纯坤又所以首纯乾也。”（《三易备遗》）分六十四卦为藏用二类，以坤统藏卦，乾统用卦，有藏斯有用，故坤先于乾，而归藏以坤为首。其四也。孙奇逢曰：“《归藏》首坤，坤以藏之。天下事不竭于发，而竭于藏。退藏不密，生趣所以日枯也。故藏者，养也。坤元所以资生也。”（《经义考》卷三引）以坤元有藏养资生之德，故首坤。其五也。今按上述诸说，以建寅建丑之说为近古，盖后汉说《易》者传述如是。其他则多为臆解，惟孙奇逢之说，颇为近理，犹有可取耳。

又《连山》首艮，《归藏》首坤，有谓指卦序而言者，亦有谓非指卦序而言者。吴澂曰：“夏、商二易，盖因羲皇所画之卦，而用之以占筮。卦序与先天自然之序不同，故《连山》首艮，《归藏》首坤。”（《易篡言》）孙宜曰：“八卦以序相循环。《连山》、《归藏》亦各有序，而其义未备。”（《经义考》卷二引）尤侗曰：“《连山》首艮，《归藏》首坤，序卦略殊，卦名未尝异也。”（《经义考》卷二引）是皆以“首艮”“首坤”为言其卦序者。孔颖达曰：“圣人因时随宜，不必皆相因，故《归藏》名卦之次亦多异。”（《周易正义》谓《归藏》卦次与《周易》异，盖自孔氏已然。清儒焦循独排旧说，以为“首艮”、“首坤”非言其卦序。其言曰：“妇不可以先夫，则坤不可为首也。子不可以先父，则艮不可为首也。伏羲作八卦，重六十四卦，其首皆以乾坤，故曰‘乾坤定矣’。何得又首艮？神农、黄帝继伏羲以治天下，尊卑长幼，何容变紊其序？‘首艮’、‘首坤’之说，殊足疑焉。以余推之：《连山》者，当如干令升之说，即‘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是也。艮位东北，坤位西南，彖辞及之。四时首春，春始于寅，当东北艮位。艮成终，亦成始，故曰‘连山首艮’。非六十四卦之序，以艮为首也。《归藏》当如近世徐敬可之说，即‘子复、丑临、寅泰、卯大壮、辰夬、已乾、午姤、未遁、申否、酉观、戍剥、亥坤为十二辟卦。’是也。始于子，而实受气于亥，坤初生为复，至二为临，至三为泰，至四为大壮，至五为夬，至上为乾，乾初生为姤，至二为遁，至三为否，至四为观，至五为剥，至上仍为坤。故曰‘《归藏》首坤’。由坤而乾，故又曰‘坤乾’。非六十四卦之序，以坤为首也。伏羲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以乾坤为首，而序六十四卦，无可移者也。取八卦，以属八方，即以属四时，又取十二卦以属十二月，以为消息。于重卦序卦之外，别一取义，始艮终艮而目之为《连山》，以始坤终坤而目之为《归藏》，与‘五运’、‘六气’之说相为表里，后世谶讳术数之家多本之。”（《易图略》）焦氏之意，《连山》、《归藏》之卦序，与《周易》无殊；惟其执“方位”、“十二辟卦”以说《易》，与《周易》异。“首艮”、“首坤”云者，乃言其术之殊，非言其卦之序也。今按焦氏虽亦能言之成理，然《连山》、《归藏》亡佚已久，焦氏未见其书，其所为说，特推揣之辞耳，未能据为定论也。故“首艮”、“首坤”，是否指卦序而言，仍以存疑为是。

