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42章光明王
弗莱伊飞快地穿梭在河乐城的大街小巷,在这个不知道是梦境还是什么的世界里，古河乐完完全全地活了过来，呈现出三百年前弗莱伊曾经见过的模样。
“不,应该说比我见过的那时候更繁华，但是也更……”
是该说萧索吗,还是该用什么别的形容词。
一时间,弗莱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夜色之下,河乐城中人声鼎沸,四处张灯结彩，人群摩肩接踵，眉开眼笑，处处透露着繁华气息,然而这气息却像是熟透了的果子,固然此时是香甜至极，但是哪怕稍微再过一寸、一分、一厘的度,整颗果子便会从枝头直接坠下,变成熟透至烂的坏果实。
这是哪个年代的河乐城？黑铁他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弗莱伊穿梭在人群中,以着布偶的样子,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群是看得见他的,却全然不觉得他的样子有什么奇怪。弗莱伊走在路上好几次还碰到小商贩上前兜售商品。
“在他们的眼里,我似乎是正常的。”弗莱伊想。
弗莱伊没有告诉d的是，他的确、曾经，来过河乐城,但河乐当时并不是他的目的地，他只是路过。
远还没有成为雷泽大帝的弗莱伊，甚至都不算是跳上政治舞台的他那时候只是个空有实力，有了一点小名气，还在寻找自己未来道路的少年。他路过河乐是为了到另一座城池去谋生，那座城叫什么名字，弗莱伊也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他是要去面试某位贵族老爷家的私人护卫，不知怎么的，走迷了路才会来到河乐。
在荒野之上突然出现的华丽城池令他揉了好一阵子眼睛，即便当时肚子并不饿，弗莱伊还是被城里飘出来的食物的香气所勾引，循着那味道找了过去。然后，他便见到了一群嘤嘤哭泣着，灰头土脸坐在城门口乞求开门的难民。
流年不利，先灵大陆那时候四处都是战火饥荒，随便一场瘟疫或是兵燹，便能造就这样的难民潮，这一波难民显然已经跋涉良久，而且运气不佳，青壮年死伤殆尽，留下的全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孩子。
“求求您，让俺们进去吧。”
“求求您，孩子快饿死了，如果不能让俺们进去，哪怕给俺们一点吃的也行。”
“什么都可以，剩饭剩菜，贵族老爷家里喂狗的残羹剩饭，求求您。”
“求求您了，给口汤也好啊。”
回答他们的是河乐城紧闭的城门和里头一如既往的悠扬的音律声。
弗莱伊记得自己当时好像一时火大，就偷偷摸进了那座城池，想要偷些东西出来给那些难民。对了，是的，弗莱伊想起来了，因为这个，他好像还和当时河乐城的城主打了一架。当时骨龙奥尔吉姆还没有那么强大，弗莱伊差点就被河乐城的人海战术给灭了，拼了命才抢了点儿吃的逃出来，最后还把自己身上带的口粮全都留给了那群难民才勉强够他们撑几天。
因为那次受伤，弗莱伊的面试才没能成功。要不然……也许也就不会有雷泽大帝了。
弗莱伊想，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许多个偶然拼凑出一个必然，有时候人们越想做什么便越做不成，反而在命运作弄之下走上过去自己从未曾想过的道路。
那时候印象里的河乐城并没有眼前这座河乐城繁华，但那时候的河乐城是傲气的，里面的人也是尊贵的，不像眼下弗莱伊眼里所见到的这些塔德尔人，他们虽然依然衣着精致，脸带笑容，但那笑容实在太过竭力，像是努力掩藏着对于某些人或事物的恐惧。
“大人，您可算来了，将军早已在楼上等着您呢。”弗莱伊来到一座高楼下方，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道。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旁人间的谈话，直到有名身着银铠的士兵绕到他的跟前。
“大人？”对方显然有点疑惑，“大人，将军在上面等您。”
弗莱伊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奇怪的是，他现在居然能够发声了。
“当然。”那士兵笑了起来，“大人您是在跟属下开玩笑吗，将军已经等您好久啦，您快上去吧。”
弗莱伊抬起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幢雪白的高楼前，这座楼比其他楼都要更高也更出挑一些，一看就是某种特别的建筑，比如城主的住宅又或是大祭司的圣殿之类，不过眼下，这栋楼好像就只是某个人的地盘。
弗莱伊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好。”他说着，抬腿走上了楼梯。。
