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诛李农
她接着道:“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如果不了断,陛下也不会安心在外统兵打仗。”冉闵剑眉一扬,锐利的鹰目中杀气腾腾,他心道,说的对,不能留这种祸患在内部了,管他跟陈列是真联系假联系,他手里有八万乞活军,陈列弋阳郡、庐江郡有八万大军陈兵于淮河南岸,如果他俩联手,我刚建立的大魏很快就完了。
想到这儿,冉闵心一横,决定除掉李农以及乞活军中的李农嫡系。
他将冉操吃剩下的那块糕点塞到自己嘴里,把他从腿上抱了下,站起身来,过去摸了摸坐在地上玩儿的冉明、冉裕头,大踏步向宫外走去。
当天夜里亥时中,胡睦、蒋干、董闰等各带五百精兵,一部包围了齐王府,将李农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家里七十多口从被窝中带走,一部将李农在乞活军的骨干亲信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游击将军赵升等人全部拉到了邺城西大街的十字路口断头台。
一片火把照耀中,李农站在台上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部下们,家人们,扬天长叹,但他什么都没说。
依他的心思缜密,再倒回去一年,他可能是另一个结局,但时光不能倒流了……
不管是石赵、还是冉魏,在那个年代做官,尤其是做大官,真是个高危职业,他熬到了与皇帝几乎平起平坐的地位,却被夷灭了九族。
就这样,随着手起刀落,血光飞溅,这个双手沾满了五万邾城大军、代陂一万晋军、鲁郡五百余户百姓、淮河北岸二十万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鲜血,乞活军大刽子手——李农,终结了他四十五岁的生命。
与其说他是死在陈列的一封假书信上,不如说他是死在了权力的游戏里。
当祝逐派人把李农等人被冉闵处死的消息传至广陵公府时,陈列看完把信交给了坐在一旁的第五师,他冷笑着道:“没能亲手掏出李农的心来祭奠邾城将士,也是种遗憾啊。”
“没想到昔日三国赤壁蒋干盗书又重现了,司空真乃是当世之周公瑾啊。”第五师边看边赞道。
“哈哈,其实蒋干好骗,但冉闵不一定好骗,我赌他对李农并不完全信任,毕竟李农在军中有较高的威望,如果他哪天有了反心,那就是冉闵的末日了。”陈列展眉笑道。
“不管怎么说,司空对石赵高层的这些人物关系特点是做了扎实的功课,知己知彼啊,令人佩服。”第五师由衷地钦佩道。
“嗯,这个我就不谦虚了,自石虎登基以来,他们内部就没停止过你死我活的权利斗争,互相都留着心眼儿呢。”陈列眯着眼,揪着下巴上的那根长须毛道。
“看信上所说,江北现在已呈乱世之秋,辽东慕容儁也入关攻取了蓟城,张平割据了并州,段龛在广固(今山东青州市)自称齐王,苻健也击败杜洪进入长安自称秦王,加上邺城冉闵、襄国石袛,真是热闹了。”
“氐族苻健是个人物,又攫取了关中肥沃之地,另有辽东慕容家,还有暂时没自成体系的羌族姚弋仲,都是将来我大晋的劲敌啊。”陈列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第五师一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盯着陈列道:“司空,如果您再不争取亲自挂帅,等他们羽翼已丰,就无法实现为大晋统一北方的夙愿了。”
陈列摆手微笑道:“殷浩、桓温,现在都是信心满满,如箭在弦上,我何必要去跟他们争?争胜了,我北伐必当会被他们在后面各方掣肘,以阻止我功成名就;争败了,我跟他们俩在政治上也就彻底决裂了;这种结局都是赔本生意,为何去做?”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司空的远大宏图抱负不知何日才能够实现。”第五师面露惋惜之色。
陈列轻敲桌案,坚定地道:“我会竭尽所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实现恢复故土、统一全国这个目标是我们每个晋人都应该毫无条件支持的。”
第五师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服之意,他从座中站起,深深一揖叹服道:“司空忍辱负重,一心报国,令人钦服!”
