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送琴
少师府。
镜昭刚从靖远侯府归来,踩着青石阶上零落的竹影踏入庭院,但见周砥的书房窗棂仍透着昏黄的烛火,不禁心生疑惑:先生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已歇下,此刻怎的还在书房?
他加快了脚步,匆匆踏入书房。
“先生,镜昭回来了。”镜则一见他进来,便轻声提醒道。
镜昭心下一惊:先生这是在等他回府?
镜则话音未落,便听闻一阵书卷搁置声。
周砥抬起眼皮,墨香萦绕的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更漏,神色冷然:“姜梨烟没有直接回侯府?”
镜昭连忙敛衽一礼,回道:“回先生,属下去迟了一步,太子已亲自护送姜姑娘回府,路上,二人在街市上逗留许久,太子殿下还为姜姑娘买了糖画,带她放了天灯,之后才回到侯府。”
“太子……亲自护送?”周砥敛了敛眉目,眸底郁郁沉沉,“琴呢?”
“没送出去。”镜昭挠了挠头,“姜姑娘回府时天色已晚,侯府上下一大家子人都在等着她,属下实在找不到机会……”
“罢了,放回去吧。”周砥起身离座。
那把琴,是他前些日子在望箫阁偶然购得的。
初见此琴时,他的脑海中便莫名浮现出太后寿宴上,姜梨烟弹奏《崖山月》的情景。
他知道,寿宴之时她的琴遭人毁坏,不得已才借用了自己的长离,故而,他觉得将这琴当作及笄礼送给她,再合适不过。
甚至,他还特意为这把琴换上了更契合她手法的琴弦。
然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要送她这份及笄礼。
“先生,这琴不送了吗?”镜昭试探着问道。
周砥并未作答,径直迈出书房,朝着倚竹居走去,镜则提着绛纱灯在前方默默引路。
镜昭并未察觉异样,急忙跟上,兀自絮叨:“依属下看,这绿绮古琴本就该留在少师府,先生如今也不再是姜姑娘的老师,实在没必要送她生辰礼,况且,姜姑娘的琴技平平,这等好琴送她,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走在前方的镜则忍不住回头,低声呵斥:“镜昭!少说两句!”
镜昭这才赶忙闭上了嘴。
“先生,若您还想送这琴给姜姑娘,让镜昭明日再寻机会送去便是。”镜则低声说道。
“不必了,既有太子在,想必往后的日子她也不会缺了琴。”周砥的目光冷了冷,毫无起伏地淡声道。
*
这几日,朝中诸大臣接连上书,皆恳请圣上为太子另择太子妃,理由如出一辙,皆是认为姜梨烟曾入狱,实在不配担太子妃之重任。
姜梨烟不用细想,便知此事背后定有周砥的谋划。
这次,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嘶——”李决突然倒吸冷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猛地拽回现实,“姜梨烟,你想什么呢?穴位都扎错了!”
她仓皇抬头,看见李决的玄色衣襟上晕开的猩红血珠,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把针拔了出来,“你没事吧?”
李决半开玩笑地控诉:“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好歹为师还替你挡了一刀,你怎么还恩将仇报?”
她撇了撇嘴:“当初你给我施针之时也没见你多温柔。”
他忽然倾身逼近,带着草药清苦的气息掠过她颤抖的睫毛:“哎,师父我说真的,那个太子对你这般好,你怎么会一点都不动心?”
姜梨烟一脸防备:“你问这个干嘛?”
李决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什么,纯粹八卦一下,如今京中四处都在传言,说你这太子妃之位恐将不保,可你却还如此淡定地在此跟我学医,想来你本就无意于这太子妃之位。”
“即便我知道太子妃位岌岌可危,我又能做什么?”姜梨烟神色平静。
“你有太后这么大的靠山,这还叫做不了什么?”
“师父以为我该哭着求太后镇压言官?”她忽然轻笑起来,随即将染血的银针浸入冰水中,又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而后插回针囊之中。
李决斜倚着沉香木药柜,略一挑眉,“能面不改色谋划刺杀丞相千金的人,倒更像是会连夜给言官送鸩酒的主儿。”
姜梨烟的笑容瞬间一滞,抬眼冷冷看向他:“你又知道多少?”
李决见她并不否认,顿时觉得愈发有趣,轻笑一声:“不多,只是比旁人更了解我这徒弟,向来有仇必报。”
看来,李决应该也已察觉到,上次袭击她的人是谁了。
姜梨烟瞥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臂,淡淡道:“总不能让我师父白白受伤。”
“今日先到这里,徒弟先走了,不妨碍师父出门寻乐子。”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开。
“先别急着走。”李决广袖轻振,抛来一物。
“前朝太医令用陨铁打造的九冥针。”鎏金针囊在半空划出弧光,“贺你及笄。”
姜梨烟反手接住,“谢了。”
她低头看了眼针囊,突然想到什么,将针囊收入袖中后,缓声道:“对了,老夫人之疾既已大愈,师父往后便不必再踏足玉棠阁了。”
他唇角轻勾:“莫非这老太太也开罪了我徒儿?”
“师父不是本就不想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