世又谓《连山》、《归藏》不仅“首艮”、“首坤”与《周易》“首乾”不同，其占法亦异；所谓“《连山》、《归藏》以不变为占，占七八之爻；《周易》以变者为占，占九六之爻”是也。孔颖达曰：“周世之卜，杂用《连山》、《归藏》、《周易》。《连山》、《归藏》以不变为占，占七八之爻，二易并亡，不知实然与否？”（《周易正义》）贾公彦曰：“《洪范》云：‘择建立卜筮人，三人占，从二人之言。’盖筮时《连山》、《归藏》、《周易》三易并用，夏、殷以不变为占，《周易》以变者为占，三人各占一易。《士丧礼》：‘筮宅东面旅占。’旅，也。与其属共占之。”（《周礼疏》）沈括曰：“卦爻之辞皆九六，惟《连山》、《归藏》以七八占。”（《梦溪笔谈》）李纲曰：“《连山》、《归藏》以静为占，故爻称七八。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也。阴阳之少，虚而未盈，故静而不变。”郑锷曰：“《周易》以九六为占，而《连山》、《归藏》以七八为占。《周易》占其变者，《连山》、《归藏》占其不变者。”郑东卿曰：“自包牺至夏、商，八卦虽重，而未知七八九六之常变也。《连山》始艮，《归藏》始坤，夏、商用之，皆以不变为占，其数止于六十四而已。”吴莱曰：“《易》占以变，故其数但用九六，而尚老。《连山》、《归藏》占以不变，故其数但用七八，而尚少。《连山》七而首艮，《归藏》八而初坤，亦不过伏羲之旧。”（以上诸说并《经义考》卷二引）今按诸家之说，颖达居先。然颖达已谓“二易并亡，不知实然与否”作为疑似之辞。后儒本孔、贾之《疏》而为说者，似更不得确言之矣。且七八为少阴少阳之数，以比于《周易》九六之老阳老阴。若以《周易》之例推之，《连山》、《归藏》之占，宜亦七八并用。今吴莱谓：“《连山》七而首艮，《归藏》八而初坤。”以《连山》、《归藏》分用七八，则阴阳之道不全，岂《连山》、《归藏》之所以为占者，果如是乎？亦无乃传会旧说，流而忘返者欤？程迥则颇非“《连山》、《归藏》以不变为占，《周易》以变者为占”之说。其言曰：“先儒谓‘《周易》以变者占’，非也。‘《连山》、《归藏》以不变者占’，亦非也。古之筮者，兼用三《易》之法。卫元之筮，遇《屯》。曰：‘利建侯。’是《周易》或以不变者占也。季友之筮，遇《大有》之《乾》。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此因二《易》辞也。既‘之乾’，则用变矣。是《连山》、《归藏》或以变者占也。”（《古易占法》）

蔡元定曰：“《连山》首艮，《归藏》首坤，意其作用必与周易大异，然其为道则同。”（《经义考》卷二引）其道同者，盖指同供占筮。其作用异者，或指其占筮之辞与策不同也。然《连山》、《归藏》有否繇辞，亦尝为前儒致疑之点。程迥曰：“《连山》、《归藏》宜与《周易》数同，而其辞异。”（《古易占法》）王应麟曰：“意夏、商卦下亦各有辞，故周人并存以为占。”（《困学纪闻》）虽谓《连山》、《归藏》有辞，然皆为意揣之说，未敢确言之。金履祥曰：“《连山》、《归藏》，其辞不复可考。”（《经义考》卷二引）因其书之久佚，故其辞不复可考。因其辞之不复可考，故后儒不敢确言其有辞也。吴澂曰：“朱子《易赞》曰：‘降帝而王，传夏历商，有占无文，民用勿彰。’以为二《易》无繇辞也。或曰：《春秋左氏传》所载繇辞，与《周易》不同者。盖夏商之《易》，则有繇辞矣。然今莫可考证，世俗所传《归藏易》，伪书也。”（《易纂言》）今按《左传》所载繇辞，后儒多指为《连山》、《归藏》之繇辞，而其他载籍之征引《连山》、《归藏》繇辞者亦甚多，惟其书亡佚已失，无从覆按，不知其辞之果为《连山》、《归藏》之文否也。然吾人不得以其“莫可考证”，即迳谓其无繇辞。若朱子之说，殆不免武断欤！至《连山》、《归藏》所用以占筮之策，亦有三说：朱元升曰：“《连山》二篇，自复至乾为阳仪，自姤至坤为阴仪，其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系辞》二篇之末，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举《连山》策言之也。”