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缸中之鱼(八)
第49章缸中之鱼(八)
露儿茫然地面向她,不懂她的意思。
小美自顾自地呢喃,“我觉得我们像活在缸里的鱼,”她说,“有人在观察我们。”
这就是小美对露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小美就不见了。
起先露儿以为小美是去了绿洲别的地方,过几天就回来。但小美却迟迟都没有现身,露儿只能不断在街上寻找玩伴和他们玩,再要他们带她去绿洲的不同地方。
露儿花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走遍了绿洲的每个角落,但依旧没有见到小美。
露儿开始怀疑,小美会不会也在寻找她?她们刚好错过了?露儿又在家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她都在小美空无一人的住宿里溜达,等待小美忽然出现在院子里的椰枣树上,朝她丢下一颗果核。
但小美仍没有出现。
“你的玩伴呢?那个小美呢?”露儿的哥哥笑着问,他按着露儿的头,强迫露儿,他开心地说,“她不会死了吧?”
当然没有!露儿很确定,小美没有死。她应该在别的地方,只是回不来了。
露儿判断的依据是小美消失后,她手里的圆饼每天都在发热,一阵一阵规律地发热,像心跳一样。这说明小美一直在按着她的痛苦按钮,她一定还活着。
绿洲都走遍了,那小美会在那儿呢?
露儿只能想到沙漠和神庙。
于是,露儿开始回想小美教她的方法。
她三番五次,故意抢走了她哥哥最喜欢的玩伴,最终成功惹怒了她的哥哥。已经升到a等级的哥哥有更高的权限,他不做多想地把露儿推向了沙漠。
沙漠没有可以摸索的墙,也没有可以为露儿引路的人,露儿迷茫地站在灰白的沙漠里,她分不清方向,也不清楚该走哪条路。她只能拿着连接小美痛苦的圆饼,以它作为标志,朝着它变烫的方向,不断向前,向前走。
她一个人跋涉了两天,期间不断被石头绊倒,摔进沙里。身上的衣服早就掉了,她浑身赤裸,瑀瑀独行,在沙漠里摸爬滚打。
在第二天的夜晚,沙漠里的神终于还是发现了露儿。露儿被它攻击了,被它压倒在沙地。
露儿本能地尖叫,随后,她意识到这是沙漠神,她当即双手合十,不断地祷告着,“我们生来有罪,所以各不健全。只有神能指引我们找到完整的自我。”
终于,绿洲神听到了她的祈祷,她被顺利地救出。
跟着安和弗兰特,露儿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绿洲。
安与弗兰特和露儿遇见过的骡人完全不同,但具体哪儿不一样,露儿也说不出所以然,她只感觉他们说话,像小美一样——都听不懂。
露儿喜欢安,也喜欢弗兰特。喜欢弗兰特的理由很简单,他的身体很有吸引力,虽然看不见,但露儿早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弗兰特的形象——高大、强壮、孔武有力。每每她状似不经意地抚上弗兰特露出的小臂时,薄薄的细汗与掌心下肌肉的纹理,这和绿洲里纤细,总叫她心里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喜欢安的原因也很简单,安给露儿的感觉和小美很像。
更重要的是,安和弗兰特都来自‘外面’,他们是小美口中‘外面的人’。如果小美见到他们,那小美一定会快乐。露儿如此坚信。她一定要让安和弗兰特与小美见面。
全身的骨头都断了,身体在发出咔咔的声响,脑袋也无力的垂下。
黑暗中,露儿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感受,她感觉自己要散架了,要裂开了,身体里的脏腑好像都移了位,以至于她的眼睛第一次流出曾经小美落下的液体。
原来这就是小美说的痛苦吗?露儿迷迷糊糊地想,那小美每天都感受着这样的痛苦——该多痛苦啊。
“小美,不要再痛苦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露儿对小美说。
她怀里,那个连接着小美的痛苦的圆饼终于不再发烫。
(八)
安和弗兰特似乎闹崩了。
即使是没有发展情感的仿生人,路西也觉察出两人此时的异样。从再次见到安和弗兰特,他们两人就异常沉默。
实验室被破坏了大半,但好在都是内部结构的损坏,外表上,实验室依旧是那个纯白的建筑,并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路西对地上蜷成两个圈的千足虫尸体进行扫描,安坐在废墟里抽烟,弗兰特蹲在角落,低垂着脑袋。惨白的阳光照进来,空气中四处漂浮着白色的、细小的浮尘,安和弗兰特一言不发,他们的影子被拉扯得狭长。
这种沉默,持续到两人登上返航的飞船。
路西贴心地为收拾好自己的两人送上早餐,这是它学会的新的交往技巧,和人类沟通时,先给对方喂点儿食物。
“究竟发生什么了?”路西问,“你们看上去很糟糕。”
弗兰特擡头瞥了一眼安,见安不答腔,他冷漠地回答,“你去问安,路西,问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路西听懂了,弗兰特口中的‘好事’是在反讽,它转头看向安,安一声不吭往嘴里塞着面条,对他俩的对话置若罔闻。“安,发生了什么?”
安看向弗兰特,她扶着额头,表情倦怠又疲惫,“我现在不想说话。”
不成想,她对路西的回答却激怒了旁边的弗兰特,“你不想说话?”弗兰特停下进食,他冷着脸,瞪向安。
安不甘示弱,咚地一下,将手里的杯子砸到桌上,“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忏悔地大哭大闹?这有用吗?”安面无表情地反问弗兰特,“你想要我怎么样?”
弗兰特的怒气从胃里涌向大脑,他的脖子都梗得发红了,但这次,他硬是忍了下来,“我不想和你吵架,安。我吵不过你,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只会狡辩,你永远都不会正视自己的错误。”他说。
安听闻,却轻蔑地笑了,“我不会正视自己的错误?”她重复了一遍弗兰特的话,“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弗兰特?你以为你是谁,你很了解我吗?你凭什么对我做出这种判断?”
两人同时拍桌而起,安和弗兰特狠狠地盯着彼此,弗兰特觉得安毫无愧疚之心,对自己做错的事,也没有反省的意愿。安认为弗兰特没有资格去审判她,更没有权力去界定她的状态。两个人谁也不想让,火药味十足。
“你以为你和谢游之待久了,学着他的口吻,就能像他一样了?”安双手环胸,讥讽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弗兰特几欲说些难听话去伤害安,他和安在搭档磨合的初期,就经常如此。他们总是互掀老底,不断攻击对方。但弗兰特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他忍了许久,最后拳头发狠地砸向桌子,砸了几拳,才恢复冷静。
“我会将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先生。”弗兰特说,他端起餐盘,转身离开餐厅,“安,你很聪明,但过于自大了。”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弗兰特。”安冷漠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