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缸中之鱼（七）
第48章缸中之鱼（七）
最佳策略——安当然知道wei口中的最佳策略是什么意思。只要她把怀里的露儿扔出去当诱饵，立即前往弗兰特所在的位置与其汇合，她就能马上脱离险境。
可她要是真的这么做，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安低低地发笑，她离开他们，来到谢游之身边，任劳任怨地给谢游之打工，就是为了不再这么做。如此简单的逻辑，她那个愚蠢的哥哥，却怎么都想不明白。真是可笑的蠢货。
安喘着气，根本没精力分神给wei。她本就不擅长战斗，如今手里唯一的物理武器还无法对千足虫造成伤害。她只有一边躲，一边找出千足虫的弱点。
“你该怎么破局呢？”wei吹了吹手里的红茶，他笑着，想象到安被千足虫啃得千疮百孔的样子，他甚至忍不住放声大笑。整个实验室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像个白痴一样等待你的大块头队友来救你？还是等你的老师从天而降？”
最后，wei欣赏着安因体力不支而摔倒的画面，轻笑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尽情逃跑吧，我的妹妹。”
屏幕归于漆黑。
战斗声同时在实验室的另一端开启，嘶吼声与建筑坍塌时的轰鸣声同时响起，那是弗兰特搞出的动静。
相比他那儿，安和露儿这儿显得格外安静。
此时她们躲在一个杂物间内，依靠信号屏蔽器，千足虫的感知被暂时混淆。目标突然消失了，千足虫也并不笨，它在周围四处徘徊，到处破坏，企图逼出猎物。属于人类的脚不断从杂物间的门缝下走过，虫来回地寻找着，它滑腻的身体填满了过道，
安靠在墙边，喘着气。她的体力严重透支，补给药剂已经喝完，眼下只能自然恢复。更糟糕的是，因为从高处摔落，她的肋骨断了三根，右臂粉碎性骨折，左臂还不慎被咬伤，刚剜下发黑的肉。
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根据安的观察，只有辐射会对千足虫造成攻击。但她和弗兰特的辐射弹，大部分都在弗兰特那个专业战斗人员那儿。至于目前暂且保证安全的信号屏蔽器——谁能想到这玩意儿会起作用？安身上就带了仨，现在用的是最后一个，还剩下十分钟就会报废。
安不断调试着终端，如今最理想的情况是，这十分钟内，弗兰特结束他那边的战斗，赶到这儿来。但估计他的负伤也不小，顶多能和门外只受了些皮外伤的千足虫拖延25分钟左右。
当务之急，安必须立即和路西取得联系。航行在无用者星球外的飞船上装备了远程攻击系统，可以直接向摧毁实验室精准发射辐射弹。她和弗兰特还要身旁的露儿，只要想办法逃出狙击范围就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信号屏蔽器上的绿灯按钮逐渐变黄，弗兰特那边依旧轰隆作响，似乎难分难舍，安也仍没有联系上路西。眼看灯马上就要变红，安却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
或许弗兰特没说错，她确实自大了，安看了一眼露儿。她胸腔内都是焦灼的热气，死亡的焦虑干扰着她的神经，理智不断提醒她的危险处境，她心里居然萌生出了退缩。
安的真实名字，是an·aquarius。除了谢游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来自相当古老的使徒者成神派家族。她的家族奉行高智崇拜，认为只有极少数最聪明，最优秀的人才能够成为神。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里充满了对抗，强制，她无时不刻都在被迫参与竞争。aquarius家族像一个巨大的筛子，不断摇晃着，企图筛选出最聪明的人。
为了逃离，她牵住了谢游之伸过来的手。现在，大概是死亡将近，安居然开始怀疑，她思考她来到谢游之的身边究竟有没有意义？
就在这时，一直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的露儿，摸索着，爬到了安的面前，“安，我要去见小美。”她好像还没有弄清楚眼下的情况，表情依旧懵懂又天真。一路走来，除了一些青青紫紫的磕碰，露儿就只有头发凌乱，“追着我们的，就是小美。”她说。
安一边尝试着继续连接路西，一边回复她，“什么？”
露儿掏出那个圆饼，“自从我们遇到小美，它就越来越烫。以前只有在小美离近我时才会发生这种事。”她摊开手，向安展示她被圆饼烫得发红的掌心。
