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断肠
搭过脉，绾心出来就势询问了永琰身边伺候的宫人，“太后娘娘，这毒物想必是由饮食入口，臣女已有猜测，只是，”看向端坐上首的甄嬛，“还请您容臣女查问几句。”她自然行了方便，无不应允。
适逢宫女为甄嬛上茶，绾心目光停驻在茶碗上片刻，“十五阿哥晚膳后可还有进什么凉茶汤饮？”又同沈太医确认了膳食无毒后，她心里已有定数，“去取碳灰来，再为十五阿哥催吐。”
“阿哥身份贵重，一应饮食皆由御膳房供应，又有尝膳太监们试毒，是万万不敢出差错的！”一个嬷嬷出来道明原委，“只是近来天气燥热，早些时候愉妃娘娘身边的叶心姑姑来探望十二阿哥，说阿哥公主们年幼不宜多用冰碗，就吩咐煮了金银花茶消暑，奴婢便也领了一碗。那茶奴婢们也试过，这……”她说着，悄悄窥了一眼甄嬛面色，迟疑地低了声音。
绾心没理会她的小动作，这嬷嬷无非忧心是她无端攀咬宫妃挑起祸端，索性打断她，“茶碗呢？！”
“奴婢适才收拾了下去，想来还没有刷洗，这便去带来！”
金银花啊……海兰这是手段都懒得掩饰了？！孤注一掷，或是……绾心目光飘向沈太医，他面上确实一派坦然。视线转向进忠，见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才收回了视线。
“慢着，带着太医一并去把所有阿哥公主的凉茶盏都端上来！”甄嬛顺着绾心的目光看去，叫住了动作急切往外走的嬷嬷，挥手让进忠和沈太医与她同去。
绾心回到里间，见永琰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心里蓦地牵起一丝哀恸，故人相隔异世，自己也该替她护住她的儿子才行啊！
“孩子还这么小，经了这么一回，真是遭了大罪！”甄嬛进来时，绾心正喂永琰喝了药复又施针催吐，怕扰了她手上动作，只低声感叹了一句。
绾心手稳针准，永琰吐过几次后，她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见他气息逐渐平和下来，又为他漱了口擦了脸，方才扶他躺下，哄着他浅浅入睡。动作极尽温柔，与甄嬛平日印象里的跳脱样子全然不同。
“是啊，这些孩子何其无辜？”里间伺候的人换成了甄嬛带来的人手，绾心也省了那些虚礼，转而吩咐福珈去看着煎药来。
甄嬛看永琰昏昏沉沉不甚清醒的样子，也摘了护甲坐在床边替她搭把手，“难得见你这副样子，倒是稀奇。说来，你这一手让我想起个故人，倘若有机会遇见他，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那位温太医在医术上该是比我要高明些的，但与我兄长怕是比不得的……”声音极轻，似是怕惊动了眼前的孩子，又像是怕惊扰了彼此回忆里的故人。
许是想到她许诺自己总有机会回去，此时也有了玩笑的心情，“你的医术师承你兄长，那他合该比温太医要高明的吧？”甄嬛大约知晓她来历，却从未细问过，“看你方才待孩子的温良模样，想来你兄长也该是温润如玉雅人深致的端方君子，怎么偏生有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妹妹？”
绾心顿了顿，眼里盈满了清浅的笑意，“大哥是长子，虽没有年长我们许多，却时常被阿爹阿娘教导持身中正、包容弟妹，天长日久地就被洗脑了。我和我孪生哥哥小时候一样的顽皮，漫山撒野，向来只有哥哥顶在前面挨骂，大哥对我是从来没有半句重话的，后来对小妹也是一样纵容，这大概就是区别对待了吧……”
“长兄待妹妹总是多有纵容，你到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甄嬛想到妹妹玉娆，也笑着摇摇头，大抵长兄长姐对待弟弟和妹妹的态度上，总有些差别的，“至于你那双生哥哥，若是生得与你一般样貌，可就太像个玩世不恭的逍遥少爷了~”
“他啊，哈，还真是！心思一野起来，任谁也找不着他的影儿……”绾心笑了声，眉心却带了点浅浅的折痕。
见她神色有异，推及她的来历，怕是个中有些隐情，甄嬛本想宽慰，却欲言又止，既然绝非乐事，又何必一遍遍翻出来伤及己身？索性只握了握她的手，勾起个笑来。
绾心回握住她的手，轻蹙的眉舒展开。
“这事儿，你怎么看？”甄嬛瞥了眼外间，空着的手摸了摸永琰的额头，见他睡着了仍紧皱小脸，脸上泛着青白，不由想起弘曕若是受了这么大的苦楚，自己该有多揪心。
绾心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是有人把钩吻混进了金银花里，这草药又名断肠草，毒性虽烈，到底凉茶里的分量不多，况且金银花本就能解钩吻的毒，只是这孩子年幼，体质不比成人，发作起来吓人了些。这些日子让宫人警醒些，调养月余也就无碍了。”
“本以为能有多高明的手段，还是我高估了。”
绾心啧了声，“剧情你也看过，还能对他们有什么期盼呢？”
“待会儿皇帝来了，这戏你预备怎么唱啊？”
绾心嗤笑，“光一个永琰，份量还远远不够呢，今儿这出戏，最后也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得书箭齐发才能直中要害啊！”
“可不是么，要不往最痛处扎下去，他下手总不利落。”甄嬛抬了抬眉，话里带了点讥诮。
“且再等几日吧，鱼也咬饵了，只差再咬死一点儿。”打蛇不死，遗患无穷，绾心深谙此理。
“你有数就好，这日子是无聊至极，我可盼着你那大戏开锣呢！”
二人正说着，外间传来一声突兀地“皇上驾到——”
里间两人先看了看永琰，见他虽睡不安稳，也没被惊醒，双双安下心。
甄嬛取了枕边的护甲戴好，起身向外走去，“我先出去应付两句，左右我打量着你也不耐烦见，就在这儿守着永琰吧，待会儿福珈送药过来，还得劳烦你呢。”
绾心点点头，“估计查验的结果也有了，稍后有得忙，有劳太后娘娘担待，我现在就躲会儿清净了~”
“促狭！”甄嬛调笑地点了点她，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