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收复新疆
1、中央的财政支持
光绪元年(1875)六月,左宗棠决定将刘锦棠的老湘营用作西征主力,请求朝廷催促各省关迅速解运协助的军饷。与此同时,他创办兰州火药局,加紧生产军火。只等军饷一到,恪靖军就要大举西进了。鉴于西征大军整装待发,需饷孔急,朝廷命令各省关将所欠的西征军饷提出一半,限期解运到甘肃。左宗棠将出关各军调赴凉州等候军饷,因为部队必须轻装前进,不能带足一个月的饷需,如果后路没有粮食接济,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这一等就等了小半年,他一直等到年底,西征所需的军饷还没有到齐。万不得已,他于十二月十四日奏请参照沈葆桢增援台湾的前例,借洋款一千万两,记在各省关应该协助西征军饷的账上,分十年划还。
左宗棠要借洋款,朝廷请洋务派的两江总督沈葆桢发表高见,因为他指挥台湾保卫战时就曾借过洋款。沈总督素来跟左宗棠关系不错,没想到这次他站到了李鸿章一边,给左宗棠泼了一盆凉水。他说,西洋各国都借国债,但西洋各国都因此而承受着压力。去年的台湾战役,外省毫无支援,他才出此下策;后来借到二百万两,日本已经撤军,他就不敢再借了。而新疆的事情不是一两年就能办好的,就算各城都已收复,但新疆与俄国为邻,还要设市设防,朝廷必须重新布置。洋人借出一笔巨款,然后从海关索还,海关则仍然要等待各省把钱拿出来,过去各省只筹协助西征的军饷,已是很难催到,现在又多了一项支出,还要筹借款的利息,又怎能如期归还?协助的军饷拖延了日期,海关就吃紧了;海关亏空一大截,就没有钱供给国家财政,国库也就空虚了。
沈葆桢还给左宗棠翻起了旧账。他说,左宗棠上次借了三百万两,要到光绪四年才能还清,现在又要续借一千万两,从今年开始计算利息,明年就要还本。海关应接不暇,而西陲部队的士饱马腾,坚持不到两年光景,又得勒紧裤带。进兵越远,转运越难,需要的军饷也就越多,半途而废又不行,又得责成各省出钱。大家除了还债,还要另外拿钱来接济西征,哪有这个能力?那么再借洋款行不行?显然不行,那时海关已经无钱可扣,拿什么垫付?大家怎么忍心看着左大人这位中兴元老坐困于绝域?所以他再三考虑,还是不敢孤注一掷。
清廷将沈葆桢这番消极的言论转达给左宗棠,请他斟酌考虑。左宗棠想:李合肥(李鸿章)财大气粗,如今小沈都跟他一个鼻孔出气,话里带着讥诮,拿西征大事当儿戏。你不就是要为李鸿章多争一点资金么?老夫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半吊子洋务派才是。于是,他提笔奋书,写下了驳斥沈葆桢的奏疏。
左宗棠指出,他很清楚借用洋款并非上策,他之所以奏借洋款,根本原因是各省关应该协助的款项积欠太多,直到出了增加海防预算的议案,西征协饷比常年又减到一半以下,频频催促,都得不到响应,万般无奈,不得已而有此请。
他又指出,沈葆桢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在过去的奏疏中说,英美举债,对于本国是藏富于民的举措,不像西班牙等国对外输出利息。尽管如此,沈葆桢还没有接触到事情的本质。中国的西征用兵,是为了收复原来的疆域,并非争夺领土。借千万巨款接济目前的急需,是为了军队不必停在那里等待军饷。十年的利息,消耗虽然不少,但本钱先已借到,部队得以迅速投入战斗,应办之事可以速办,例如减撤防军,节省浪费,制订新的制度,大开利源,随时随处注意节约,这十年中消耗的利息,可以从十年的努力中得到补偿。这跟日本侵略我国,与洋人共享利益,不可同日而语。何况,用海疆每年应该协助西征的军饷,偿还每年应还陕甘借款的本息,只要拿出不到一半的款额就足够了。这样对塞防大大有利,而对海防丝毫无损。
左宗棠说,西方各国的兴废存亡,与借债不借债没有关系,而他平定陕甘的战果则说明,借用洋款对中国的确是有益无害的。如果他不是靠着先后借用洋款,部队不可能生存到今天。他还指出,李鸿章和沈葆桢本人都是愿意借洋款的,去年李鸿章就曾奏请借洋款二千万两;沈葆桢本人办理台湾防务,也曾借用洋款六百万两,只是因为日本撤军,户部决定停借了四百万两。现在日本那边安静了,西边战事紧急,把老办法再用一用,有何不可呢?他请朝廷下旨,令沈葆桢立刻代他借洋款四百万两,迅速送至甘肃。
左宗棠一方面理直气壮地驳斥沈葆桢,另一方面,对于向洋人借钱打仗还是耿耿于怀,愧疚于心。他在给吴大廷的信中说:打仗没钱,需要借饷,已经是一件糗事,而借饷还借到外国人那里去了,仰仗外人的鼻息,真是不争气啊,真是无耻啊,真是臣子的罪过啊。东部省份的官员,对于西征军饷置之不理,逼得我只能借洋款,而他们还从中阻挠,究竟居心何在?