陈列站起身将第五师搀扶起,负手走向大堂外面台阶上,抬头看着远处巍峨耸立在雾霭中的钟山,眼中突然模糊了起来,师父、父亲、何充、桓宣等对自己有教诲、提携、帮助的前辈们身影依次浮现出来。
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陈列的心,深陷东晋朝堂内部争斗漩涡的他正在苦苦的忍受,二十九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最佳年龄,而他却在这最佳的年龄、最佳的时机中,虚度光阴。
他不禁吟哦起阮籍的《咏怀》: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
太极殿早朝中,陈列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各部、司、曹依次向褚蒜子、司马聃奏禀政务。
忽然,殿外有值班室中书监主事手里拿着一份奏章从外跑进来,气喘吁吁颇为狼狈,陈列不禁皱眉。
“启禀陛下、太……太后……大事不好了。”他来到丹樨前跪下,气喘吁吁地道。
未待司马聃、褚蒜子开口,司马昱怒斥道:“朝堂之上,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禀会稽王……殿……殿下,征西大将军率五万大军由荆州沿江东下……”
后面的话司马昱已然听不清了,这句话就如晴空霹雳一般,他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了下去。
首辅两大臣站在丹樨前最前排,陈列忙一个箭步过去把将司马昱扶起,闻着司马昱身上的酒气,就知道他昨晚又彻夜狂欢了。
太极殿上也是瞬间像炸了锅一样,两百多名文武大臣有的惊呼,有的哀叹,有的怒斥……
只听帷幔后一声“啪”的清脆声音响起,大殿慢慢恢复了平静,影影绰绰大家看见褚蒜子拍案而起,脆声怒斥道:“慌乱什么?呈上来我看。”
牛晃忙跑下丹樨,从中书监通事手中取过奏章,回去递给了褚蒜子。
良久,褚蒜子再次开口了,虽然这位太后年仅二十六岁,她实在比殿中的许多大老爷们强的多,“这是征西大将军五天前发来的奏章,他因前几次奏章未能收到回复,欲亲来御前讨个旨意,现在应该已经到武昌了吧?你们看看该怎么办?”
陈列心中冷笑道,他已经发来了八份请求北伐奏章,让不让去你们好歹表个态啊?哼哼,你们就是来个置之不理,现在终于激怒桓温了吧。
按照职位顺序来说,第一个发言的应该是司马昱,但他现在已经面无人色,还未走出恐惧之中,如果桓温来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王敦、苏峻之乱犹在眼前。
“你们倒是说说啊……”褚蒜子尽量把声音放的柔和了一些,试图消除群臣的恐惧。
看着目光有些呆滞的司马昱,殷浩只好出列到丹樨前躬身道:“征西大将军此行无非就是想统领大晋所有兵马,北伐中原,臣……臣请求辞去中军将军以及都督五州之军事等一切职务。”
如果是陈列的手下这么说,非下去饱以一顿老拳,也太没出息了吧,就这么点胆色还要去北伐?桓温一个举动,这个吓得口不能言,那个吓得撂了挑子。
于是,朝堂上那些司马昱、殷浩的粉丝们都已默不作声,大家都在等龙座上七岁的司马聃和年轻的寡妇褚蒜子决断。
少倾,有人出列来到丹樨前,躬身道:“臣觉得中军将军不该为此而引咎辞职。”
大家循声望去,是刚升任尚书左丞的王彪之。
“王卿,请讲。”褚蒜子用鼓励的口吻说道。
一向以敢于直言的王彪之朗声道:“征西大将军亦是晋臣,可请会稽王殿下写信劝止,劝其回荆州驻地,静观其变。同时可暗中速令邾城的梁山伯、历阳的谢尚等人沿江布置防线,阻止其再继续东进。”
司马昱稳定心神,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形势和桓温的来意,忽然,他看到了对面站着的一脸憨笑的陈列。心中一喜,他才是写信的最佳人选啊,他是桓温的义弟啊。
“呃……那什么啊,我觉得写这封信的最佳人选应该是司空才对嘛。”司马昱清瘦英俊的脸庞有了些红晕,他知道桓温东下的严重性,此时看见了陈列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于是大殿上的人都看向了陈列。
陈列心中暗骂,司马昱啊司马昱,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你们打压桓温的时候,从来不问我的意见,现在桓温闹个脾气,你们又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