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草堂风雨飘摇,沦落人寻根问道(2) - 四知草堂 - 独品箜篌音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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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草堂风雨飘摇,沦落人寻根问道(2)

“今天爷爷要讲的故事就跟传说中大一统的皇朝有关,是连司天监那些老家伙们都默认的说法。可能无限接近于史实,也可能……”放翁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瑟,眼神放空陷入远久的追忆。

坍塌的院墙透着风,似有无尽的故事想要诉说。

“爷爷,司天监是什么呀?”没等爷爷说完,杨尘就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杨圆融在场又得骂他不懂规矩了。

“就是那群老不死的东西待的地方。算命先生都晓得福祸相依,没准还能说两句讨彩头的话。那些家伙十年嘣不出个屁,一开口就决定一族兴替,一帮子丧门星!”放翁咬牙切齿道。后背干脆倚上了门框,市井泼皮气息散逸开来,丝毫没有为人师表的觉悟,激动处年久失修的牙齿有些漏风:“想当年,满嘴……喷……粪的老太史被……一拳……两颗门牙”。

杨尘竖起耳朵却听得不太真切,给了老爷子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心里悄悄地嘀咕着:“今儿是喝了多少?这么快上头,又开始吹牛了。”

“扯远了,扯远了。年纪大了,说话就没个重点。”

“那是爷爷肚子里墨水多哩,能讲的故事也多!”

“小东西,嘴巴抹了蜜啊。一点儿不像你爹,活翻得很!”放翁刮了下杨尘的鼻头,很是亲昵。

“嘿嘿嘿,爷爷你快讲快讲。”杨尘也是个顺杆爬的主,作势就挽住爷爷的胳膊撒起了娇。

“好好好,那个皇朝的名号至今也没个定论。”放翁假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终是没把约莫是叫白魏皇朝这个辛密说出口。

“只知一统天下的皇者是位奇女子,如今我们氏族称号的传承也都由此而来。女子成为上位者,在当下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而在当时却因为时代的特殊性,女子的地位十分崇高,受万人敬仰。据先古时期流传下的零星记载——大一统前不管是小族还是部落,面临的最大挑战和威胁,并不是毗邻的竞争,反而来自恶劣的生存环境。食物的匮乏,人力的缺失,野兽的强大……如今我们圈养的牲畜,在当时可能都是凶猛野兽的一员,只是逐渐被驯化了而已。”

放翁咂巴了下嘴,似是记起了酒葫芦弄丢的事,回头扫了一眼祭案上的酒吞了吞口水,强扭过眼神接着悻悻说道:“年轻力壮的男子主要负责狩猎,女子负责采集、种植、饲养、守卫营地、照顾老人等等诸多工作。不过狩猎危险性极大,收获还不稳定,时常出现伤亡,导致部落的力量一再削减。反观采集、种植等劳作方式,食物的来源得到了最大的保证,并且女子有生育的能力,对部落的繁衍壮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女子在当时拥有崇高的威望。”

杨尘听得入神,这哪是先古记载,分明是把现实颠了个个儿,也太不可思议了。平时只是在学堂里读书识字,偶尔才能听爷爷讲起些风云人物传记,小乡村的生活简单幸福,却也闭塞无知。他也不插话就这么静静等着爷爷接着讲下去,小孩子的世界初始一片荒芜,每注入一丝生机,就会多一片绿洲。

“再厉害的战士,都是母亲的孩子。孩子们都以拥护母亲为荣,生育出强大战士的女子也会获得更多的拥戴,而女子在生产中诞生的符号成了氏,拥护相同符号的人们逐渐形成了氏族。当大一统皇朝女皇的出现,氏族的精神信仰空前强盛,人们更认为氏是荣耀的象征,有着传承之道。然而时过境迁,女子无法继续在时代的更迭中占据主导地位。继任统治者们几乎都是男子,此时人们又觉得男子才是强大传承的根源,所以在氏前冠上了代表自己力量的符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姓。”