左宗棠没有料到,李鸿章与沈葆桢的反对意见,丝毫没有动摇慈禧西征的信心。这位皇太后非常体谅左宗棠的难处,以皇帝的名义发布一纸诏书,解决了他的所有难题。
左宗棠出师塞外,必须士饱马腾,方足以壮军威而张挞伐,各营将士踊跃前驱。西征饷银未能足数,致有积欠口粮,此次远道进兵,粮饷必须充裕。左宗棠前议借洋款一千万两以备应用,因耗息过多,请减借四百万两,系为节省经费,顾全大局起见,惟现当大举深入,酌发欠饷,豫备行粮,需款甚巨,恐不足资周转。该督既以肃清西路自任,何惜筹备巨款,俾敷应用,以竟全功?加恩着于户部库存四成洋税项下拨给二百万两,并准其借用洋款五百万两,各省应解西征协饷,提前拨解三百万两,以足一千万两之数。洋款如何筹借,着左宗棠自行酌度,奏明办理。钦此。
慈禧再次为西征军撑腰,而且手笔巨大。左宗棠谨慎地开口要钱,慈禧却主动为他加码。左宗棠真是喜出望外,激动万分。他把上谕向部属宣布,命令部队举行聚餐,士卒欢声雷动。左宗棠连忙具疏陈谢,并陈明自己不仅会节省用钱,还会大开财源,让慈禧吃了定心丸。
粮饷问题解决了,老湘营很快开拔。光绪二年(1876)正月二十八日,刘锦棠率老湘营从凉州推进到肃州。左宗棠本人也急于向前推进,二月初八日,刘典抵达兰州,左宗棠与他连日商榷,移交公务。二月二十一日,左宗棠从兰州启程,西赴肃州。随从部队有亲兵十哨,白马氏练丁一营,以及骑兵四队。
左宗棠临行前拜发了几份折片,提出初步的战略方案:西征军先攻北路乌鲁木齐,然后向南路挺进,致力于北,收功于南。同时,他表现出湖南骡子的执著,再次请朝廷下旨,令沈葆桢代借洋款四百万两,迅速解到甘肃,并催促各地解运西征军饷。他不顾沈葆桢反对自己,指名道姓,让朝廷压着沈葆桢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其强悍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十天后,朝廷便颁发上谕,表达了慈禧这个女人作为政治家的钢铁意志,以及她对左宗棠的全力支持。上谕中写道:左宗棠抵达肃州以后,应该如何陆续进军,由他随时相机决定,朝廷不为遥控。朝廷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官军节节扫荡,收复乌鲁木齐和吐鲁番,逐步廓清南北两路,奠定西陲,立下一劳永逸的大功。
三月十三日,左宗棠抵达肃州,驻扎城东南大营。
2、故人之谊
左宗棠离开兰州之前,收到了一笔私人的西征捐款,不由感动得老泪纵横。捐款人是浙江巡抚杨昌浚,他知道左宗棠正要进军新疆,收复国土,而陕甘的条件艰苦卓绝,军队缺乏给养,于是,他把自己积攒的养廉薪俸,共计二万两银子,捐献给恪靖军,供养前线的部队。
杨昌浚此举确实很不容易。他本人正在官场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社会舆论也把他推向了耻辱的深渊,但他心里还惦记着西北的军队。正是如此难得的大公无私,令左宗棠唏嘘不已。
