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缸中之鱼（四）

第43章缸中之鱼（四）

露儿站在一旁，歪着脑袋打量气氛逐渐险恶的安和弗兰特。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懵懂、快乐，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她似乎完全不好奇为什么安与弗兰特会出现在沙漠。到现在，除了名字，她什么都没问过。包括安与弗兰特当着她的面黑进绿洲的系统，录入公民身份时，她也只是呆呆地看着。

安有意无意地将探究的目光再度放到露儿身上，她想知道露儿究竟是装的，还是真就如此。

走到分配房屋的分叉路口时，安和弗兰特都是b，要继续往前，露儿是c，得左拐。分离前，露儿依依不舍地松开怀里弗兰特的手臂，她对安和弗兰特说，“我哥哥也是驴，他很漂亮，你们喜欢的话，我和他可以一起来陪你们。”

不同于正世界建立在二元性别上的三性六别，反世界只根据人有无繁育腔来进行分类，有繁育腔的叫驴，没有的则叫马。不幸，安和弗兰特都是马。被投递在反世界的无用者因节育手术，被称为骡人。驴与马相交所得谓之骡——可想而知，以驴、马命名性别的人究竟有多大的恶意。

而偏偏除了安和弗兰特，这儿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不对。露儿见安和弗兰特的性别都是马，还颇为高兴地说自己是驴。

至于露儿口中的陪，那必然不是陪伴的陪，而是陪几根的陪。

安和弗兰特俩人谁都没开腔，纷纷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

见安和弗兰特都没表态，露儿想了想，补充道，“我还有很多漂亮的朋友，他们也可以来。”露儿笑嘻嘻地对安和弗兰特张开双手，晃了晃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有十个！他们都很会骑马哦！”

安委婉拒绝，露儿也不纠缠，“好吧，”求欢不成，她也没有不开心，相反，她照旧是欢笑着和安还有弗兰特挥手告别，“那我们回见！”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安仍没找到露儿身上的端倪之处，她似乎真的就是如此天真，天真得仿佛脑子里不装事的孩子。

到绿洲自动分配的房子里，弗兰特还在生闷气，他一声不吭地检查房屋，打扫卫生，埋头苦干所有体力活，但就是不搭理安。他无声地抗议，向安表达自己的愤怒。

安原本不想搭理弗兰特，但想到脱离反世界后这逼会给谢游之打小报告，她就头痛。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害怕谢游之，哈哈，她怎么可能怕那个控制狂救世主？她当然不怕……她就是嫌麻烦，嫌谢游之的念叨，对，就是这样。

“喂，弗兰特，”安从背后的沙发翻过来，翻到弗兰特身后，她踹了他一脚，“你不是一直想借路西吗？”

弗兰特果然感兴趣地擡起了头。

安接着说，“你别和谢游之说我骂你的智商，我把路西借给你，怎么样？”

弗兰特这下满意了，“成交。”

安假笑着和弗兰特握手，两人趁着路西信号不良，顺利达成交易。

耗时七天，安与弗兰特成功进入绿洲，并且确定了神庙就是他们要找的实验室。一切都顺利丝滑得不可思议。

现在，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进入实验室，寻找使徒者人体实验的证据和数据。把这些提交给路西，之后就是谢游之的事了。

作为谢游之的学生，安还被委派了单独的任务，她需要对骡人文明进行评估，向谢游之阐述她对反世界的发展建议。

‘这明明是你的活吧！丢给我算什么！’安对此大加抗议，她才不想平白无故给谢游之干活。更何况她最讨厌社会考察了，按她最真实的想法，人类社会就是毫无意义的，崩盘最好。

然而谢游之只是笑了笑，‘说不定会收获意外的惊喜哦？’

就是这么随口的一句劝导把安唬住了。尽管安不承认，但她的确在内心深处对谢游之有着一种慕强式的崇拜。她轻而易举地就被谢游之嘴里的惊喜钓上钩，她仍狐疑，但不抗拒了，‘要是没有什么有趣的，我就再也不给你打工了。’

谢游之气定神闲，‘你会遇到的。’

