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常万三

第60章常万三京师市店，素讲局面，雕红刻翠，锦窗绣户。浣纱居虽外头看着素雅，内里却是五脏俱全，江南的绫罗绸缎就不说了，便是关外风格迥异的纱织绮绣也铺了一桌子，当真是百色物件任君挑选。

“此地外头看着素雅，想不到内里却是这般热闹。”彩云站在门侧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由大是感叹。

店中伺候的小二极有眼色，见顾芳华一行人穿着精细，气度不凡，心知必是有身份人家来的，连堆起笑脸上来迎接：

“小人瞧着几位客官贵气非凡，必不是普通布料能称得上的，好在近日店里恰来了一批新料子，且不说做工如何巧妙，便是花色也别无二家。若能得几位青眼相中裁衣自是极好，若是以选好布料作衣，也能再挑些锦缎双叠成细条，嵌在夹边上作为牙边做装饰，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几位上雅间一看？”

这一串马屁拍的流畅熟练，语速热情真挚，显是日常说惯了的，可偏生又不至于叫人听了厌烦，当真是训练有素。

萧月白微微点头，一派兴致盎然的上前跟着，间或还与小二闲谈两句说笑，全然无世子的架子。而这小二也颇给面子，说得是眉飞色舞，妙语连珠，连后头跟着的彩云、粉蝶也忍不住低头轻笑。

前头相谈甚欢，后边的顾芳华则是与顾思礼互看一眼，双方是打着静观其变的主意，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雅间的房屋虽并未大多少，可布置远比外间精美百倍不止。

墙上悬着西施浣纱的精巧工笔画，又有一副对联，乃檀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得是：清风一舞山前雨，归燕又裁柳边花。

地下则两溜十六张楠木大几，大几上平铺着绫罗绸缎若干，颜色鲜亮，看着就很贵重。而在正中的大紫檀雕螭案上，则放着几卷摊开的画卷，卷上画的并非人物花鸟，而是若干件成型的衣裳样子。

“汴京中的寻常商户最怕叫人钻空子，一般都不愿雇用头脑灵活的人做事，惟听说穆先生专门使用这种人，并给以丰厚的报酬和充分的信任，放手大胆地让他们去干，如今一见果真是有道理。”萧月瑾由衷赞道。

贸然听见‘穆先生’三个字，小二先是一怔，随后便立即清醒过来，心里一面暗想这几位客人必是和老板有关联，一面又是庆幸不曾怠慢客人，脸上笑容越发殷勤道：“老板正在楼上与客人谈生意，可否请几位客官报个名讳，我好上前通报。”

“也无甚要紧事情，你便同穆先生说是他的侄子、侄女，同一位萧姓故人来找他叙旧便是。”萧月瑾笑得依然和气，越发叫人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见萧月瑾并无意亮明身份，顾芳华更是大感奇怪，可连在心中猜了几次仍是想不出因果，便干脆找出桥到船头自然直的话来宽慰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转身叫粉蝶陪自己一起挑选料子。

大致看了两匹布，便见穆景榆从楼上下来，身边还伴着一位穿着青绸掐牙长衫的富贵男子。

这男子身量壮硕，只是眉头深锁，脸色十分难看，倒瞧着又几分萎靡。下楼后既不与穆景榆作别，也不等有人来送，径直便出了雅市，背后的怨气便是顾芳华都能瞧见。

“不知萧公子大驾，穆某有失远迎，实在得罪。”穆景榆一面拱手赔罪，一面吩咐仆从设座奉茶。

萧月瑾接过茶拿起来喝了一口，又将剩下半杯放回桌上，转头别有深意的望着那男子的离开的方向，笑道：“我是为叙旧而来，何必说什么怪罪，若正要赔罪也该是我先赔‘不请自来’之罪，耽误了穆先生与常万三议事。”

“想不到萧公子还认识常万三？”穆景榆忍不住眉头一挑，心里暗道怨不得皇帝要把燕王一家召回京城看着，养只老虎在身边确实是叫人不安，何况这老虎还一下子打不死。

似看出了穆景榆心中所想，萧月白脸上笑意更甚：“我自幼身体孱弱，出门的机会自然没有弟弟多，若不想显得无知只能多打听些，也省的家中闲聊时连句话都插不上。”

“……”穆景榆无语，只好笑笑，心中却想：你们家闲聊还关心到商贾头上来了，这谦虚话说的，简直是胡说九道。

顾芳华虽是不明白什么常万三有什么打紧，可见舅舅与萧月瑾明刀暗箭往来的兴起，便也无意多话，只捧了杯茶坐着养神，未想到才发了片刻呆，还真叫她想起常万三的来历。

晋中商贾千万，但论起经营最长，历史规模最大者，首推榆次常家。

常氏一门原系山西太谷县人，弘治十三年迁居榆次县，至于起家，即率经商。到常万三这里已是七代，算起来共沿袭一百五十多年，比梁启开国的时间还长。

常万三本名字常富，据说摆满月酒时，常老爹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和金银珠宝让万三抓取，他看也不看旁物，转身抓起一把翡翠雕刻的小算盘。

常万三少年聪慧，长大后随父到张家口经商，十年如一日，生活俭仆，为人处事诚恳守信，为商界同行所器重。从开布铺开始，到经营布匹、白布走俏获得厚利，又扩大规模，兼营茶叶、杂货，且利用马帮将货物外销关外泸胡、蒙古等地，发家致富后还创立了设立了大德玉商号。

梁启十数个较大商号中，常氏一门独占其四，民间甚至传出常家有一只聚宝盆的浑话，可见其富得流油。

大抵真的是应了抓周，如今的常富家中已是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才得了个‘万三’的俗名。便是在汴京这样遍地高官，随处豪绅的地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顾芳华端起茶碗，聚精会神的盯着上头绘着的牡丹，心里却想常万三多在关外活动，为人又低调，便是自己还对商贾之户有些了解，也一时没有想起。可萧月瑾还不等人介绍，只是瞧了一眼便将他认出，这打听的也太深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