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每日晨间的外出拉练，也成了他们西都大营的一个习惯了。每天都要从这大街小巷中间过一遍，就好像是招摇过市故意给某些人看一样。当然了，路戬依旧热衷于让这些新兵帮着沿途百姓做些事情，权当做给他们增加训练量了。每日晨间拉练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光是将这条长龙从城门疏通出去，都要花上不少的时间。所以，路戬作为总教官，倒是养成了天天坐在城门口一间不错的茶铺里面喝茶的习惯。
不过，空腹不宜吃茶，每日路戬都是且将早餐也在此地解决掉。周围买熟食的，种类多多，味道都不错，做得也是甚是用心、手脚干净，虽都是些粗粮大肉，但吃起来也足够填饱。路戬虽说食量惊人，但是这些便宜的小吃也花不了几个银子。每天带着散碎银子也不方便，大了需要铰，小了需要补；带几贯铜钱的话，虽然说对路戬没有什么太大的负担，但是总归来说是不喜欢的。路戬是一个豪爽型的汉子，不喜欢这种十分繁琐的做法。所以，便从大营办公室中拿出自己的铁章，给他们盖了个能用的，每一个月去书院的财政部结账便是。这些都是些实诚的商贩，路戬丝毫不担心他们会跟自己做些假账。你想啊，他们都舍得免费拿出几千人份儿的吃食来犒劳他们的士兵，怎么可能会在这上面去挣那点蝇头小利呢？懿朝商业繁荣，这是由书院带起的头。不过相应的，懿朝的商人们，也都有着很好的道德操守。一个行业越是发达，那么相应的他们的行业就会出现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在每一个参与者的个人素质上面。懿朝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在这一方面的宣传和教育做得十分卖力气，书院也一直在起一个好头，做好一个龙头大哥的该有的形象。
每个月只用压一次钢印，这样也省却了路戬太多的麻烦。每天来了之后，也是有诸多的店家老板茶博士马上笑脸迎上来，前前后后恭敬服侍。混熟了之后，路戬也渐渐地也有些喜欢上了这群热心质朴的百姓。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路戬的手段还有相貌，是让这些人都好生惧怕着的。毕竟这难得见到这种的长得就一脸的邪相，而且练起兵来，更是丝毫没有仁慈可讲。多少人都觉得这人怕是从那阴曹地府十殿阎罗里面出来的催命判官。不过在后来慢慢接触、相处了一些时间之后，都知道这个教官是个真正的好人。对于路戬的严苛，也都说一个真正有本事，治军严的好将领。有这种人带领军队，何愁这西都大营不出天下强军？百姓对西都大营十分的热情，这也是十分令人感到欣慰的。不说得民心这个问题，至少来说，能够让他们得到这些民众的支持，让他们这些整日辛苦训练的汉子知道，他们所做的所有其实都是值得的。这便是好了。
今天的晨间微微有些小雨，不过正是拉练的好天气。毕竟，这暴雨天气，他们都往外面拉练，更何况这绵绵的牛毛细雨。
路戬走进了平日里常去的那间茶铺，茶铺里有一张这些商贩专门为他留的一张桌子。虽然说路戬说了多少次，不能这样给他特殊对待，这样搞得他有“欺压百姓”之嫌，传出去对他们西都大营不好。只道是寻常准备、侍候便好了，用不着这般还专门空出来只是这些人都说，若是有那个乱嚼舌根子，不用路戬出手他们就先结果了他/她！这当然都是玩笑话，只是这些商贩的好心是真，对他这个总教官是真的佩服和敬爱。
虽然说路戬只是一个二十左右的毛头孩子，这些商贩中最年轻的都要长他八岁。但是他自有他的个人魅力，正是应了那句有志不在年高。对于这样的年轻将领，多少人都是满心佩服的。晨间的街坊常常是带着自家的孩子一起来的，他们每一次遇上路戬，都是跟自家小孩儿说道要以路戬为榜样，成为这样的大才。每一次这么说，路戬倒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算得上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你说是华亦雪啊，闻人正啊，或者说是边关越他们这种倒更值得学习。虽然说习文练武样样不可或缺，但是路戬还是觉得，文人，优秀的文人，要比武人更加地有用。
毛毛细雨被拦在茶棚外面，路戬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天气已经是快要入冬了，不过西都大营的人，无论是教官还是士兵，他们依然都输穿得十分“清凉”。这让人想想就觉得冷的彻骨的衣裤，穿在这些士兵的身上，竟然却没有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小火炉一般。要不说年轻人火力壮，手脚肚子赛热炕呢？
