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段乞丽
“管他呢,”陈列心想给她讲点大道理吧,她又听不懂,庾冰的死肯定是朝野震动,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就此失势,有人就此回到朝堂,这是不可避免的。思忖着又道:“燕婉,咱以后能不能不在吃饭时候谈政事?我这一天下来处理政事都快处理吐了。”
“哦,好吧。”司马燕婉自打结婚后性情改变了不少,她也不算是下嫁,应该是上嫁才对,司马无忌固然是谯王,但论起职位和手中的权利跟陈列比起来已是天壤之别,陈列现在一个批示就能让司马无忌的根据地江夏减少若干收入,更不用说陈列一句话能让司马无忌失去这块根据地,闲散在家。所以,司马燕婉健康名媛的刁蛮任性已成为了历史。
饭后,陈列手里牵着小鹰儿陪苗薇去了花园散步,三人穿过假山,沿着湖边向前溜达。
“列儿啊,你看段公主一直住在府中,她也老大不小了,你们俩的事你作何打算啊?”
“母亲,说实话,我还未曾考虑过,总觉得……”
“觉得什么?多好的姑娘,对你也是一直不离不弃的。”
“总觉得在我心中拿她当妹妹一样对待的。”从现今社会过去的陈列,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观念,现在有俩老婆了,还有些不适,总怕冷落了哪个。而在魏晋时期,一夫多妻已是在大户人家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然,也有例外,像几个有个性的老婆,比如说东晋柱石丞相王导的老婆曹淑。
据鲁迅先生的辑佚《古小说钩沉·妒记》记载:
曹淑的妒忌心很重,禁止王导有婢妾,甚至经常盘查王导身边的男仆,发展到见到有长相俊美或年少的,都大骂一通。王导不能长久忍受,就悄悄在建康的偏僻处建造了别墅,纳了几个小妾,生了不少儿女。
后来有一次,正是喜庆的大年初一,曹淑在青疏台上看见几个小孩子骑着羊,都长得匀称可爱。曹淑远远的看着,十分喜欢这几个孩子,就对身边的婢女说:“你去问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太可爱了。”于是婢女就过去问,答话的人没留意是曹淑的婢女发问,就回答说:“这是家里排行第四、第五等等的各位郎君(少爷)。”
婢女回来禀告后曹淑大吃一惊,无法忍耐愤怒,于是带着家人、婢女等二十几人驾车,人人带着棍棒、菜刀,去别墅算账。
王导正在值班房批阅文件,听到心腹急报,放下手里工作急忙叫人备车,飞快地跑出宫门。
一路上王导还担心驾车的牛跑不快,就用左手抓住车上的栏杆,右手拿着麈尾(古代士大夫群体夏天用来打苍蝇蚊子的)帮助车夫打牛,狼狈地飞驰在建康的大街上,形成一道滑稽的风景线。
最后,他总算比曹淑先到了别墅,把一切提前处理妥当。
后来,当时任司徒的蔡谟有次在上朝的路上遇到王导,对他说:“朝廷要赏赐您九锡了,您知道吗?”王导说知道了,接着说了一些自谦的话。蔡谟说:“我没听说要赏给别的东西,只听说有短牛车和长麈尾。”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剩下王导僵立当场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无地自容。
“列儿,这个我可不好勉强你,你看看自打你带她来咱家现在算起来也有五年了吧。你得好好考虑一下,别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苗薇心中有些遗憾。
“嗯,我会考虑的,母亲。”
晚上,待慕容瑶苓带走小鹰儿后,陈列在书房里拿起崔起给他写的密信。按陈列的要求,崔起每隔七天都会有一封密信到广陵公府,从未间断过。
自咸康八年桓温被任命为前锋小督、临淮太守以来,祝逐、毛穆之、袁真、段氏七侍卫统帅本部两万邾城兵马,跟随桓温在安西将军庾翼麾下效力。桓温在年少时就以豪爽英武在东晋颇有名气,后来娶了司马兴男成为当朝驸马,成名于咸康六年率领八万大军解邾城之围。庾翼对其甚是赏识,为笼络桓温,视为心腹爱将。当然,桓温手下的邾城兵将也是他立足于庾翼麾下的重要筹码。
现在邾城驻防军队就是跟随陈列火烧李农、逯明大军粮仓的宁远将军李阳。
陈列虽然贵为宰辅,可以说掌控着整个东晋的朝局,除了司马昱就是他说的算了,而司马昱一心只扑在他的堕落腐朽生活上,根本对政事不感兴趣。
但陈列对邾城还是视为自己的后花园,实实在在自己的地盘,这个天下人皆知。
邾城是看似随性豁达的陈列仅有底线,不容任何去插手、践踏它的独立自主。当然,这也是实力使然,谁会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邾城,去招惹一个战神?一个被羯人称之为“邾城噩梦”的魔鬼?
