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耐得寒霜是冬梅
最能教育人的,不是老师的谆谆教诲也不是父母的耳提面命,只有发生在身边活生生的例子,才能让人感同身受,铭记终身。
朱蕊的娘家在半山腰,山的低洼处是一条小河,河对面零星住着几户人家。站在朱蕊家的道场上便能看的见。
朱蕊的爸爸因为朱蕊出门打工,家里缺少人手。便请一位叫做赵正林的老伯过来帮忙干活。
据说这位正林伯伯小时候生病发烧脑子烧坏了,因此脑筋有些迟缓,好在身体还比较矫健,因此,经常帮附近的村民干活儿挣点零用钱。他家里还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陈大菊,据说这是他的继母。听村里人讲这个陈大菊老太太,命运多舛,一生未曾生育,还相继嫁了12个男人,最后四十多岁来到赵正林的父亲家才安稳下来。朱蕊见过她,是个为人和善的老太太,她还有个养女,是别家扔掉的弃女,女儿长大后就在隔壁盖了房子招了个上门女婿,两口养了一双儿女,女孩读到高中,男孩读了大学,村里独一份的,农村家庭供养两个孩子读这些书,其中辛苦自不必说。
后来孩子成家,过的都不错,不过这个大菊奶奶并没有跟去享福,而是一直和儿子赵正林住在一起,直到儿子70多岁,镇里条件改善了,两人受政府照顾,最早一批住进了养老院。
在他们两家房子500米处,还住着两户人家,都是没出五服的赵姓村民,其中其中一家的女主人叫赵冬梅,她原本是赵家嫁出去的女儿,还生下了一个女孩儿,丈夫却在有了相好并生下孩子,两人一齐回家赶走了冬梅和她的女儿。
好在冬梅家里的爸妈弟弟接纳了她,又帮她在旁边盖了几间房子,家里的田产也分了她一分,后来村里来人办起了煤矿,随之而来的是外地的矿工。附近村民家里多余的菜和肉时常卖给矿工,没有其他收入的冬梅常常背着一篓时令蔬菜去矿上。
矿工中很多都是家庭困难的,甚至比猴子沟里的村民们还穷的,穷的没办法了才到这矿上挖煤的。其中有个叫向金贵的矿工,大约在家排行老二,矿工们都叫他向老二。他是个贫穷的二茬光棍,之所以成为二茬光棍,是因为他老婆嫌扔下一个女儿跟人跑了。他了解了冬梅的境遇后,觉得机会来了。只要是冬梅来,无论卖啥,他都包圆了,其他矿工懂他的心思,冬梅一来,众人就起哄喊二嫂,冬梅起初尴尬,无奈为了几块零钱——它可是自己和孩子的衣食来源,脸上只得含羞带笑。向老二有心追求冬梅,只要是不下井,就去冬梅家帮忙干活,冬梅的父母年纪渐渐大了,弟弟出门务工,被抛弃了回娘家的她过的辛苦又压抑。现在有了个肩膀主动伸过来让她依靠,她久已干涸的心田也重新被滋润,脸上也日益焕发光彩。
向老二带着女儿来了冬梅家,他还是在矿上挖煤,冬梅依旧来卖菜,两人的孩子相处和睦,都送在镇里读书,他俩又生了一个女儿,矿上出煤也不错,一大家子的小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这个矿上的老板叫李畅,他就是李富薇的爸爸。他决定在距离这个猴子沟煤矿10公里外,再开一个矿,因为朱贵他们在哪里挖出了煤,并喊来煤贩子卖了好几车。
村里的书记得知有人私自采煤,为了维护国家的财产,他马上带人下来查看,公正廉明的他要求朱贵等人停止开采并退回非法所得,待他上报县里能源局再依法处置这个煤矿。朱贵等人拒不执行,书记只好依法办事,隔天带了派出所的几个警察,一行人开着小轿车来到矿区,并法外开恩不追究已经被卖掉的钱,这才让朱贵等人答应退出。
为了保护国有资产,书记和李畅矿长合作共同开发,这个矿总算成功的开起来了。
向老二此时被李畅提拔为安全员,为了早日打好坑道,他日夜带队打井,连日阴雨下,煤矿塌方了,许多矿工受伤,向老二被坑道里的落石砸中了腿,好在没有出人命——即便出了,在那个年代也是煤矿的日常。
李畅赔了向老二5000元,并支付了医药费,因为他的背被砸伤,再不能下井干活了。
冬梅日夜照顾向老二,两人商量着,煤矿又辛苦还不安全,干脆先修养好了再做打算。
一年后,向老二出门打工了,穷家富路,冬梅给他带上了那5000块钱,嘱咐他在外不要太辛苦,若是没有工作的机会,就拿这5000做个小生意,万一不好做,干脆就回家。两人婚后不曾分开,虽然不舍不得不依依惜别。
据村民说,这向老二是挣到钱了,他们见他阔绰了起来,身边还带着个女的,冬梅听说后,先是托人带话让他回家,毕竟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同伴带去了话,这向老二反而与他的姘头不知所踪了。