看着这快要飘雪的季节，路戬不由得心生感慨。自己来到这懿朝，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他从一个懵懵懂懂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了一个统领这么多人的教官了。
一年的时间，真是发生了很多啊。不必自己在北地那些日子平淡多少，自己也是真的成长了不少呢。
晨意微寒秋渐深啊……
“路大人来了！小二上茶！”
茶老板扯着嗓子喊道，这一嗓子喊的很大声，不仅仅是喊给自家小二听的，周围的这些老相识听见声儿了也都知道路戬来了。这茶老板的声音，就是每天的一个号子，他这一声响亮了，大家就都知道路戬陆大人已经到了。以及路大人随行的这些教官也就跟着到了，他们也便麻利起来，给各位辛苦了的大人们准备茶水瓜果还有热腾腾的肉馅儿饼。
跟着的几个教官每天是换着的，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跟在路戬身后听从使唤，算是路戬的随身左右。跟着路戬，也好每日在这个时候，落得个清闲，吃吃茶点，倒也算是一番享受了。
路戬边喝着茶，便监督这些训练着的士兵们。早上的茶，都是做的甜茶，润润喉咙，开开胃口也好增进一下食欲。
“跟上了啊！跟不上的，回去早饭就没了啊！四十六队的，速度慢了点！”
路戬眼神犀利，随便就抓住一队有点懈怠的新兵。听见路戬都这样发话了，四十六队的立马绷起神经，脚上似乎猛地就有了气力，也不觉得累了疲了。而其他的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们一个个也都集中起全副的注意力，速度也都加快了好多。
不过路戬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四十六队也并不是跑得不好，只是稍微有些慢了点。但是路戬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一只警惕和紧绷，不要有丝毫的懈怠。毕竟他们懈怠的下场，可是很惨的。路戬的确是一个训练的好手，虽然说是新手上任，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磨砺，他成长飞速，在训练上已经有了很好的经验和手段。只是他平时惩罚人、整人也是十分的有特点，总之常常是花样百出，你根本想不到他会怎么惩罚你。但是这种惩罚一般来说都会让人非常地难受，并且最狠的是，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完全就是把整人当成了乐趣！尤其是和那个李玄素教官配合起来，那简直是绝了。所以西都大营里面有一句话就是：宁做三倍训练，不惹魔鬼教官。
路戬倒是不在意有这么些绰号，毕竟相应的，他也喜欢给他们起绰号。比如说石大海就叫他石头，因为他整个人就跟石头一样，一个是够硬气，另一个就是够死脑筋。这样的绰号也是比比皆是，西都大营里面也就自己也挺盛行给同伴起绰号。就像是路戬和几位好友一样，他的绰号叫剪刀；李玄素的绰号叫玄子；薛奉的绰号叫疯子；岳业的绰号叫叶子。
这边正喝着茶水，茶老板这边忽然靠了过来，一脸笑意恭恭敬敬地道：“路大人早！”
“张老爹早！”路戬十分随意道。
茶老板张老爹搓了搓手，然后笑眯眯地道：“路大人，您这会儿不忙吧？”
路戬放下了茶杯，扭过头看了看张老爹一眼，然后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只要我路戬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了。”
张老爹连忙挥挥手，道：“不是我们有事儿求您，是这里有点事儿，您看能不能帮忙处理处理？毕竟您是官家的人。”
路戬心中一奇，心道是什么事？还用得着说“我们”？不过也便随着张老爹进了他家茶铺的内间中去。于是他安排随行左右在外面等候着，左右应诺了之后，张老爹便引着路戬一路进去了。
……
……
“这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昨天夜里收摊前也是远远地看见晕倒在凉棚边，我和我浑家便将其抬了进来。请了大夫来瞧了瞧，只道是跋山涉水身体疲惫，又有些饿着了，休息休息便好。”
“倒只是让我家浑家帮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不知是哪里人。我们不好去拆人家包裹，只想着等大人您来做个决断。瞧着可怜，怕是来的地方有些远了些。”
路戬轻轻把过了脉，然后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张老爹的妻子。
“婶子，将这药丸给喂上十颗，温水吞服便好。”
张老爹的妻子连忙双手接过，然后连忙命店中小二凉好半碗温温清水然后取过来。