又曰：“《归藏》二篇，自甲子至癸已为先甲，自甲午至癸亥为后甲，其策万有八百。”（《三易备遗》）此一说也。吴莱曰：“及推其所用之策，《连山》三十有六，《归藏》四十有六，《易》则四十有九。又若不相为用者。”（《经义考》卷二引）此二说也。王应麟曰：“夹漈郑氏以为《连山》用三十六策，《归藏》用四十五策，《周易》用四十九策。”（《困学纪闻》）此三说也。诸家之说不同，未知孰是，亦皆未知其所本。疑其皆为凭臆之词，不敢置信也。

朱元升说《连山易》，又谓：“《连山易》亡久矣，因《周礼》得存其名，因《说卦传》得存其义，因夏时得存其用。”（《三易备遗》）谓《连山易》“因《周礼》得存其名”，甚是。谓“因《说卦传》得存其义”，盖本于干宝之言而为说。干宝曰：“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此《连山》之易也。”（《经义考》卷二引）“帝出乎震”八句，实《说卦》之辞，干宝以为《连山》之易，故朱说本之。至谓“因夏时得存其用”，或因旧说《连山》为夏《易》，故传会夏时以说之。朱氏尝曰：“《连山易》，夏时之取则也。《尧典》一书，分命义和，亦夏时之取则也。以《书》考《易》，其义一也。《书》曰：‘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昂，以正仲冬。’盖取中星以定四时者也。今即《连山易》，而布以二十八宿。冬至，其卦也复，其宿也虚。夏至，其卦也姤，其宿民星。春分，其卦也临，其宿也氏房。秋分，其卦也遁，其宿也昴。四时之二至二分，以卦准宿，即《尧典》之中星。”（《三易备遗》）今按《春秋演孔图》云：“孔子修《春秋》，九月而成，卜之，得‘阳豫’之卦。”宋均注云：“夏、殷之卦名，故今《周易》无之。”是《连山纵》为夏《易》，卦名亦未必与《周易》相同。朱氏确指“复”、“姤”、“临”、“遁”为《连山》之卦，是《连山》之卦名又与《周易》同也。“《连山易》亡久矣，不知朱氏何所据而知《连山》此数卦与《周易》同名。至即《连山易》而布以二十八宿，则更不知其所本。朱氏又以“长分消翕”说《连山》易理，亦不知其所本也。其言曰：“长分消翕者，《连山》至精至变至神之理寓焉。干与坤对，乾之长，即坤之消；乾之分，即坤之翕。坤之长，即乾之消；坤之分，即乾之翕。兑与艮对，离与坎对，震与巽对，余五十六卦，两两相对，长分消翕，悉准八封。”朱元升说《归藏易》，亦有别见。如谓：“《归藏》取则《河图》者也，《河图》藏十不具，是以《归藏》去十不用。”又谓：“《归藏易》以六甲配六十四卦，所藏者五行之气也，所用者五行之象也。”又谓：“《归藏》二篇，自甲子至癸巳为先甲，自甲午至癸亥为后甲。”（《三易备遗》）是也。今按“《归藏》取则《河图》”，当本于《山海经》，似不得谓为无据。然《山海经》亦谓《河图》为《连山》所因，如谓“《河图》藏十不具，是以《归藏》去十不用”，则《连山》亦应尔，似不得专以“去十不用”说《归藏》也。至“以六甲配六十四卦”，而说之以“五行”，又分《归藏》为“先甲”、“后甲”，疑朱氏又牵引后世术数家言，以附会《归藏》者也。

