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大婚

第146章大婚

送走了陆云州与他的亲兵后，顾承绪叫仆从泡过一壶醒酒的茶，坐到临窗的楠木交椅上看着外头出神。过不多久，一阵环佩叮当，原是穆氏抬脚进屋，在他身旁寻了位置坐定。自从顾承绪纳过柳姨娘入门，他与发妻穆氏之间便总似隔着曾窗户纸，莫说再有先前的柔情蜜意，便是谁瞧着谁心里也不好受，十几年来除了公事公办般的问安见礼，便是顾承绪又为了柳姨娘去说话，此外二人再不曾再一起坐到一处聊天。

“巧儿的性子你知道，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了，如今好不容易瞧上个好人家，你做什么又摆出这幅表情？”为丈夫盖上御寒的大氅，穆氏又叫丫鬟在取来个茶碗，自斟了杯茶水慢饮。

穆氏的容貌虽不如柳姨娘般叫人看着生怜，但也是极为美妍俏丽的，只是身负顽疾在榻上辗转了十来年，叫病痛磨去了精神头，才看着憔悴无力。

如今夜深了，灯影绰绰，顾承绪看着穆氏已然模糊了的侧脸，忽而又想起当年初见她惊为天人的心动来，不由语调也软上三分：“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又怎么单看一个人呢？陆家的门第你现在看来还是好的，可再过个几年呢？如今便是陆云州立下了十二转的军功，认不得陛下重用，难道你要咱们巧儿跟着他吃糠咽菜去吗？”

“你在说谎。”

不去看顾承绪眼中的拳拳深情，穆氏只淡淡道:

“昭帝便是连燕王都不肯杀了，又怎么会对军功世家的独苗下手，顶天也是往后再不给陆云州升迁机会，由着他坐吃山空罢。你虽不愿意直说，可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愿和陆云州结亲，是觉得用嫡女换个没前途的武夫亏了。可是绪郎，情之一字本就没有盈亏，只有深浅。”

未想到穆氏竟把自己看的这般通透，顾承绪一时脸红，只是他仍旧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卖女求荣之人，便皱眉呵道：“你莫要胡说，由得你信不信，总归我顾承绪便是再潦倒，也不至于用儿女去换取富贵！”

“我自是信得，否则我也不会嫁与你为妻。”

见顾承绪恼羞成怒，穆氏仅是低眉一笑，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总归都知道对方的底线的在何处：

“彼时你疼宠柳姨娘，她又连诞下一儿一女，外头便有传言说你会是个宠妾灭妻的，可总归不论吃穿用度额都长她一筹。后来柳姨娘的胞兄又得了上官垂帘，一路仕途傥荡，便又有人劝你休了我，改选她为正妻，便是柳姨娘的哥哥也来府里暗示你提她为平妻。”

想到往事，穆氏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商贾是下九流的贱业，更何况穆家的地界并不在汴京，而自己又与家中断了来往。便是不停外头的风言风语，穆氏也知道，自己除了给顾承绪的名声抹黑，便是连银钱的资助也出不起，所以心中已然做好与柳姨娘两头大，共掌顾府的局面。

可未想到此事到了最后顾承绪竟然拒绝了，并且理由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只逼得一众劝说者无话可说。

“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你亦是个善于经营之人，面上虽不显山不露水，可只要眼珠子一晃，心里的算盘便拨弄了七七八八响，往后再有事，也总是好着想着自己。想来你此生唯一亏的一笔，便是当年不肯立平妻罢？”

穆氏抬眼，面带调笑的望着顾承绪。

“倒也不是，如今瞧了柳氏掌家的模样，我倒庆幸当年没做出忘恩负义之事，否则好生生的个家都叫她败光了。”

顾承绪摇摇头，脸上平和一片，忽而又看着穆氏叹道：

“相比较我而言，反倒是你亏得多些。想来你倘若当初不跟我这个穷小子跑了，听老太太的话好生寻个老实人，只怕如今早该笑口常开，如何会是这般光景。”

见他如此，穆氏笑意更胜：“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虽不算个老实的，但总归不曾亏待我与两个孩儿，便是放在整个汴京里瞧，也算作个极好的良人。”

这么多年，顾承绪从柳姨娘处听了无数柔情蜜意之词，可此刻他却觉得便是这些话加在一处，也未尝有这般的妥帖的。

“又道是莫欺少年穷，陆云州的本事我晓得，但我知道他这辈子不会亏待我们女儿，这对一位母亲来说已然足够了。”穆氏缓缓起身，转头对着顾承绪一笑“绪郎，我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粗鄙女人，不晓得你们文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求你莫要忘记，你除了是外头的官老爷，总归还是个父亲。”

把心里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穆氏便再不做停留，只叫丫鬟们搀扶自己回慕婵院，独留顾承绪一人坐在房内。

恰如同穆氏所言，顾承绪对凡事都爱往复杂里想，好显得自己有见一知十的本事。

可便是这般，顾承绪听了穆氏这番浅显的‘妇人之见’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眼前一会浮现出顾芳华小的时候要哭着要爹爹抱的娇憨姿态，一回又浮现出未出阁的穆氏倚在门边冲自己笑的模样。

到了最后，顾承绪只觉脑袋入一滩浆糊一般，稀里糊涂的便在唤了下人进来，命他们带着顾芳华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卜其吉凶，倘若是无什么大碍，便回报陆府，让陆云州准备好纳吉、纳征，早些叫媒妁带着庚帖上门把事情办了。

“老爷当着决定要把大小姐许配个陆家大公子？”福伯不解，要说府里谁最了解顾承绪对燕王一派的焦躁，他算其中一个。

看着桌上散了一片的宣纸，顾承绪亦是无奈：“女大不中留，我到底是为人夫，为人父之人，总不好时时刻刻考虑利害。回头你去取库房的钥匙罢，母亲临终前说了，她的嫁妆要留给孙女。”

“是。”见顾承绪想开了，福伯便再不多话，只低头下去办事。

次日，陆云州与顾芳华的婚事，便传遍了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