路戬站起身，问张老爹：“为何不直接报给衙门？这籍贯不明，身份不明，若是招致了强人和有些祸端的人，那你们可就危险了！”
张老爹连忙道：“大人勿怪，大人勿怪。本也想着这小娘子身体虚弱哪里能是什么强人？我们看她衣着朴素，应当也是清贫出身，心生怜悯便将她留了下来。再则交予大人是最好的，大人是好官，必然能很好地解决此事。”
路戬倒是有些笑了笑，道：“张老爹啊，我虽是一军之长，但是我终究是武官，这些事，确实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张老爹噎了口口水，道：“俺们倒是不管是文官武官的，我们只是知道要找好官，好官才能干事儿。这送上衙门，我们是不敢想的。路大人没来多久，不解这西都的官场。就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是知道这西都衙门里面，都是老氏族的人在做事说事。他们一个个哪里是什么好官？若非有着城防营的沙大人常常出来为我们说几句话，我们啊，迟早被他们鱼肉个干净！”
“这小娘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清清白白的，若真是送到了那衙门里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骇人的事儿呢！”
路戬听了这句话一边沉思，一边看着这床上躺着的女子。这女子应是气血不足，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不过在张婶儿给用温水送了几颗药下去之后就渐渐恢复了红润。
“哎！好了好了！这姑娘气色好起来了！”张婶儿高兴地叫道。
“路大人的药，能有差的？莫说是这小娘子，前几天老谭家的小儿子的跛脚都能治好咧！”
“那是那是，路大人是神人啊！”
……
观她的模样和头上的装饰，判断应该不是本地人。人倒是如同张老爹说的一样，眉清目秀，应当是个可人儿。
只是……
路戬懂得生灵之语，久而久之，也逐渐有了摸骨判岁的能力。这小娘子，年龄上不过二十二，也是只比得路戬他大上一点。可是她这面容……虽说是在睡颜，但是人的睡颜是能够很好地反应一个人的真是情况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状况。只是这青春年少的小娘子，不过二十二岁，她的眉头似有阴云久久缠绵不散，面色多是憔悴状，皮肤也不是很好，粗糙以及苍白。在加上她气血不足，怕也是常年纠缠下来的。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身体状况还比不得一个三十二岁的妇人。自己的药只是一个治标的，快速回复她的气力而已。真的要将她治好，还得要花很多的时间。
不过，路戬倒是能够大抵猜得到到底是为何造成她现在的样子。方才与她把脉诊断的时候，便注意到她一个如此年轻的一个姑娘，她的手却是粗糙异常。其实，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的，像华亦雪，她的手也很粗糙。因为要长期练习射术，她的手上的老茧也是很厚的。但是她那种只是会增加皮肤角质层的硬度，对她的手型的影响不是很大。但是这个姑娘的手型就有很大的变化。首先是指甲，指甲有些短，并不修长。这一点，比较引起路戬的注意。因为他有两个好友，一个顾莎莎一个叶月琴叶，她们都是对自己的手特别是指甲有着极其苛刻的护理的。她们两人的指甲都非常好看——粗活做得少。并且这个姑娘的手有些黢黑，像是手指头周围和手指根还有手心都是。手背上有些细细的伤痕，应该常常被刮到手。整体的手比较粗糙有些黑瘦。这应当是平常的粗活累活做得比较多。
莫不是从哪家大户人家里面跑出来粗使丫鬟？受不了主人家的欺压，便收拾了些东西趁他们不备，然后跑了出来？
路戬自顾自地点点头，应当是如此没错了。等这个姑娘醒了之后，便问清楚缘由，使些银子帮她赎了身子，去掉奴籍。不过这件事也算是非同小可，毕竟这虐待奴仆在新法之中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也不知是哪家的土霸王敢这般不知国法，这倒是要和他们好好掰扯掰扯了。
想到这里，路戬点了点头，心道也多半是那老氏族们脱不了干系。正好这些天没有事儿耍耍，正好跟他们找点茬儿。
路戬走出了内间，命令一名军士，让他速去书院报信，叫他们派遣三四个大夫过来，将这姑娘收到书院自己的附属医馆里面好好照顾。只要人苏醒了，随时传信与他便可。至于这姑娘的包裹，路戬倒是没有拆开来。虽说这若是在刑侦司办案的话，这也是常理儿，但是自己毕竟没有这权利，也就不好这样做。随意打开别人的包裹，不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