崔起在信中告之陈列,邾城向东已扩大一倍,并加高加厚,都是采用了大别山南麓的山石,更加牢固了,三年的建造业已竣工。户籍已由咸康六年的一万九千五百七十二户增至四万多户,人口也达十万以上,实际已经达到了当时一个大郡的水平。他特别提到,这么大的工程并未动用朝廷一两银子,全靠了典虞都尉梁山伯那出色的经济头脑。
看着信,陈列脑海里出现了当年在灵州街头遇到那个吃羊肉烩面的年轻儒士,不由得嘴边露出笑意。
继续看下去,梁山伯在广州订造了四艘大型商船,有二十八丈长、五丈多宽、高也达五丈。高价雇佣了东南沿海技术最好的船长和水手,将邾城的特产“吴都萤灿”,“武昌鱼干”,还有蒲铮作坊里出产的铁器颇受君士坦丁堡那边人喜爱,他把栏杆,桌椅等打造成花式,还有短刀、箭矢等颇受西方欢迎。
另外由司空大人您创造,段公主领衔的女馆制作“羽绒服”,在海外疯狂热销,每年番邦订单都有数以万计的供不应求。
另外广陵公夫人好像和梁山伯也有私下的交易,看到这里陈列又笑了起来,他知道司马燕婉神神秘秘的跟邾城那边偷偷做着刺绣绸缎、绢帛方面的生意,不愿点出来,从现今社会过去的他,在这方面还是看得开的,他又想起了当年清溪桥上初识司马燕婉时,因她穿着著名的“瑞兽葡萄纹”衣裙闹过笑话。不禁莞尔……
崔起指出,刺绣薄纱、丝绸和瓷器等商品很受凉州、栗特商人们的喜爱,据他们说,远在西域诸多城邦的贵族们,都以穿着邾城运来的龙凤瑞兽花卉刺绣为荣。
在桓温将军的关照下,商船打着邾城旗号顺利的在长江及汉水往返,这点也让商人们非常高兴。令邾城的收益大幅度提升,给广陵公夫人的提成是五成。
最后,崔起及两位夫人(陈列在三年前已将他在邾城的侍女烟花、存香一起许配给了崔起),向老夫人以及广陵公两位夫人问安,并祝身体健康、儿孙满堂,步步高升……
合上信,陈列心中兴奋异常,没有了睡意。他推开了书房门,向花园走去。
夜色如水,月辉满地。
鸣虫此起彼伏,微风徐徐吹来,月影笼罩着幽静的花园,砖墁地面上投落斑驳的墨影,细碎的光影交错,随风变换,宛若满地的碎银,令人眼花缭乱。
他脑海里出现了邾城的一幕一幕画面,仿佛看见了大街上行走的各族商人,林立的商铺,南城门外江面上来往的商船……
不知不觉走进了假山里,忽然听到有人的动静,竖起耳朵一听,好像是有人在抽泣,心中不由得一惊,这么晚了是谁在哭?
他放轻了脚步,转过了一座假山,赫然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假山顶上,望着月亮,仔细一看,是段乞丽!
陈列忙走过去,段乞丽也听见有人,转过头来,皎洁的月光下,白皙的瓜子脸上尽是泪痕,淡绿色的大眼睛幽幽地望着陈列。
“乞丽,你怎么啦?”陈列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关切地问。
“我……昨天接到了堂兄来的信。”段乞丽抽泣道。
“哦?”陈列心下诧异,好久没有段龛的消息了,怎么没给我来封信?
“他信中说什么了?”
“他、他要我去邺城……”段乞丽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
“这……这怎么可以?”陈列有些难以置信。
段乞丽从怀里把信拿出,递给了过去,陈列在她身旁坐下,借着月光看起信来。
心中大体意思是,散落在各地七万余段氏族人在他的暗中动员下,已纷纷表示愿意追随他,如有朝一日,他登高一呼,都会来投奔。但段龛苦于在朝中毫无地位,想寻找一个同盟,他敏锐地发掘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石赵的第一勇将,游击将军、修城侯石闵。
石闵刚刚随李农、张贺度、张良、姚弋仲、蒲洪等人扑灭了石赵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叛乱——梁犊之乱,立了关键奇功,而更加受石虎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一次,段龛在府中宴请石闵时,酒至半酣,说起来几年前在彭城郡北狩驿遇到过“邾城噩梦”陈列,并对他身边的女子有特别深的印象,从此日思夜想,念念不忘,我知道那就是你。
乞丽,我并没有多少政治筹码能博得石闵的青睐,更没有自己的军队,不像蒲洪、姚弋仲、李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