在不少的记载与传说中,左宗棠是一个性格上有些不近人情的人物。我们从他对待广东巡抚郭嵩焘和安越军统领李元度的言行当中,确实可以感受到他的这种做人风格。郭、李二人都是他的至交,但他在因公务而参劾这两人时,似乎丝毫未留情面。然而,如果我们考察左宗棠对待另一些挚友与部属的态度,从他与王錱、王开化、蒋益澧、周开锡、魏喻义、刘松山、杨昌浚、胡雪岩等人的交往中,都可以看出他对朋友的热忱、信任与回护。而且,就连对待李元度,他也并未一棍子打死,在参劾此人的同时,他也针对曾国藩的弹劾为此人说过一大篇公道话。因此,左宗棠刚直的性格作用于其交友之道时,固然不可否认他对友人有矫激无私的一面,但可以说,其主流是对友情温暖爱护的那个层面。
左宗棠对于杨昌浚的态度,非常有助于说明这个结论的正确性。为了了解杨昌浚在光绪二年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同治十二年(1873)浙江省发生的一个案件。这场官司持续了多年,左宗棠的挚友杨昌浚面临一场严峻的历史考验。
在这场官司发生之前,杨昌浚是一位名声颇佳的好官。他跟随左宗棠平定浙江之后,这个经历了多年战争摧残的省份百废待举,杨昌浚作为浙江布政使,带领百姓凿湖导河,兴修水利,发展农桑。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诗人,对于自己的建设成果,他有一诗描述:“手植垂杨三万株,春来新绿满西湖;他年若过双堤路,漫道棠阴继白苏。”
杨昌浚因政绩不俗,于同治八年(1869)获得升迁,代理浙江巡抚,第二年实授巡抚。前面说过,在东南封疆大吏的位置上,他不遗余力地为左宗棠的西征提供军饷。同时,他和左宗棠志同道合,坚定不移地实践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天津教案发生后,英、美、法等七国联合向清政府抗议,并在天津、烟台集结军舰示威。同治十年(1871年)三月,杨昌浚亲自前往宁波与镇海巡视海口,筹办防务,他上奏清廷说:“自强之计,宜用外人之器,师外人之长。”
杨昌浚不仅为官清正,而且人品极佳,为他赢得了很好的口碑。但是,自从发生上面所说的那桩案子,左宗棠的这位好友,百姓眼中的这位好官,就堕落为人们眼中的一名昏官了。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他都变得臭名昭著。更令他难堪的是,文艺作品将他塑造为污点官员的典型。
杨昌浚因之而蒙上污点的那桩冤案,中国人几乎是家喻户晓。有一出传统剧目,演绎冤案的经过始末,剧名为《杨乃武与小白菜》。杨乃武和小白菜是该案中的两个涉案人员,也是因浙江官场的误判而蒙受不白之冤的受害者。
此案的来由,是因一名男性在家中暴死。死者名叫葛品莲,浙江余杭县的县民,生前在一家豆腐店当伙计,身材长相和《金瓶梅》里的武大郎有几分相似。而他的妻子毕秀姑,则和武大郎的老婆潘金莲一样,生得白净水灵,貌美如花,由于性颇风流,人们称之为“毕金莲”。她平时爱穿白色上衣和绿色裤子,所以又得了个“小白菜”的外号。
话说毕秀姑嫁给葛品莲以后,丈夫喜得娇妻,却又担心她招蜂惹蝶,看得很紧,得了个疑神疑鬼的心病。偏生隔壁就住着一个帅哥,令葛品莲时刻小心提防。此人名叫杨乃武,浙江余杭人氏,举人出身。他为人耿直,看到地方上有不平之事,总爱出头,给官府找麻烦,得罪了知县刘锡彤,被视为刁民,由此而种下了祸根。
杨乃武是个有头有脸的士绅,条件强过豆腐店的伙计何止百倍!葛品莲对妻子愈加不放心,生怕她和杨帅哥勾搭成奸。他常跟母亲说:“我好不容易娶了个俊俏媳妇,隔壁杨秀才竞争力太强,您老得帮我看紧点!”