《连山》、《归藏》之存佚，亦有可得而考者：《周礼》谓《连山》、《归藏》与《周易》同掌于太卜，则周时《连山》、《归藏》犹存可知。贾公彦曰：“《洪范》云：‘择建立卜筮人，三人占，从二人之言。’盖筮时《连山》、《归藏》、《周易》三《易》并用。”（《周礼疏》）程迥曰：“古之筮者，兼用三易之法。”（《古易占法》）朱元升曰：“周公相成王，设官分职，命太卜簭人与《周易》并掌，不以周用《周易》，而置《连山》、《归藏》于无用。”（《三易备遗》）是诸儒不独谓《连山》、《归藏》周时犹存，且谓其与《周易》并用。今按鲁襄公九年，穆姜为筮，而遇艮之八。杜预释之曰：“是杂用《连山》、《归藏》、《周易》也。”（《左传注》）杜氏之言苟可信，则春秋之时，《连山》、《归藏》尚无恙也。贾公彦曰：“《春秋演孔图》云：‘孔子修《春秋》，九月而成，卜之，得阳豫之卦。’宋均《注》云：‘夏、殷之卦名，故今《周易》无文。’是孔子亦用二代之筮也。”（《周礼疏》）杨简曰：“孔子之时，《归藏》犹存。故曰：‘之宋而得坤乾焉。’”（《经义考》卷二引）罗苹亦曰：“《春秋》《演孔图》：孔子成《春秋》，卜之，得‘阳豫’之卦。《史记》：始皇得镐池君璧，言明年祖龙死，卜之，得‘游徙’吉。‘阳豫’、‘游徙’，《连山》卦也。”（《经义考》卷二引）公彦等之言苟亦可信，则自孔子降而至始皇时，《连山》、《归藏》又尚无恙也。桓谭《新论》论及《连山》与《归藏》，后儒或据以为汉有《连山》、《归藏》之证。王应麟曰：“桓谭《新论》曰：‘《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汉世盖有二《易》矣。”（《困学纪闻》）杨慎曰：“‘《连山》藏于兰台，《归藏》藏于太卜。’见桓谭《新论》。则后汉时《连山》、《归藏》犹存，不可以《艺文志》不列其目而疑之。”（《经义考》卷三）然黄宗炎以“《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是殷书与《周易》等，夏之文字几二十倍于文王、周公之时”，疑非“古昔之方册”，而讥桓谭为“不明古今通义”。则桓谭之所见闻者，或已非《连山》、《归藏》之真本矣。班固《汉书艺文志》不列其目，盖亦以不明其真伪而阙之欤？今考诸历代艺文志，《汉志》不录《连山》，而《唐志》录之。《汉志》不录《归藏》，而《晋中经》、隋唐《志》录之。古籍晚出，故后儒多疑为伪作。刘炎曰：“或问《连山》、《归藏》之真伪，曰：《汉志》不录《连山》，《唐志》则有之。《汉志》不录《归藏》，《晋中经》、隋唐《志》则有之。昔无今有，其伪可知。况其言之不经耶！”（《经义考》卷二引）马端临曰：“《连山》、《归藏》乃夏、商之《易》，本在《周易》之前。然《归藏》《汉志》无之，《连山》《隋志》无之，盖二书至晋隋间始出。而《连山》出于刘炫伪作，《北史》明言之。唐《归藏》之为书，亦此类尔。”（《文献通考经籍考》）今按《北史》《刘炫传》曰：“时牛弘奏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炫遂伪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人有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是隋时，桓谭所见闻之《连山》，亦已遗佚，故刘炫得从而伪造之也。邵博曰：“《连山易》意义浅甚，其刘炫之伪书乎？”（闻见录）邵氏，宋人，其所见之《连山易》，或即《唐志》之所载者。然郑樵又曰：“《连山》，夏后氏《易》，至《唐》始出，今亡。”（《通志》《艺文略》）郑氏，亦《宋》人，已不及见唐出之书，则并刘炫之伪书而亦亡佚矣。