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大婚
第二天也就是咸康七年的三月二十,这是一个举国欢庆、喜大普奔的时刻,但陈列却喜不起来了,他的心情沉重,仿佛心头压着千斤巨石,令他压抑得难以喘息。琅琊王司马岳和褚蒜子的大婚如期举行,司马衍为了给御弟的婚礼讨个喜庆彩头宣布大赦天下,整个建康城笼罩在一片节日的欢乐气氛里。
陈列和父亲陈眕分乘两抬轿子后面家人抬着彩礼,午时来到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琅琊王府。进到王府后,看到已是高朋满座,自有王府官员把他们让进院内酒席上,因陈列现已是正三品官职加侯爵被分在了第三席,而父亲陈眕光这一个广陵公就足以做第二席,他另外还是镇东将军、幽州刺史,都督幽平二州诸军事,虽然一个有用的都没有,还不如手握两万人马小小邾城太守的儿子,但看起来也是朝中重臣的样子。
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盛会,东晋的头面人物悉数到场,连远在武昌的庾翼和芜湖的庾怿也来了。庾家三兄弟作为司马岳的舅舅当仁不让坐在了首席,还有既是司马岳的老师现在又是他的岳丈储裒,另外何充还有刚提拔为尚书令的诸葛恢、五兵尚书侍中蔡谟也在首席。陈列看了看父亲那边,他身边坐着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司马无忌,他认识的还有祠部尚书王濛,吏部尚书谢裒、平北将军梁州刺史桓宣等人。
陈列心情郁闷,也没想跟谁打招呼,自顾自的坐在那里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他心爱的人今天出嫁,还不得不来吃喜酒,这叫什么事儿……另外他是真看不惯储裒,拿女儿的婚事来要挟他和邾城七万军民,枉他也算是东晋大名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哼。现在想起来陈列牙关还是咬的咯咯直响
忽然他身边坐下一人,陈列懒得搭理,爱谁谁。那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陈列心中不快,刚要发作,抬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兄长也来了!”问完他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人家桓温是司马衍、司马岳的姐夫,怎能不来?
桓温摸着下颌杂乱坚硬的胡须笑道:“贤弟闷闷不乐,何必呢,大丈夫何患无妻嘛。”
“哪有、哪有。”陈列勉强笑了笑,但给桓温的印象比哭还难看。
“信安那一仗打的好啊,老弟。快来讲讲,两万步兵攻克信安,当年诸葛孔明三十万大军还几个月攻不下陈仓那弹丸之地。”
“那不就是把张貉给骂出来的嘛,他不出来,我打两年也打不下来。”
两人在第三桌窃窃私语起来。
少倾,陈列右边又坐下一人,笑问道:“你们俩在嘀咕啥?”
二人抬头看是谢安到了,二人拱手问好,谢安还礼笑道:“老桓,你怎么不去二号桌?”
“我哪有资格坐那,人家这是安排好了的嘛,这一桌就是一桌的份量,坚决是不会分错的。”
“看看第一桌的我大晋风云人物,都是如日中天的巨擘啊。”谢安小声说。
“切……”桓温满脸不屑,小声道:“都是些外强中干的怂货。”
“哈哈哈”谢安忍不住一阵轻笑。笑完看见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列就问:“怀玉兄因何满腹心事的样子?难道还是为了琅琊王妃?”
陈列也不好总提死去的谢万,只好又咧了咧嘴,苦笑了两声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偶感不适。”
“老桓,南康公主殿下来了吗?”
“当然来了,他弟弟的婚礼岂能不来?可能跟女眷们一起在内宅陪琅琊王妃说话吧。”
“赶紧回家跟公主殿下吹吹枕边风,给怀玉兄找个老婆,以解失落之情。”
几个人正说话间,又坐下一位,一下子看见了陈列喜道:“怀玉将军也在这桌。”
陈列抬头一看,啊,是贺铸。忙起身躬身施礼,贺铸虽然也年轻,但已是三品的中护军了。
几个人互相见礼坐下后,贺铸悄声对陈列说:“我已经请求陛下了,等你北归后,跟你去邾城打仗去。”
“你是陛下第一侍卫,他怎么舍得?”陈列听到这话也禁不住一乐。
“我反正不想在宫里待,烦闷死了,我要跟着你纵横沙场,建功立业。”
桓温道:“快歇歇吧你,老老实实地在宫里保卫陛下保卫建康吧。”
几个人说着话,只听外面又是鼓乐大作,大家抬头一看,牛公公手拿礼单大摇大摆,带着十几个太监抬着几大箱子礼品进来了。他是代表司马衍来的,众人忙纷纷站起来向牛晃躬身施礼。
这时候女眷们也从内宅出来在最西头就座,陈列问桓温:“兄长,哪位是南康公主殿下?”