当时安还暗中期待，想她会遇到什么，现在，她走在大街上，只想给自己扇俩大嘴巴子。

谢游之，就是个大骗子！什么惊喜，骡人文明这种建立在器官欲望的文明能给她什么惊喜？如此脆弱，如此一文不值的文明，建立和摧毁都非常简单。

安冷笑地走在绿洲的街头。她已经想好了，等干完这一票，她就辞职，一个人到处浪。

绿洲的街头混乱而有序，到处都是搞硬件软化工程的骡人，有一堆人秩序井然地排成一列开火车，有一堆人叠在一块四肢纠缠，像是一团蠕动的肉瘤那样交合。到处都是汗水与体液的味道，每个人都发出同样快活的笑声，已经分不清哪些人有哪些残缺了。

虽然安在幼年时，经常怀疑这个世界的尽头究竟是不是个大妓院，但当她身处于绿洲，她发现她想的还是太保守了。妓院好歹还有个章法，顶多三四个人乱来，不会太多人一起上，毕竟这种混乱场面不利于可持续发展。然而，绿洲就是个大锅炖，每个人都在锅里被煎来煎去。

安原先还尝试和绿洲里的人沟通，但对方要么是和露儿一样三两句不离开邀请做快乐的事，要么就是傻笑。安一度以为和她沟通的人是在装傻，结果，她发现对方是真的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他们不好奇，也不思考，更不愿意他们不能理解和性无关的任何事。如今想来，在沙漠里沟通的露儿，已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耳边的喘息与呻吟络绎不绝，安心如死灰。她只想知道，她能不能因此向谢游之申请工伤。

就在安心不在焉地往回走时，她一个没注意，和拐角处走来的人迎面相撞。

撞的不是别人，正是露儿。

脑袋瓜子和脑袋瓜子嘭的一声发出巨响，安眼冒金星，缓了好久才回过神，露儿的额头也红了，她揉着头，眼泪都被痛出来了。但即便这样，露儿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她的小脸上绽放出甜美的微笑，“嗨，安！”露儿一边擦着眼角冒出来的泪花，一边打招呼，“好高兴见到你，你要去哪儿？”

“我准备回去。”安回答，她看着露儿，忽然主动邀请式地询问，“你要一起吗？”

“好啊！”露儿笑着点头。

两人于是肩并着肩回家，弗兰特不在，露儿就黏黏腻腻地贴着安撒娇。期间，她多次想要挽安的手臂，或者牵安的手，可都被安无情地避开。露儿不明白安为什么要拒绝她，但她转念一想，想到弗兰特曾对她说的话，露儿顿时恍然大悟，“你不喜欢和人接触，对吗，安？”

安挑了挑眉，她盯着露儿的脸，细致地观察她的表情，“你不会觉得这有些奇怪吗？”这些天以来，安仔绿洲里遇见的每一个人，听见安说自己‘不喜欢和人接触’，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不解地表情，他们看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胎。

但露儿却不同，露儿很淡定地点头，“这是很奇怪，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小美也和你一样，不喜欢和人接触。”

安在记忆里扒拉扒拉，小美——露儿最好的朋友，一个通过不停做*，虔诚祈祷，从最低等的残疾等级c，上升到a的驴。“你不是说她从c变成a了吗？”安问。

“诶？”露儿没听懂安的意思。

安无奈地换了更直白的说法，“我是说——既然她不喜欢和人接触，那怎么会通过不停做*来提升等级呢？”

“噢，是的，小美不喜欢和人接触，但是一直在做*。”露儿点着脑袋，她重复了一遍安的话，接着，她说，“所以她很痛苦。”

安看向露儿的眼神立即变了，这还是到绿洲以来，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痛苦’这个词。

“痛苦？”安追问，”她感到痛苦？”

“是的，小美很痛苦，她追求痛苦。”露儿答道。说完，她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从随身的小包里掏掏掏，“安，不喜欢和人接触也没有关系，你看这个！”露儿兴奋地分享她手里的玩意儿，“你可以尝试一下这个！可有趣了！”

安低头一看，露儿手里正握着一个粉红色的、透明的、呈现u型的、左右两端都精雕细琢着青筋的双头*。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