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孟婆的手
白君惊了。她还能有这么了不起的本事?
“那可不是我偷了判官的笔啊,你也说了那是我的伞变的。”她赶紧先澄清一下,又追问:“变了判官笔,然后呢?”
中央鬼帝也不知道她这一副看别人热闹的心态是怎么炼成的,但事情终归是要说的。“然后你画出了符,正是那符封住了大阵口。”
他把黑白二鬼使的汇报上来的情况细细说了,只隐去了自己被银符威力所感,而显出法相在空中接住她那一段。
黑白二鬼使把当时的汇报上来后,五方鬼帝和酆都大帝在酆都山讨论了一整天,原本中央鬼帝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大家坐在一起一说,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感受到了,那莫名其妙被白君变出来的判官笔所画出来的银符,其中包含的力量,是神力。
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白君是从恶鬼道被判罚回人间守花月楼的,她手里的油纸伞是她自己选的随身武器,或隐或显都随心意,能任意变化成各种兵器,但带有特定意义和属性的除外,比如黑鬼使的勾魂锁,比如判官的判官笔。
因此,幽冥的判官笔画出天上神族的符,这就够离谱的了,一只被幽冥判罚的恶鬼,拿着判官笔,画出神符,这不扯淡嘛?
而且秦广王当下就立刻把手下判官叫过来问了,判官笔是在的,也细细查验过,是真的判官笔无疑。
判官一职只有一个,世上不可能存在两支判官笔,那白君那支到底是哪来的?
五方鬼帝纷纷看向酆都大帝,但很明显,酆都大帝也很懵圈,几万年了啊,几万年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了。
但作为幽冥的主宰者,他知道的当然比其他人多一些,但这多出来的一些并不能解释这件离谱的事,于是就有了中央鬼帝今日这一遭,早算到了白君要来,就早早地在黄泉路口等着她了。
中央鬼帝的回答把白君自己都干沉默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变出的判官笔,更不知道那银符是怎么回事,当时的她意识已经被阴气漩卷进去了,沉没在虚空里,对外界失去了所有感知。
她想了想,问出一个可能性问题。“有没有可能,当时我被夺舍了?”
中央鬼帝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她。“生人有躯壳,才有被夺舍的可能,你有见过鬼还被夺舍的?夺什么?夺进十八层炼狱的资格吗?”
白君:……
好嘛,堂堂中央鬼帝,品德贵重,鬼力无边,享千万年人间香火,竟然来阴阳她一个八百年的小鬼,简直是鬼心险恶,道德沦丧!
中央鬼帝就这么看着她一张脸上表情来回变换,哪还能不知道她心里在磨着什么小九九,莫名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你说你不知道怎么拿出的判官笔,是怎么个不知道法?”
白君就把自己意识沉没的事说了,待要说到自己做的那些奇怪的梦时又住了嘴,她直觉这些梦和中央鬼帝说了也没用,她要去问酆都老鬼。
两人边走边说,事情都大致了解清楚了,但没有找到任何能解释这个情况的原因,眼见前面就是孟婆的住处了,就都停止了话头。
孟婆住在黄泉路边上,忘川河的河岸边,每日都在黄泉路的尽头熬汤,每个正常走上黄泉路的灵魂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才能继续前进去往轮回井。
白君到那的时候,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着孟婆递过来的白瓷碗,愣了半天的神都没有去接,她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孟婆向来是慈爱又耐心的,见小姑娘不接,便收回白瓷碗,问她:“你可是还有放不下的前尘往事?”
许是孟婆微哑的声音过于温暖,小姑娘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泪珠晶莹,还没落地就消失不见,鬼的眼泪太轻了。
“婆婆,喝了这碗汤,我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婆笑着点点头。“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都化作烟土,你会去往你将要去的地方,下一世会有下一世的归途。”
“婆婆,喝汤之前,我能回去看一眼我娘吗?我……我是我娘唯一的孩子。”她强忍着喉间拥堵的酸苦,哽咽着问。
孟婆日日都在这里熬汤,每日成千上万的灵魂从这过,像小姑娘这样对人间眷恋不舍的,十个里面就有八个,她早已司空见惯。
所以她很耐心,微微笑着。“你伸手让我瞧瞧。”
小姑娘依言伸出一只手,被孟婆轻轻握住。
孟婆太老了,她手上的皮肤已经很松弛,泛着很淡的黑黄色,就像劳作了一辈子的庄稼人那种肤色,但很温暖,是整个幽冥里唯一有温度的手。
那种踏实的温暖一触碰上小姑娘的手,就让她愣住了。
灵魂的记忆是混乱的,对时间的流逝是迟钝的,在她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的温度了,从来到这里开始,到处都是无尽的黑,无尽的冷。
孟婆的声音是慈爱的,宛若温柔的母亲,宛若疼爱孙辈的祖母。“你是个好姑娘,虽然你早早离开了你娘,但你的好让你娘得到了福祉,你娘很爱你,也会很爱你未来的弟弟或妹妹。”
小姑娘仍有点愣。“你是说,我娘会有别的孩子,她不会就这么孤独地活着?”
孟婆笑着点头。“是的,她会有的,你可以放心去奔赴你的归途,你娘会为你祈祷,会永远记得你。”
孟婆放开她的手,小姑娘克制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孟婆不催她,就这样微笑着看她,等她哭够了,哭累了,又将白瓷碗递过去。
白瓷碗里,半透明淡褐色的汤汁袅袅散着热气,一如她温暖的手。小姑娘接过碗,先是小口小口喝着,最后逐渐喝得大口了些,很快把一碗汤全都喝完。
孟婆摸摸她的头。“去吧,孩子。”
小姑娘对她躬了躬身表示感谢,眼神渐渐变得清澈起来,那是一种从零开始白纸一样的清澈,她越过孟婆,继续向前走去,路过白君和中央鬼帝时,对着白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