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缸中之鱼（二）

第41章缸中之鱼（二）

“那你在担心什么？”安不甘示弱，一边抽烟，一边赏他一个白眼，“复生方方面面都比你强，”安相当直白地说，“让老师和他一起行动不是更有保障吗？”

弗兰特不否定这一点，虽然被一个omega战胜让他自内心深处都难以接受，“可是他真的会保护先生吗？”弗兰特真正担心的，是复生的毫无稳定性。这样的性格或许做妻子、做情人、做孩子、做玩伴都尚可，但做值得信赖的伙伴和战友，那就有待考量了。

“什么啊，你原来是担心这个。”

然而弗兰特忧心忡忡的问题，在安看来完全不值一提，她随手抠抠耳朵，这儿实在是太干燥了，安的耳道一直在发痒，“他会的。”安不甚在意地说。

她话语中的笃定让弗兰特侧目。

弗兰特明白自己的脑子在谢游之和安面前近乎等于没有，他一向听从谢游之和安的安排，因为每一次的安排他都直觉合乎情理，这一次，他却一直隐隐忐忑，“为什么这么确定？”

安瞥了弗兰特一眼，她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你老是把谢游之想象得跟个道德标杆似的。”

这次她没有喊老师，而是直接叫了谢游之的全名。从十五岁开始和谢游之保持书信往来，被他指导逃出404星球，身为谢游之唯一的学生，安不认为自己看透过谢游之，但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谢游之这个人。

“我以前听你描述，还以为谢游之被复生吃得死死的，还挺幸灾乐祸他也有今天的。”

安双手环胸，抱怨说，“直到我真的见到他们俩，我才发现，哪里是谢游之这个老贱人终于遭报应了，明明他把复生控制完全控制住了。”

弗兰特有点不适地纠正安让她别叫先生老贱人，毕竟对他们两人而言，谢游之都是恩人。

“我叫他老贱人和我尊重他并不影响。”安摆了摆手，“毕竟前者是客观事实，后者是主观感受。”

所以说，太熟就是不好，连装都懒得装了，弗兰特想起第一次见到安，那个时候安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一副柔弱文静小女孩的样子，谁知道她私底下烟酒都来。弗兰特说不过安，但并不赞同，“谢先生没有控制别人。”他说。

安没不太想和弗兰特交流这方面的事。弗兰特是个死认理的一根筋，脑子不至于空空如也，但也没好到哪去。

翻过一个沙丘，安蹲下去，抓了一把脚下的灰色沙土，判断这里的辐射情况。过去频繁的武器实验，已经给反世界带来了不可估计的伤害，连本该在深处埋藏蓬勃生命力的沙漠，都变成了死土。

将手里的沙采样后，安站起来，弗兰特还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就刚才的话题说话。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真是怕了你这个谢游之激推了。”

她对弗兰特耸了耸肩，“这正是他恐怖的地方，”她说，“他从没意识到在控制别人，别人也几乎不会意识到被他控制，就算是意识到了，也会继续心甘情愿地他掌控。因为他的控制是如此称心如意，似乎听从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你，比如我。”

安的话没什么晦涩难懂的词，但每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让弗兰特发懵。他愣愣的，任由安的声音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又从耳朵里飘出去。弗兰特茫然地看向安，从内而外地展现出他的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安掐灭烟，语重心长，“等你长了脑子来再思考这些吧。”

无用者星球，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从一路走来收集的采样来看，这个星球存在生命的可能趋近于0。弗兰特和安一前一后地穿过一块旷远的沙漠平地。

风很大，沙被卷在半空中将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这些飞扬起来的死土具有强烈的辐射性，会中断信号，安擡起头，看着天空上的橙色星球，判断还有多久天黑。

根据记载，反世界曾经有一个约等于百分之一太阳大小的恒星，它通体透明，像是水晶，会发出粉色的光，被称呼为粉晶星。

但随着正世界一次次军事实验，这颗漂亮的星球化为乌有，其它五颗行星也只剩下两颗。于是，反世界就有了这颗劣质的、染色的人工太阳。橙色星球粗糙地模仿着正世界的太阳。

“弗兰特，我们必须马上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安抓住在前面破风的弗兰特说，“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就要天黑了。”

路西给的资料显示，天黑之后，这片沙漠将会大降温，降到零下四十到八十度不等。从土壤分析的反馈里，安估计天黑后的沙漠不止会大降温，一些放射性物质说不定也会出来。

弗兰特立刻说好，按照安的规划的路线，他拉着体力不支的安，爬上了一座黑色礁石山。运气不错，山里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洞，正好够他们两人睡觉。

洞外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反世界没有夕阳和黄昏这种时间段，人造太阳就跟灯泡似的，要么啪的一下亮起来，要么啪的一下暗下去，毫无过渡可言。

无用者星球的夜晚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整个空间都陷入真正的黑暗，人无法丈量世界的尺度，也丧失对自身存在的体验。黑暗来自四面八方，挤压得人喘不过气。

“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在这种星球生活的。”安端详着洞外的黑夜说。

弗兰特和安将身上的行者服设置为恒温模式，用以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弗兰特拿出照明器，礁石洞一下便明亮了起来，安则是把食物拿出来，打开盖子，里面的烤肉还冒着热气。

今天一天他们都在沙漠里走路，一不小心就是满口沙子，完全没机会吃东西。打营养素针也不是不可以，但安觉得还没有艰苦到那种地步，能吃上热乎饭菜当然是最好。

一边吃，弗兰特一边和安聊这次的任务。安提交给谢游之的星盘里信息过于庞杂，他只大概浏览了，明白这儿正进行着人体实验，使徒者试图将哺乳动物基因与爬虫基因结合制造出新的物种。但其余的，他就不清楚了。

“他们造出新物种做什么？”弗兰特问。

安也没嫌弃他的问题蠢，“神以前用这两种基因结合创造了最初的人类，他们也想要像神一样造出初代人类。初代人类身上具有最多的神的特质，会有帮助他们进一步了解神。”

“……他们想造神？”弗兰特有些迟疑。

“你想什么呢？”安对他的猜想哭笑不得，“生物不可能创造出比他们更高维度的生物。他们是想造出最适合神的身体，就跟皇族一样，好让神从高维空间降临在三性星系。”

“【神】的精神化物不是完全断绝了吗？怎么可能降临？”

“他们找到了召唤的方法。”安往嘴里塞了口饭。

见弗兰特还想继续问下去，她用左手的食指顶着右手的掌心，比划出暂停的手势，“打住！你别问是啥召唤方法了，我也不知道，这部分信息路西还在努力破译。”

弗兰特噢了一声，他也不是很好奇这些。酒足饭饱后，弗兰特和安，面对面靠在山洞休息。

夜晚时，安总会感叹路西的好，它24小时都能待机，完全不需要人来守夜。

“所以你还是挺信任路西的。”弗兰特得出结论。

“我不是，我没有，”安矢口否认，她冷酷地表示，“我只是觉得它好用，我才不信任它。”

弗兰特不置可否，只心想除了路西，你还会信任谁？

“我真不信任！”安觉察到弗兰特的不以为意，弗兰特的直觉有时候总是准得让人讨厌。安嚷嚷道，“我也不喜欢它！我喜欢的是其它香香软软的机器人！”

对于安的不打自招，弗兰特笑了起来，“我没说你喜欢它啊。”

“你那表情就是那个意思，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安翻了个白眼，老神在在地说，“警惕人工智能陷阱。”

弗兰特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