胡一桂曰：“《连山》十卷，《见唐艺文志》。自《唐》以前，并无其书。则唐之《连山》似隋世伪书。”（《经义考》卷二引）胡应麟曰：“《连山易》十卷，见《唐艺文志》。按班氏六经首《周易》，凡夏、商之《易》绝不闻。隋牛弘购得寓内遗书，至三十七万卷，魏元成等修《隋史》，晋、梁以降，亡逸篇名，无不具载，皆不闻所谓《连山》者。而至唐始出，可乎？《北史刘炫传》：隋文搜访图籍，炫因伪造《连山》及《鲁史记》上之。马端临据此以为炫作，或有然者。盖炫后事发除名，故《隋志》不录，而其书尚传于后。开元中，盛集群书，仍入禁中尔。”（《少室山房笔丛》）二胡盖均疑《唐志》所载《连山》为隋世伪书也。何乔新曰：“《唐艺文志》有《连山》十卷，出于长孙无忌次述，又多阙误，其书不传久矣。”（《经义考》卷一引）长孙无忌所次述者为《隋书经籍志》，非《唐艺文志》，此乃何氏误记。惟何氏谓“其书不传久矣”，则可见《唐志》所载伪《连山》之亡佚已久。至伪《连山》之佚文，犹有可考者，如次：郦道元《水经泾》引《连山易》云：“有崇伯鲧伏于羽山之野。”道元，元魏时人，其所见《连山》当非刘炫之伪作，或即桓谭所见之伪本。李凉风《乙已占》云：“有冯羿者，得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将往，枚筮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无恐无惊，后且大昌。’姮娥遂讬身于月。”此或即刘炫伪本《连山》之文。至毛渐所序《三坟》，首列《山坟》，谓是《连山》之易，伏羲所依。其象有“崇山君”、“伏山臣”、“列山民”、“兼山物”、“潜山阴”、“连山阳”、“藏山兵”、“叠山象”。而“崇山君”又统“君臣相”、“君民官”、“君物龙”、“君阴后”、“君阳师”、“君兵将”、“君象首”数目。“伏山臣”又统“臣君侯”、“臣民士”、“臣物龟”、“臣阴子”、“臣阳父”、“臣兵卒”、“臣象股”数目。“列山民”又统“民君食”、“民臣力”、“民物货”、“民阴妻”、“民阳夫”、“民兵器”、“民象体”数目。“兼山物”又统“物君金”、“物臣木”、“物民土”、“物阴水”、“物阳火”、“物兵执”、“物象春”数目。“潜山阴”又统“阴君土”、“阴臣野”、“阴民鬼”、“阴物兽”、“阴阳乐”、“阴兵妖”、“阴象冬”数目。“连山阳”又统“阳君天”、“阳臣干”、“阳民神”、“阳物禽”、“阳阴礼”、“阳兵谴”、“阳象夏”数目。“藏山兵”又统“兵君帅”、“兵君佐”、“兵民军”、“兵物材”、“兵阴谋”、“兵阳阵”、“兵象秋”数目。“叠山象”又统“象君日”、“象臣月”、“象民星”、“象物云”、“象阴夜”、“象阳昼”、“象兵气”数目。其言曰：“河汎时，龙马负图，盖分五色，文开五易，甲象崇山。天皇始画八卦，皆《连山》名易。君、臣、民、物、阴、阳、兵、象，始明于世。”荒诞不足致信，此又刘炫后之别一伪本也。又黄佐《六艺流别》载《连山》繇辞，复初七曰：“龙潜于渊，存神无畛。”象曰：“复以存神，可致用也。”剥上七曰：“数穷致剥，终吝。”象曰：“致剥而终，不知变也。”姤初八曰：“□蛇于窪，滋孽之牙。”象曰：“阴滋牙，不可长也。”中孚初八曰：“一人知女，尚可以去。”象曰：“女未归，孚不中也。”朱彝尊《经义考》深疑之。谓“不知本于何书，岂有《连山》之易，乃效王弼《易传》之体乎？作伪者拙，且为刘炫笑矣。”朱氏之言甚是。黄氏所引，盖又伪中出伪之别一伪本。