“呶,那个走在前面,穿紫衣的。那不是跟安石他堂姐谢真石走在一起的那个,现如今是琅琊王岳母喽。”
陈列一眼望过去,司马兴男生的也是风姿绰约,花容月貌,但从嘴角能隐隐看出坚毅,一看就是个狠辣角色,心中暗笑,哈哈,兄长一定在家受不少委屈。再看旁边褚蒜子她妈谢真石,今天略施粉黛,更是美艳动人,看着她就想起了褚蒜子,不由的又是心情一暗。刚要低头,眼角余光忽然发现了后面女眷中有个熟悉的身影,眼前豁的一亮,我的个天,哈哈,他望见了昨天下午清溪桥那个身着淡黄瑞兽葡萄衫的女子。这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由自主站起来呆呆的看了过去。
“贤弟?贤弟?”
“啊,啊……”
几个人看陈列望着女眷发呆,都站了起来一齐看过去。
大家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谢安笑道:“都坐下吧,好歹咱是第三桌,都这么看女眷不妥啊。”
桓温把陈列拉下来坐下,打趣道:“贤弟,你在看谁呢?里面没有琅琊王妃。”
“那个穿淡黄衫的是……”陈列急切地问。
“哦,那个啊,她是司马燕婉,谯王之女。”
“啊……是司马无忌的女儿。”陈列暗自吃了一惊,原来如此啊,太巧了。
“怎么?看好了?我们一会儿过去敬个酒,你们认识认识,哈哈哈,这不简单嘛”桓温爽朗的笑道。
这时,牛公公和新郎司马岳一起站在大院的前堂台阶上,只听牛公公用他那个公鸭嗓子大声喊道:“奉陛下圣命,正式册封褚家女褚蒜子为琅琊王妃,登记在册为皇室成员,下面有请新娘出场。”
在鼓乐声中,两个宫女搀扶着一身大红金丝织锦礼服,头戴红纱遮住面庞的褚蒜子款款走出来。
牛公公从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中掀开金色织锦布,拿出金丝镂空镶红宝石的凤霞冠交给司马岳,司马岳满面春风地亲自给褚蒜子戴在了头上。
此刻起,她已经再也不是陈列那个青梅竹马,朝思暮想的褚蒜子了,而是大晋第一亲王司马岳的正妃了。
满院的几十桌二百多名东晋权贵以及名士们纷纷站起道喜,储裒更是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向大家一一拱手道谢,这满场的人里面他是最开心的一个,看上去比新郎都开心。
一片喜庆的祝贺声中,只有陈列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座位上,黯然神伤。
接受完霞冠和册封,褚蒜子就回了内宅,喜气洋洋的司马岳大声吩咐开席,早已准备好的酒菜很快布满了桌子。
觥筹交错中,时间不久就这桌子微醺;那桌子半酣;杯盘狼藉;言语喧哗,场面热闹。大家都轮番跑过去向第一桌的大佬们敬酒,搜罗出全天下最能奉承巴结的话语恭送上去。而庾冰庾翼等大佬们微微沾沾嘴唇就算是很给面子了,司马岳今天倒是兴奋异常,来者不拒,推杯换盏,尽显新郎应有的本色。
看着心不在焉的陈列,加上乱哄哄的气氛,桓温悄悄地拉了拉陈列衣袖,陈列看过去,他朝陈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拿着酒杯跟他走。
陈列会意,就端着酒杯跟着桓温向女眷走去,到了最西边,女眷们在司马兴男的泼辣作风指挥下,也喝的不少,见桓温来了都大呼:“驸马爷,快把你们家公主领回家吧,我们实在是不能喝了。”
桓温拉着陈列走到司马兴男跟前说:“来,公主,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兄弟陈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