冬梅苦苦挣扎着供养着三个女儿,好在孩子们都大了,也懂事。都能给她帮忙种地做家务。她的菜依旧都卖到了猴子沟煤矿,这是别家再眼红也抢不走的生意,现在多数是她的大女儿金莲背着菜去卖,帮着她下地干活,也减轻了些许负担。金莲已经18.9岁了,也有人家来说亲,冬梅也慢慢帮她相看着。
一天傍晚,冬梅在菜地里摘了满满一篓萝卜,嘱咐向金莲趁着矿工们刚下班的机会去卖掉。向金莲答应着,像往常一样向煤矿迤逦而去。
冬梅带着萝卜上割下的缨子回家喂猪,并开始准备晚饭,饭菜上桌,她和两个小女儿一起边看电视边等待向金莲。眼看着太阳落了山,她起身把菜搁在锅里烩了烩,又盛起来用碗盖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对两个孩子说:“我去喊你姐姐回来,你俩饿了就先吃”。
她匆匆起身往外走,又折回来拿上了手电筒。去煤矿的路都是下坡路,就在她家门口一直走,其实也是喊一嗓子也是听得到的。
到了煤矿,有个负责烧火的女人笑着说,你女儿今天背来的萝卜不错,水灵灵的!工人们正聚在这里吃饭,闻言哄堂大笑,有的乘机起哄道:“人也水灵”,有老成的矿工就对冬梅说:“你去李老板那里看看有个钟道昌的工资结了没有”
冬梅闻言转身去了老板李畅那里,李老板一家也正在吃晚饭,听说冬梅的女儿来卖菜天黑了还没回家,心里已经了然,“钟道昌已经跑过一次了,”李老板点上一支烟,“祁家山有个媳妇去年就是和钟道昌跑的,”他看向老婆:“祁传山来找的时候俩人光着屁股在床上”,老板娘笑了笑“是的,钟道昌是个惯犯了”
“那您就别让他来了,”冬梅说
“谁?钟道昌?我为什么不让他来,我这么多的事谁来干?”
冬梅只觉得眼眶发胀,心口郁闷雍满,转身就走了。她忍着泪去食堂里带走了向金莲扔下的背篓,背起就往家慢慢走去。回家的全是曲曲折折的上坡,转了两个弯,看不见煤矿上的灯火通明,也听不到那里的人声鼎沸了,她发疯般的奔跑起来,泪水也夺眶而出,反正此处离家也还远,她干脆定住蹲下身子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一哭,只觉得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洒落,喉咙因为朗朗哭声也渐渐疏解软化。若是能哭的晕死过去也好,她心想。现实确是,哭了一会她就哭累了,她试着再次大哭,却是干嚎了几声,眼泪已经自己止住了。
她撩起衣角,轻轻蘸去泪水,平复一下心情,便起身慢慢往家走去。
听到院里的狗叫声,两个孩子都跑着来给冬梅开门,“你们吃了没有呀”
“吃了吃了,妈妈你快去吃饭吧”
“……”冬梅顿了顿道:“好,我去吃了,你俩赶紧洗了睡觉!”
“我帮你盛饭。”不等冬梅应声,老三就跑了。
端着碗,又哄着老三去洗澡,冬梅吃了饭,依旧像往常一样收拾好碗筷就洗漱睡觉了,第二天依旧下地干活,依旧把菜背到煤矿上卖。煤矿上依旧有个单身矿工追求冬梅,冬梅依旧接纳了他,只是那个矿工还没来得及和冬梅结婚就死了。
那时,很多矿工下班后都会去坑道拣煤,不仅自己做饭烧水必需的,还可以给关系好的村民。这个矿工捡了煤还给冬梅家背了几篓,冬梅与他搭伙过了一年后决定结婚。
据说这人下班后一个人跑到坑道里拣煤,负责放炮的以为没人就点了炮,一声炮响后却听见里面传来惨叫声,这人被炸的血肉模糊,掏出来时就已经断气了,更不幸的是,放炮的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在一个夜晚跑到附近找了棵树,一绳子吊死了。
冬梅决定离开这里,她带着初中毕业的两个女儿到了太平县,找了间房子住下了,两个女儿找了工作,她也去饭店做了厨嫂。有人介绍了丧偶的郑老头,他的儿子已经成家。郑老头比她大15岁,他有个小场子,在太平县城做起了蜂窝煤厂,他让冬梅来给他打下手,他负责送货,还给冬梅买了房子,房子是县办食品厂的老破小,冬梅很满足。
“老头对我好,我这衣服都是老郑买的,还给我买了金耳环!”冬梅幸福的笑着对朱蕊说。“老姐姐我算是有着落了!”
“挺好的,恭喜你!”此时,23岁的朱蕊虽然还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却也理解40多岁的冬梅经历的坎坷,人生实苦,唯有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