不独非刘炫之书，且亦非毛渐所序，乃又一妄人之所为也。《连山》之存佚真伪，及其逸辞之可者，略如上述。至于《归藏》，实较《连山》为可征。郑康成曰：“殷阴阳之书存者有《归藏》。”（《周礼注》）是康成时《归藏》犹存，度即桓谭所见闻之伪本也。阮孝绪曰：“《归藏》载卜筮之书杂事。”（《七录》）刘勰曰：“《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常娥奔月。’”（《文心雕龙》）是晋以后人犹见其书。《隋书》曰：“《归藏》，汉初已亡。按《晋中经》有之，惟载卜筮，不似圣人之旨。”谓“汉初已亡”，则《隋书》已疑《晋中经》所录之《归藏》非真本矣。孔颖达曰：“《归藏》，伪妄之书，非殷《易》也。”(《周易正义》)已直指其书为伪妄。欧阳修曰：“周之末世，夏、商之《易》已亡。汉初虽有《归藏》，已非古经。今书三篇，莫可究矣。”(《经义考》卷三引)谓“汉初虽有《归藏》，已非古经”，与《隋书》“汉初已亡”之言正合。而吾人指桓谭与郑玄之所见者为伪书，又得一证。至谓“今书三篇”，当即指《中兴书目》所学《初经》、《齐母》、《本蓍》三篇而言。《中兴书目》：“《归藏》，隋世有十三篇，今但存《初经》、《齐母》、《本蓍》三篇。文多阙乱，不可训释。”欧阳修谓三篇，“莫可究矣”；《中兴书目》谓“文多阙乱，不可训释”；则《隋志》所录伪本《归藏》，至宋，已泰半亡佚，其仅存者又阙乱不可考。而郑樵独深信之，尝曰：“《连山》亡矣。《归藏》隋有薛贞《注》十三卷，今所存者《初经》、《齐母》、《本蓍》三篇则已。言占筮事，其辞质，其义古。后学谓为不文，疑而弃之。独不知后之人能为此文乎？”(《通志艺文略》)郑樵谓其“辞质”、“义古”，不疑其文。然吴莱则以其文而疑其非古易。吴莱曰：“《归藏》三卷，晋薛贞注，今或杂见他书，颇类焦赣《易林》，非古易也。”(《经义考》卷三引)郑氏信古好奇，不免过甚，未可为训。吴氏之言，具有分寸，庶几近之。至伪本《归藏》之卦与辞，诸儒多所称述，诸书亦多所引据，犹有可考者。干宝曰：“初乾、初奭、初兑、初荦、初离、初釐、初巽、此归藏之易也。”(《经义考》卷二引)干氏所见《归藏》，或即《晋中经》之所载。“初乾、初奭、初艮、初兑、初荦、初离、初釐、初巽”，后儒多以为即《初经》之卦。朱震曰：“《归藏》之书，其《初经》者，庖牺氏之本旨也。卦有初乾、初奭坤、初艮、初兑、初荦坎、初离、初釐震、初巽。卦皆六书。《周礼》，《三易》‘经卦皆八’，所谓‘经卦’，则初经之卦也。”(《汉上易专》)李过曰：“夏后氏《连山易》不可得而见，商人《归藏易》今行于世者，其经卦有八，重卦已有六十四。经卦八，谓坎为荦，荦者劳也，以万物劳乎坎也。谓震为釐，釐者理也，以帝出乎震，万物所始条理者也。余六卦同。”(《经义考》卷三引)至《归藏》之六十四卦，所传卦名与卦序，亦与《周易》略殊。李过曰：“其六十四卦，乾、屯、蒙、溽、讼、师、比、小毒、畜、履、泰、否、同人、大有、很、釐、大过、颐、困、井、革、鼎、旅、丰、小过、林祸、观、萃、称、仆、复、母亡、大毒畜、瞿、散家人、节、奂、蹇、荔、员、诚、钦、恒、规、夜、巽、兑、离、荦、兼、分、归妹、渐、晋、明、岑、未济、遂、大壮、蜀、马徒，四卦阙名。与《周易》卦同者三分之二，曰屯、蒙、讼、师、比、小、小畜、履，次序大略相同。卦名不同者，如谓需为溽，小畜为小毒畜，大畜为大毒畜，临为林祸之类。”