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小村往事（二）
那个流浪的老头用他麻袋里的脏布在大树下围了个“小房间”，上面也用蛇皮袋扎了起来，看起来也像模像样。村子来了这个不速之客，大家都比较好奇，特别已经这个年纪了，不在家里安享晚年，自己出来流浪，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端着碗走到村头，有好事者或者说热心的村民村妇就围了过来，三言两语的问着老者的情况，老者也是知无不言，说，自己姓赵本身陕省的人，无奈时运不济，家道落魄，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自己又不想待在原来的伤心地，就一路走来，已经走了两年了，每到一个地方都停留一段时间，也许会在某一天走累了，就留下来不在走了。
村上人都听得唏嘘不已，有的婶婶还点了几滴泪水，因为我们这里是豫、鄂、陕三省交汇的地方，老者说的话也不质疑有他。见赵姓老人用几块石头堆了个小灶，上面有个坑坑洼洼的铁壶烧着水，我妈也是最先掉泪的，回家给老人拿了一个馒头，端了一碗面条，递给老人，我家的也是姓赵，都本家人，不要客气。老人连声说道谢谢，不过却拿出了自己掉漆严重的黄瓷碗，说：我这一身脏行头也别把你的碗弄脏了，你倒进来就好，小老头也是落难，不说太多客气话。附近的男女老少也都端着碗，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起来，后来估计也是自己感觉没什么问的，又开始李家的猪拱了谁家的白菜，张家的狗又吃了谁家的鸡，老人拿出包里的两根木棍做为筷子，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也不管自己的手干净不，抓起馒头就开始吃。
过了几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围着这个赵老头了，都是端着碗蹲在自家的门口，或者三五结队去村头吃着饭，晒着太阳，说着谁家又怎么了，其实并不怨村民们长舌，那个时候村里一台电视都没有，一个乡能有几台黑白电视，那就是相当不得了的事，那时候流行磁带机，又长又厚的那种，只有村长自己家有一台，能听广播，还能放磁带，村长宝贝的不得了，都是用大红布盖起来的。我妈第三天的时候给赵老头送饭，赵老头说什么都不在接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吃了两顿饭，不能在厚着脸皮了，我妈拗不过，只好把饭又端回去。
说道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外公也就是姥爷从小就是孤儿，在地主家放牛，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条件稍好点，娶了我姥姥，那时候穷，有一次一个要饭的在我姥爷家门口，姥爷给他盛了一碗面条，自己却喝了碗凉水，吃两个馒头，要饭的不知道怎么看见了，给我姥爷磕了几个头，姥爷赶紧过去准备拦下来，要饭的却端着碗走了，姥爷也没拦，这是不停的念叨：只是一碗饭，何必呢？姥姥本来也很不理解，但是也由着姥爷了，那个年代，自己吃饱都是一种奢望，后来凡是有要饭的都会给他们呈一碗饭，即使没饭了，也会给一个馒头，潜移默化，我姥姥以后看见要饭的也会喊回家里施舍一碗饭，或者给一个馒头。俩人恩爱一辈子到白头，也没拌过一句嘴。后来我姥爷对我说，一碗饭也许对自己来说是饿一顿，但是对乞丐来说，或许就是一条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姥爷的几个子女都是深受其影响，才有了我妈给了赵老头一碗饭的事。
我爷爷对我说，这赵老头来到村子之后，绕着村子转了几圈，找到了我们的村长，谈了一会，就在河边的苹果林里落了脚，村长这也是变相的同意了赵老头在这里扎根落户了。我问过赵老头对村长说的什么，村长就能同意他留下来。其实很简单，河边的苹果林是没主的物，没人照看结出的果子又酸又涩，村里人自己的地都忙不下来，哪里有闲工夫照看果林，到时候他照看除虫，每年给村民都分点，还有就是靠近河边，小孩子去那里不安全，他也能拦着点。就这样在村里热情帮助下，赵老头的河边小木屋也建了起来，也算是在我们这里有了一个遮风防雨的地方。赵老头曾对我说过，他这辈子是没脚的鸟，如果落了地那就是准备等死。
在我呱呱落地的时候，家里请同村的人吃饭，还特意杀了一头猪，村里人差不多都去了一个遍，等到夜里人散完，家人正在收拾桌子的时候，老赵头提着一篮苹果来了，还是那身打着补丁的中山装，不过看出来赵老头经过一番梳洗才来过来的。我爸一看，这都是剩菜剩饭的，也不好意思，让我奶奶去再热个几个菜，这次赵老头也不在谦虚，把苹果放了下来，和我爷爷坐着聊了起来，我爸把外面桌子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奶奶也把菜热好了。
四个菜，都是剩菜，都是用盆装的，我家的两个顶梁柱忙一晚上都还没吃，又弄了一个花生米，我爸，我爷爷还有赵老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喝了起来。酒喝起来，人的话就多了，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话被打开了，我爸不自觉得说了姐姐被拐走的事情，虽然等了三年还是会继续等下去的，我一出生就赶紧办酒席，也不用到满月，因为实在是想有个念想，怕在拖下去，我妈的身体更吃不消。说到这，这个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天塌了压不弯自己脊梁的男人，却被生活压的直不起腰。
赵老头听了也是唏嘘不已，爷爷却说老赵家也算有一个带把的啦。说完举起酒杯和他俩干了一杯，眼中分明有挥之不去的哀愁。酒喝到深处，爷爷端着杯子对赵老头说，咱们都是本家，是个缘分，看的出老哥是有学问的人，给我家小娃起个名，可好？赵老头听了，仔细琢磨了下，问起了我的小名。小名叫狗娃，贱名好养活，而且狗不管多远都能自己摸回家。我爸那悲伤之色也不加掩饰。赵老头也是眉头皱着，自己思考琢磨了一会，细细品了一口酒，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狗娃大名就叫归芜吧，赵归芜。那一顿酒，我的名字就这么确定下来了，听爷爷说，那天我爸喝醉了，一直绷着神经的他哭了出来，哭的很伤心，而赵老头也不顾天色黑暗，就自己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