楼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在转角处看到两个守卫，其余谁也没瞧见，只有雪白的墙体被灯火映得光芒潋滟，那好像是一种特殊的石材，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水影。
弗莱伊一路走到顶，看到了一座开放式的露台，一名身材高大，披着雪白披风的男人正站在栏杆前，背对着弗莱伊望向满城灯火，风吹起他淡金近银的及肩长发，雪白的披风在风中轻轻鼓动。
有那么一瞬间，弗莱伊的脑子里响起了“嗡嗡”的声音，像是有一道响雷炸过。
弗莱伊压根没有准备，也压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不，他不应该见到那个人才对！
看对方的身形，显然是个成年男子，至少也该有二十……不，光看那身沧桑的气息，弗莱伊几乎就嗅闻到了男人身上呼之欲出的淡淡的硝烟与鲜血混杂的气味，那不是一个二十出头，初出茅庐的青年，分明早已是一个历经沧桑，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可他死的时候，他明明只有十六岁……
夜风吹拂，弗莱伊耳朵里听到了清脆的铜铃声。他抬起头才发现，这座雪白的四方建筑上方还有一段装饰性的檐顶，每一层上都悬挂着四个扁扁的铃铛，或者该说，是造型为鱼虾等水生动物的金属铜片，这些金属片经过特殊打磨，每一只的音都不同，当它们在风里摇来晃去，相互摩擦，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像是从天外传来的声音……”
弗莱伊回过神来，突然屏住了呼吸。刚刚还背对他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他背对万家灯火，以一种十分轻松闲适的姿态，手肘向后靠在栏杆上，眯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看着弗莱伊，嘴角微微勾起。
原来时光真的是可以静止的。看着那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弗莱伊头一次觉得时间的流速可以因人而异。
d长得的确像他，但又不是那么像，与眼前的他相比，d终究是个才二十一岁的大男孩而已，哪怕他本人一定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很靠得住。
在和平年月长大的人与动荡年代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相比，哪怕是同样的年纪，气质终归是不一样的，这一点谁也无法逾越。
“你来迟了。”男人说着，不由分说地冲着弗莱伊抛了什么东西过来。
弗莱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个扁平的银质小酒壶。
“罚酒。”
弗莱伊闭了闭眼，轻轻在心里喊了声：“小克……”
男人正往摆在露台上的餐桌那儿走，像是能听到似的突然愣了一下，他抬起头，一瞬间眼神变得无比犀利，弗莱伊从未见过他一手带大的小少年有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世故的、审慎的，也是一种充满侵略性的、属于嗜血猛兽的眼神。
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又缓和了下来：“这都从哪儿学来的……”男人说着，伸手往后一扬，白色的披风飘了起来，又缓缓落下，“赶紧的，坐，陪我喝酒。”
弗莱伊慢慢地坐了下来，他本来想着快点搞明白黑铁想要做什么，该如何脱身，又该去哪里找d，怎么解决河乐城的麻烦，他现在也这么想，他懂得时局的危险，理智的重要性——感情……感情永远是第二乃至第三四五六七顺位，他也曾以为，自己如果与克莱斯特重逢，就算不兵刃相向，至少也该不理不睬，他没有想到，所有预设都无效，所有假定都推翻，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喝啊，看着我做什么？”男人的手上还戴着半截骑士手套，修长的手指替自己倒了满杯的酒——那酒杯反而是粗糙的金属做的，疙疙瘩瘩，上面还有瘪下去的地方。
“路上行军不方便，自备的，耐用。”他像是注意到了弗莱伊的目光，解释道，“喜欢的话，下次也给你弄一个？”
“……不要。”弗莱伊险些想问一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过得好吗，最后默默地咽了回去，改口，“难看死了。”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弗莱伊，唇角微微扬起：“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