董斯张曰：“《归藏》易今亡，惟存六十四卦名，而又阙其四，与《周易》不同，需作溽，小畜作小毒畜，大畜作大毒畜，艮作很，震作釐，升作称，剥作仆，损作员，咸作，坎作荦，谦作兼，遁作，蛊作蜀，解作荔，无妄作毋亡，家人作散家人，涣作奂，又有瞿、钦、规、夜、分五卦，岑、林祸、马徒三复卦名，不知当周易何卦也。”(以上并见《经义考》引)董氏以《归藏》六十四卦与周易相比附，其说较李过为详。惟李氏谓林祸当易之临，董氏不知之。抑知之而不信之欤？黄宗炎曰：“《归藏》六十四卦名，其间不同于《周易》者，需为溽，云上天而将雨，必有湿溽之气先见于下。大畜、小畜为大毒畜、小毒畜。毒取亭毒之义。艮为狠，艮有反见之象，无言笑面目可征，故取其创狠之义与!震为釐，离当为釐，于震则不近。岂以雷釐地而出以作声与？升为称，地之生木，土厚者茂，土瘠者瘁，言木与土相称也。剥为仆，坎为荦，坎为劳卦，故从劳谐声而省。物莫劳于牛，故从牛。但此乃夫子之说卦，岂殷人之所取义与？家人为散家人，则义不可考。损为员，咸为，谦为兼，涣为奂，古字或加偏旁，或不加偏旁，因而互易也。遁为形义本通，无有异义。蛊为蜀，蜀亦虫也，亦蛊之义深远矣。解为荔，荔亦有聚散之义。无妄为毋亡，毋即无。亡即妄，非有他也。又有瞿、钦、规、夜、分五卦，岑、林祸、马徒三复卦名，不知作《周易》何卦。再以愚测之，瞿当属观，钦当属旅，规当属节，夜当属明夷，分当属睽，岑当属贲，其他则不可详也。”(《经义考》卷三引)黄氏盖即董氏说而申述《归藏》、《周易》之卦名两相比附之由，且增补董氏之所未说。其谓“夜当属明夷”，而不言明尽当《周易》何卦，说犹未尽备也。然黄氏对此《归藏》诸卦之取名，颇有疑其非殷人所得取义者，如以荦为坎是也。黄氏此疑，明谓此《归藏》非殷书，乃伪作也。其识超李过多矣。过之言曰：“如此，则文王重易，止因商易之旧。今以《周易》质之《归藏》，不特卦名用商，卦辞亦用商，如屯之‘屯膏’，师之‘帅师’，渐之‘取女’，归妹之‘承筐’，明尽之‘垂其翼’，皆因商《易》旧文，则六十四卦不在文王时重。自伏羲以来，至于夏、商，其卦已重矣。乃知《系辞》所载取象十三卦，皆当时所有之《易》也。”(《经义考》卷三引)过不谓此伪本《归藏》因《周易》之卦与辞而作，乃以此《归藏》为真本，而即据以谓《周易》之卦名与卦辞皆用商，亦不思之过也。朱彝尊曰：“《归藏》六十四卦，其名或异，然亦皆依反对为序。以谦作兼，而分次之，则分为豫也。以蛊作蜀，而马徒次之，则马徒为随也。以损作员，而次之，则为益也。林祸在观之前，则临也。钦在恒之前，则咸也。瞿在散家人之前，则睽也。岑在未济之前，则既济也。其规夜二名，不审当何卦，非夫姤，则噬嗑、贲当之矣。”(《经义考》)亦足以补正李、董、黄三氏之不及。罗苹曰：“《归藏初经》卦皆六位，其卦有明夷、营惑、蓍老、大明之类。昔启筮明夷，鲧治洪水，枚占大明，桀筮营惑，武王伐商，枚占蓍老，曰不吉，是也。”(《经义考》卷三引)罗氏所举诸卦名，如营惑、蓍老、大明之类，又为李过等所未举，□□□阙四卦之名欤？至伪本《归藏》之佚辞，诸儒以为《说卦》相通者。如朱震曰：“《归藏》之乾，有乾大赤，乾为天，为君，为父；又为辟，为卿，为马，为禾；又为血卦。”(《汉上易传》)罗苹曰：“《归藏》之文，有乾为天，为君，为父，为大赤，为辟，为卿，为马，为禾，为血卦之类，如与今《易》通矣。”(《经义考》卷三引)是也。又见于王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证》者，如次：“《齐母经》云：‘瞿有瞿有，觚宵梁为酒，尊于两壶，两羭饮之三日，然后鲧，士有泽，我取其鱼。’