葛品莲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因为毕秀姑是个思想行为超前的新女性,结交异性朋友不少,其中包括县令刘锡彤的公子,而杨秀才确实也在她结识的社会名流之列。
葛品莲和武大郎一样,虽然娶了如花美貌的娇妻,仍是无福消受,突然得暴病身亡。他的死,确实太过突然,其母喻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想:儿子身体好得很哪,怎么可能突然病死呢?莫不是媳妇小白菜与杨乃武勾搭成奸,合谋毒害亲夫?不行,此事必须告官,好歹弄个明白。于是,她请人写好状纸,将杨乃武与毕秀姑告到县衙。这就是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来由。
知县刘锡彤接到状纸后,看到被告是杨乃武这个刺儿头,连忙升堂审案,吩咐衙役将被告带上堂。他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杨乃武!本县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难怪平日处处跟本县过不去。原来你满口仁义道德,竟与有夫之妇通奸,杀人害命!今天你落在本县手里,看你还如何抵赖!还不从实招来!”
杨乃武不承认谋杀葛品莲,但他很难洗刷自己身上的疑点。他与毕秀姑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是彼此倾慕,关系暧昧,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早已在街坊中传播。刘锡彤丝毫不觉得此案有什么疑点,而他儿子也是小白菜的追求者,早就不满毕秀姑跟杨乃武交往,于是在父亲耳边说了杨乃武许多坏话。刘知县已有先入之见,一上来就给杨乃武定了个“夺妇谋夫”的罪名。杨乃武申辩说,他与毕秀姑的关系虽然说不清楚,但他们确实没有合谋杀人。刘锡彤哪里会肯放过此人,动用酷刑逼供,终于屈打成招。如此一来,毕秀姑罪大恶极,被判“谋杀亲夫”,凌迟处死;杨乃武罪也不轻,背了“通奸杀人”的罪名,判处斩首示众。
好在刘知县没有自作主张杀人的权限,一案处死两名人犯,必须报上级审核。但是,上级对这两条人命也颇为草率,杭州知府看不出刘知县的判决有什么疑点,维持原判,上报浙江按察司。省级官府仍是草率从事,上报刑部备案。
眼看案子一级级通过上报,人头快要落地了,杨乃武的亲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进京上访。由于杨乃武是个举人,此案引起了舆论的关注,江浙朝野人士同声支援,外国人办的报纸也刊载了此案的案情,并称存在冤情。更重要的是,英国外交官的一句话惊动了慈禧太后。他们说:“贵国的司法公正,如果就像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那样的水平,我们可不敢恭维。”慈禧向大臣们追问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案件?一定要给我查明了!”于是,朝廷将此案下发给浙江巡抚杨昌浚,令他会同有关衙门亲自审核。朝廷还不放心,又派出以清廉公正而闻名的刑部胡侍郎,作为督察员,前往案发现场调查,提审犯罪嫌疑人。
此案的复审可以拿马拉松来相比,竟然历时四年多。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杨昌浚一误再误,轻信下级,无视舆论,一意袒护州县官员,企图维持原判。但是,舆论压力和上级的干预使他无法草草结案,杨昌浚不得不将该案人犯、案卷和死者尸棺押解到京城,由刑部等衙门三堂会审。
光绪三年(1877),案情大白于天下,证实杨乃武和小白菜确实是冤枉的。杨乃武人虽未亡,家庭已破,连回家的路费都是胡雪岩资助的。他在酷刑下伤筋折骨,几乎成了残废,回到家乡后心灰意冷,轻易不与外界交往,专心研究孵育蚕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年之后,他培育出一个蚕种品牌:“风采牡丹,杨乃武记”,于是家道中兴。小白菜作为封建社会里受欺压的一个女性,没有杨乃武那般的幸运,她出家为尼,在青灯古佛旁了却余生。