安却头都不擡，只不耐烦地打发她，“那是信号干扰的原因。”
露儿听不懂安在说什么，但她大概明白安是在反驳。露儿捧着连接着小美痛苦的圆饼，她茫然了一会儿，紧接着又说，“可是我摸到了小美的手，那就是她。”她说，“她的手很长，手指很细，左手的食指上有一个凸起的黑斑，小拇指断了一截，你肯定看到了，对不对？”
安正输入代码的手忽地一顿，她确实看到了。在她抱着露儿，被千足虫咬下一口的间隙，她的确在千足虫的身体上看到这么一只手。
“听着，露儿，正在追我们的不是你的小美，”但不论如何，安都不会答应让露儿去送死。这是她的底线，她拼尽全力，不就是想证明wei空中的最佳方案是错误的吗？要不然，她干嘛顶着死亡的风险，扛着露儿四处逃窜？
安换了个露儿能理解的说法，向她解释此刻的情况，“而是你口中的神——绿洲神，沙漠神，或者什么神，随你怎么理解，反正那是要杀掉你，吃掉你，让你痛苦的东西。”
可露儿的态度异常坚决，“它不是神，它是小美。我要去找她。”她对着安，脸上洋溢着和过去如出一辙的甜美微笑，“安，你离开吧，我要去找小美。”
到现在，安终于明白了露儿的意思。露儿是想自己去引开千足虫，为安争取和弗兰特汇合的时间。
她无比困惑地望着露儿，她不理解露儿为什么会这么做。她盯着面前漂亮的脸蛋儿，企图辨认出露儿究竟是真的舍生取义，还是真觉得千足虫就是小美，或者两者都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安嘶哑着声音问，“你到现在还相信你的神不会伤害你？”
露儿不理会安，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已经找到小美了，我要去见她了。”
安眼看她向门口走去，当即起身要拦住她，“你干嘛？你疯了？你知道你的小美现在长什么样吗？”
露儿抢先一步，躲开了安的手，“没有关系，安，我看不见，我不会害怕的。”
她推开杂物间的门，笑着回头对安说，“安，快走吧！”
信号屏蔽器在此刻亮起红灯，千足虫终于感知到了猎物的存在，嘶叫着汹涌而来。
安伸手，想要抓住被千足虫缠绕的露儿，将她扯出来，却被虫尾一击抽中腹部。安吐出一口血，被打得直接跌出窗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玻璃渣碎了一地，安却无心检查自己的身上的伤，她无力还击，跪在地上咳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千足虫心满意足地围着怀里的猎物。
在这样致命的绞杀中，露儿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全身的骨头就断了。安清晰地听见咔吧咔吧的声音，紧接着，千足虫低下头，咬下露儿的脑袋。
（七）
小美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了露儿不喜欢自己的哥哥。
“你不喜欢你哥哥。”小美坐在椰枣树上，居高临下地说。
露儿惊慌失措，“没有的，没有这回事，”她解释道，“我喜欢他。”
在绿洲，骡人们承认的情绪，只有喜欢，每个人都要喜欢每个人，而不喜欢是不能表达，也根本不能存在的情绪。因为‘不喜欢’会滋生厌烦，而厌烦是快乐的天敌。
露儿不喜欢她的哥哥，原因显而易见，他总是仗着自己的等级比露儿高，强迫她做事，比如在他和他的玩伴玩乐时，要求露儿推他的腰，或者夜晚寒冷时，强迫露儿把他的脚抱在怀里。露儿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她没有自我意愿的概念，她只知道，和哥哥待在一起，她很不快乐。
“还不错嘛，至少你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美跳下来，跳到露儿面前，她绕着露儿走，仔细打量露儿，“不像其他人，连思考都不会。”
露儿懵懂地望着小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不明白不重要，小美会帮露儿出谋划策，让哥哥没办法迫使露儿做她不喜欢的那些事。虽然看不见，但听到哥哥重重地摔倒，或者失声尖叫，露儿都会觉得快乐。
这种快乐不同于以往露儿和玩伴在一起做*时的快乐，那样的快乐也很好，但总是持续得非常短暂。而这种快乐能持续很久，久到夜晚露儿睡觉想起这件事都感到开心。和小美在一起，露儿总是感到截然不同的快乐，更重要的是，小美会教她怎么让她不高兴的消失。
可是，带给露儿快乐的小美，却从来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