(见《尔雅》)传注所引，若：君子戒车，小人戒徒，有凫鸳鸯，有雁鹔；有白云有苍梧入大梁，上有高台，下有雍池；若以贾市，其富如河汉；昔女娲筮张云幕，枚占之曰，止；昭昭九州，日月代极，平均土地，和合四国；黄神将战，筮于巫咸；帝尧降二女以舜妃；殷王其国常毋谷；羿弹十日；明夷曰，昔夏后启筮享神于大陵，而上钧台；枚占，臯陶曰：不吉；昔夏后启筮享神于晋之墟，作为璿台于水之阳；昔者桀筮伐唐而枚占于营惑，曰，不吉，不利出征，唯利安处；彼为狸，我为鼠，勿用作事，恐伤其父；昔穆王子筮卦于禹强；昔常嫦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精。”又见于朱彝尊《经义考》者，如次：“其见于传注所引者，如：荣荣之华，徼徼鸣狐；离监监燂，若雷之声；有鸟将至而垂翼，上有高台，下有雍池，有凫鸳鸯，有雁鹔；有白云自苍梧入大梁，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义和，是王日月，职出人以为晦明；旧言之择，新言之念；君子戒车，小人戒徒；有人将来，遗我货贝；以至则彻，以求则得，有喜将至；若以贾市，其富如河汉；昭昭九州，日月代极；平均土地，和合四国；不利出征，惟利安处；彼为狸，我为鼠；勿用作事，恐伤其父；鼎有黄耳，利取剥鲤；剥，良人得其土，小人得其粟；瞿有瞿有，觚宵梁为酒；尊于两壶，两羭饮之三日，然后苏；士有泽，我取其鱼。”《经义考》又曰：“又按《归藏》之书，有《本蓍篇》，亦有《启筮篇》，有《齐母经》，亦有《郑母经》，今见于郭景纯《山海经注》。曰：‘瞻彼上天，一明一晦，有夫义和之士，出于阳谷。’曰：‘共工，人面，蛇身，朱发。’曰：‘丽山之子，青羽，人面，马身。’曰：‘羽民之状，鸟喙，赤目，而白首。’曰：‘滔滔洪水，无所止极，伯鲧乃以息石息坏，以填洪水。’曰：‘鲧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能。一作龙’曰：‘昔彼九冥，是与帝辨同宫之序，是为九歌。’曰：‘不得窃辨与九歌，以国于下。’以《启筮》不文也。(《太平御览》载启筮文曰：夏后享神于晋之灵台作璿台)曰：‘夏后启筮，御飞龙登于天，吉。’曰：‘昔者羿善射，毕十日，果毕之。’此《郑母经》之文也。又按《太平御覧》引《归藏》之曰：‘蓍末大于本为上吉，高末大于本次吉，荆木大于本次吉，箭末大于本次吉，竹末大于本次吉，蓍一五神，蒿二四神，荆三三神，箭四二神，竹五一神。筮五犯皆藏五筮之神，明皆聚焉。’当属《本蓍篇》中语。”至若《三坟书》以《归藏易》为《气坟》，其爻卦大象曰：“天气归，地气藏，木气生，凤气动，火气长，水气育，山气止，金气杀，”各为之传，此又一伪本，与前所引者较，则又等而下之，不足道也。

上文作于民国二十五年，为汪师旭初取去，付章氏国学讲习会，刊布于《制言》。及刊出，江南一带已为日军占领，仓皇撤退，竟未获见。民国三十三年，余方讲学于陕西之城固，程千以书抵余，谓自黄耀先案头见此文，已为转载于金陵大学之《斯文》杂志，而《制言》原刊终未获见。后至台，搜求亦不得。会日本京都大学教授平冈武夫先生来台，因讬其在日访求，竟蒙其将《制言》原刊摄影寄示。此余少作，然可见余治学之历程，弥足珍贵，乃更刊载于《中华学苑》，并志其撰写、刊布与搜求之颠末如此。对平冈武夫先生之协助搜求，亦于此致谢。1969年5月20日高明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