放翁没有急着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地全讲完。顿了一顿,等着孙子的反应。

“先有氏再有姓,母亲的荣耀传承,父亲的力量传承……”杨尘小大人样儿的,说一句伸出一根手指,甚是可爱。

“对,也不全对。毕竟是传说,爷爷也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姓氏自先古世袭罔替千百载,强盛的传承才能够经久不衰。弹指一挥间,世间同姓之人甚多,但尚且留存的氏族十不足一,所以氏号就是身份的象征,豪门望族多以此彰显自己的地位。”落寞的神色从老人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继而又大大咧咧地把手伸进长衫挠起了痒痒,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杨尘好像是想起什么,一下子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放翁:“爷爷,刚刚外面很吵的时候,爹爹似乎说咱家也是氏族咧?”

祭案上的线香呲出一簇火花,青烟摇曳了两下接着袅袅而上,再没了别的动静。放翁忽地收起了之前的放荡不羁,转而正襟危坐:“我杨门一族氏号称魏,传承久远。武烈王朝还没归一的时候,我杨魏早已是名门氏族了。想当年……”

杨尘偷瞄了一眼草堂的环境,祠堂枯草盖顶略显寒酸,院落可谓是破破烂烂。一时间不免对爷爷的话将信将疑,至于爷爷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豪言壮语”,也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自动忽略了。内心深处自以为是的猜测到:即便家族曾经是名门氏族,也肯定是老黄历了。这破破烂烂的祖宗祠堂,感觉还没镇长家的茅……伙房结实。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直到他爷爷这一辈,家族的影响力曾经依旧强大。

氏族的兴旺确实没有一蹴而就之说,但是名门的衰退往往就在旦夕之间。

“唉,又扯远了”放翁皱着眉眯着眼,轻轻拍了拍额头,怪自己又重蹈覆辙了。

杨尘被爷爷的动作拉回现实,至于期间爷爷说了什么,想来应该不太重要,不过是老人家死撑门面的说辞罢了。

“爷爷,您接着说。”杨尘也不坐回门槛上,就这么盘着腿一屁股蹲儿赖到地上,正对着放翁。

“如今世人只知氏号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却不知曾有传闻说氏号承载着天下气运。凡有氏号之族,上可开疆辟土,中可福延国祚,下可泽被后世。以气运之多寡,载传承之厚薄。虽说这气运之道玄乎异常,除了那个“万般皆错”的许疯子自诩看破春秋,至今也未再听说还有谁能道出一二;但是对于氏族而言,氏号关乎家族的兴亡,即便难以判断气运一说的真假,也必全力拥护。”放翁捶了捶发麻的跛腿、微微蹙眉,似是觉得讲出这些隐秘,想要十岁的孩童咀嚼出味道太过强人所难了。

放翁不再纠结心里的想法,转而问了个问题:“尘儿,你可知祖宗为何立下规矩——“幼学之年当入宗祠静心”吗?”

杨尘本就被前面的故事弄得迷迷瞪瞪,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干脆眨了眨小眼睛、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祖宗祠堂除了用作后辈祭拜祖先,更多的是传承祖先对子嗣后代的训诫:为人之道、行事之法……据先古传闻氏族祠堂除开气运传世一说,还有不同氏族神秘力量的传承。这种传承对任何氏族来说都是最大的秘密,稍有不慎便会演变成一场浩劫。”放翁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二十年前血漫橘洲、万江红遍的惨烈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耳边似有愤怒嘶吼、不甘咆哮在嗡嗡作响。

“爷爷,你怎么了?”见爷爷许久没有动静,空气里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让杨尘有些不安。

“无碍,只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放翁好似自嘲地笑了笑、不住地摇头,“也是,天下气运一石,却要天下氏族共分之。你多了,他就少了,岂能和你好相与呢?无怪乎氏族间相互倾轧、掌权者党同伐异、国祚间征战不断,难道说这世间的太平真在等一个真命天子,再筑就个一统皇朝?”

“爷爷,那咱杨魏一族的传承是什么呀?”杨尘往爷爷身边凑了凑,左顾右盼悄声说道,机灵的模样让放翁忍俊不禁。

“不知!”

“啊?爷爷您不知道?”