此案的转折使浙江官场发生了大地震,二十多名官员被摘掉顶戴花翎,永不叙用,因军功而步入官场的湘系军阀受到沉重打击。杨昌浚用重金向刑部尚书皂保行贿,企图阻挠杨乃武与小白菜平反,自然也要为此冤案负责,终于卸任回家。
杨昌浚竭力维持这桩冤案的原判,不仅是受了下属蒙骗,而且明显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为了筹饷的顺利进行,他必须维护浙江官场中湘系集团的利益。对于案情本身,他没有花心思去研究。案情大白的最后关头,他为了保住集团的利益,仍然要做最后一搏,才出了行贿的下策。
值得注意的是,左宗棠对杨昌浚的清正为官始终是深信不疑的。此案发生前,朝廷里就有不少大员攻击过杨昌浚,左宗棠给他打气:
阁下伟量宏才,朝论翕然,断非蚍蜉所能撼。
此案发生后,左宗棠认为,杨昌浚不可能干官官相护的勾当,更不会妨碍司法公正。他认为,一定是浙江和京城有人妒忌他,故意跟他过不去。因此,他决心鼓励这位挚友渡过难关。他很清楚,杨昌浚的去留关系到西征军饷,他不愿看见杨昌浚倒下,国家和他本人都需要这个人待在浙江巡抚的位置上。
左宗棠远在甘肃,无法了解杨乃武一案的细节,为什么他断言杨昌浚没有犯错?因为他自认为对这个朋友知之甚深。他很清楚,杨昌浚一开始就无意于仕进,是他把这位朋友拉入官场,并且要求他不要离去。所以,杨昌浚绝不是一个官迷,何至于为了保住顶戴而胡乱判案?另外,他知道杨昌浚在浙江为官颇有建树,为西征筹饷不遗余力,鞠躬尽瘁,难免得罪浙江的一些官绅,有人想借机整治一下这位巡抚,也在情理之中。
报纸对此案的报道,更加令左宗棠反感。他早就看不惯洋人出钱,国人办报,尽替洋人说话,混淆国人的视听。他认为报纸将杨乃武一案炒得沸沸扬扬,是抹杀公论,为奸人喊冤。朝廷居然也信报纸传闻,他觉得莫名其妙。他说:杨昌浚有什么事情对不起浙江?偏偏浙江人就不服他的教诲!这是因为他性气宽和,人们都不怕他。他叹道:真是世风日下,竟然会有人为奸夫奸妇劣属雪冤!
在光绪二年杨昌浚为西征军队捐款的时候,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复查尚未拿出结论。左宗棠知道,杨昌浚之所以继续留在官位上,是为了支持自己的西征大业。所以,左宗棠收到他的捐款时,心中感慨万千。但是,左宗棠由于启程西征,公务太忙,竟然无暇给他写一封感谢信。直到抵达肃州以后,才抽空写了几句话,表达由衷的谢忱。他劝告杨昌浚:如果你顶不住杨乃武一案的舆论压力,就辞官回家吧。我虽不敢辞谢你的馈赠,但担心你为官在外,长期没有顾及家里,恐怕将来连吃饭都成问题,所以到你回家时,我一定会把这笔款子寄还给你。
杨昌浚听从了左宗棠的劝告,可是他两次辞官,朝廷都不批准,直到杨乃武一案审结,他才作为污点官员告别官场。但是,这件案子在北京审结之后,左宗棠对结果仍然有所保留。此案翻案的关键在于验尸结果,验尸官从葛品莲尸骨的颜色来分辨,认定不是中毒身亡。而左宗棠自称翻遍了《洗冤录》,并未发现中毒而死的人可以从骨头的颜色来分辨查验。因此,他认为此案的结论还有可疑之处。此为后话。
从左宗棠对待杨昌浚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有一种极为可爱的性格。虽然他本人颇为自负,但他对谦谦君子杨昌浚十分认可,信任极深,不会因别人甚至公众的看法而轻易放弃对他的好感,而且在朋友遭遇困境时,他会站在朋友一边,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跟舆论作对。
3、显灵与出关
左宗棠的西征大军向肃州挺近,路途之中,遭遇了一个灵异现象。
老湘营是刘松山带到西北的部队,自从刘松山死于金积堡战役中之后,军中盛传刘松山经常显灵的故事。左宗棠听到将领们有关刘松山显灵的报告,表现出将信将疑的态度。而左宗棠此次向肃州而去,行至离肃州不远的地方,又听到了刘松山显灵的消息。
由于左大帅行辕接近肃州,刘锦棠率所部前来迎接。刘锦棠尚未来到钦差轿车之前,他军中的一名士兵却向钦差轿车前跑来,喊叫道:“老统领派我来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