“近三百年了,从未留下有谁获得过传承的记载;而再往前看,湮尘漫漫无从追溯。所以我也不知传承是什么,甚或这传承是否存在也不得而知。二十五年前,你爹在一众氏族的注视下进入宗祠,然而一无所获,只是外人并不相信罢了。”放翁的神色有些凝重,宽大袖袍里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年儿子杨圆融入宗祠静心,而后牵连出一系列的事件——藏头诗案、先王离奇驾崩、五子夺嫡、橘洲惊变……想起妻子也因此亡故,胸口隐隐作痛,不能平息。

“虽然爷爷不知道我杨魏一族的传承是什么,但是先祖曾留下八字箴言,兴许暗藏玄机。”

“八字箴言?是什么呀?”杨尘手指在地上胡乱地画着,没了起初想要听故事的劲头。总觉得爷爷今天讲的故事难懂还细碎,不如游侠、大将军的事迹来的有趣。

“天知,神知,我知,子知!”放翁口念箴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草堂外的竹、院落里的草都隐隐向祠堂的方向弯曲,宛若朝圣一般。背对院落的杨尘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默默跟着念叨了一遍,摇头晃脑像是在学堂读书。

只是连放翁都没有发现,杨尘虽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但是祠堂内线香瞬间燃烧殆尽,香灰却不曾掉落维持着原状,整个祠堂似乎隐匿着说不出的神韵。

放翁向孙子招招手,示意他到身边来。杨尘一个假模假式的鲤鱼打挺,接着跌跌撞撞冲到爷爷怀里。放翁宠溺地摸着孙子的头,喃喃道:“尘儿,你爹不容易。没享受过氏族的荣耀,却背负了家族的重担。他曾想过去文冢搏一个未来,可是爷爷除了读书没其他本事,偌大个家族全靠你爹折了文人的脊梁勉力支撑着。他让你去文冢,你别怪他,哪有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儿呢?文冢并非死地,那里虽是传闻中尸山血海的修道场,但是也燃烧着氏族重兴的希望。那里有落魄氏族之人为未知前景殊死一搏,有强盛氏族之人为稳固地位围追堵截,还有神秘莫测的白丁阁自诩无碍天下,却又主持文冢规矩。不懂~不懂~”

杨尘背靠着爷爷,脑袋使劲后仰,颠倒着看向爷爷。放翁不等他发问便赶忙说道:“别问我文冢里还有啥,你爹没去过,我也没有。极少有人能活着出来,不过但凡活着出来的人,家族势必中兴。只是这些人全都三缄其口,对文冢里的情况讳莫如深。白丁阁的名号,还是那个反骨驸马为表忠心才透出了这么点消息。 ”

文冢位于大陆三国(盟)边界交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三足鼎立的中心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区域。无论从哪个国家向这个中心区域进发,在触达到核心位置的地方,一定会看到一尊古朴的石碑,而石碑上镌刻着遒劲有力的“文冢”二字。起初发现文冢的是个游走于三国的马贩子,说来也怪,马贩子在石碑附近转悠了大半天,竟是无法径直穿过文冢去到别的国家,而如果绕道而行却没有任何妨碍。据马贩子说,他不信邪地绕了一整圈,整个文冢约莫是方圆二十公里,是否准确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在好事者的不断尝试下,才勉强摸清楚了些规律:非氏族血脉无法进入文冢;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上无法进入文冢;制式军队不得踏过石碑,否则必将全军覆没,这可是燕朔王朝付出一支百人氏族雪獒卫才得到的教训,另两家因为这事儿可是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当然付出总有回报,精准些的隐秘讯息,可能只有各国王室才有了,其余诸多氏族只能是两眼一抹黑,除非强大到自负或是衰弱到几近灭族,不然根本不会想跟文冢沾上边。干点什么不好,为啥非得去作死呢?

“时候不早了,尘儿,准备去祠堂静心吧。”

“爷爷,今天尘儿有点笨,故事没有都听懂,不过我记住了“天知、神知、我知、子知”!”

“尘儿乖,以后慢慢你都会懂的。”放翁把杨尘领进堂内示意他跪下,自己点燃三支线香深作一揖后插进香炉,接着退出祠堂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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