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倒霉的樊无极
一蓑烟雨任平生。西北邺城的雨没有江南润如酥的味道,却多了几分刚烈与豪情,似壮硕的农家汉子。今日的邺城和往常一样的热闹,尤其是已经扩张到三十家的陶然居,宾客熙熙攘攘。春日的酒菜比之冬日更有浓情蜜意,宾客中有许多皆是少年少女,嬉笑怒骂,尽显年轻人的风流。
当然,最能体现一座城的风流之处定是烟花柳巷,只可惜自从邺城的三大纨绔相继离开之后,大小青楼的生意变得愁云惨淡,便是名胜一时的醉艳楼现今也不复存在,而是改头换面成为陶然居的分支。
随着青楼的落魄,但逐渐兴起的观鱼坊却十分的受人追捧。邺城地处偏僻,北面是大雪山,西面是沙漠,湖泊稀少,因此养鱼也不多,但观鱼坊的主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上千种类的花鱼,美不胜收。不过真正让人趋之若鹜的是观鱼同时的能欣赏到鱼娘的美,所谓鱼娘即是观鱼堂中弹唱跳舞助兴的美丽女子,其实和青楼青倌相差不多,若你愿意花钱要当鱼娘的入幕之宾也不是难事。
邺城青楼的各大掌柜私底下叫苦不迭,什么狗屁的观鱼坊,只是变相的卖唱而已,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因为邺城有如此手段的唯有一人,那个此时正在府中晒太阳的富家翁。蒋经天自长安归来一直闲云野鹤,所有的生意皆交给老仆宋公明打点,他的白发变得更多,最喜欢的是躺在摇椅上唱小曲,偶尔和黄靖下棋。黄靖武将出生,棋艺上不得台面,因此蒋经天总是埋怨他,黄靖木讷,往往无趣散场。
蒋府里倒是有个人和蒋经天棋艺相当,只是那人性格古怪,住在精心布置的东厢房,蒋经天也不会亲自招惹,只是兴致来了手谈一局,胜负在五五之间。府里的丫鬟伙计忙前忙后的准备午饭,花匠们正在修剪着牡丹,看上去祥和宁静。
观鱼坊每天人山人海,鱼娘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美艳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深知千种鱼的历史渊源。今日的观鱼坊来了一个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头发乌黑,但眼睛灰蒙蒙的,似封闭的尘埃,他付一百两银子要得最接近弹琵琶鱼娘的雅位,而在他的面前是观赏鱼中最稀少的蓝宝石鱼,通体如宝石般耀眼。
但中年男人的目光不在鱼,也不在弹琵琶的小娘,他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有温柔俏丽的鱼娘主动招呼,他只淡淡的问道:“此处是蒋经天的地盘?”
温柔俏丽的鱼娘立刻喜笑颜开,他竟然敢直呼蒋老爷的名字,必定不是凡人,说不定是蒋老爷的朋友,她眨着灵动的眼睛道:“正是,正是,客官你是蒋老爷的朋友吧?来来来,妾身陪你四处转转,我们观鱼坊的龙鱼,画眉鲷,孔雀鱼均是独有的。”
中年男人冷漠如刺的盯着鱼娘,入骨的寒意自鱼娘的头顶灌下,鱼娘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人突然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前来观鱼的客人先是愣住,紧接着大哭大闹,混乱不堪。中年男子冷哼的一道阎罗剑气掠过,至少有二百人的观鱼坊枯尸一片。
大街上的人清楚的见到中年男人的行凶,如同遇鬼,哭叫着避让,整条邺城的大街摊铺倒地,店门关闭,人人惶恐不安,而此间的消息迅速的传到蒋府。赶回来的宋公明面带忧色,蒋经天思考顷刻,说道:“根据萧门传递的情报,日前亦玄在临安有难,正是往生宗的宗主樊无极所为,公明,你说他会不会是樊无极?”
宋公明点头道:“极有可能,老爷,要不要通知刺史府和白马帮?”
蒋经天从摇椅上坐起道:“先不忙,他屠我观鱼坊二百人,人尽可夫。如果他是来针对我的,相信不久便能找到蒋府。”他说完眯起眼睛,又道:“不,他已经来了。”此时的蒋府大门断裂成碎片,中年男子踏着灰尘缓步的走入。
宋公明挥袖,大量的蒋府甲士和家丁鱼贯而出,喂马的黄靖拎着一柄普通的钢刀呈斜位站在蒋经天的身前。长刀所向,铁甲无敌,弯弓射雕,血手缟素,蒋府的四位高手只余两位,另外两位跟随萧亦玄在临安城。只是黄靖的苍天刀断,宋公明跌境,实力大不如从前,他们眼前却是比卓不明更厉害的大宗师高手。
樊无极没看甲士和家丁一眼,说道:“你就是蒋经天,萧亦玄的爹?”
蒋经天坚定的道:“不错。”
樊无极的眸子骤然变得严厉道:“我的侄女樊白花曾经到过邺城,是你儿子暗地使得黑手。你只有一个儿子,而我也只有一个侄女。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不变的道理。萧亦玄已经死在黑崖,你作为他的爹,同样应该死。”
蒋经天似是极好脾气的仍然说道:“不错。”
樊无极的袖口隐约有剑气,他继续道:“我不管你是什么邺城的幕后城主,亦或是朝廷的二品天机将,我要杀你,没人拦得住。”
蒋经天摆手挥退剑拔弩张的甲士和家丁,宋公明的神色略有犹豫,蒋经天说道:“樊宗主说的皆不错,只是凡事有因果。如果卓先生和樊白花只是到邺城游上玩水,领略高阔的大漠雪山,我会奉为座上宾,但他们不是。我当了亦玄二十年的老爹,自然知晓他的秉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江嫱是要做我儿媳妇的人,樊白花欺负她,我儿子做了义不容辞的事情,哼,他没错。他不做,我当爹的也会去做!”
樊无极怒极反笑道:“巧言令色,你以为凭借一个没刀的刀客,跌境的大宗师能奈何得了我?痴人说梦,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十殿阎罗,阴阳天师乍现,宋公明血手染红霜,但他枯槁的面色苍白不少。黄靖刹那九刀闪,刀刀致命,宛若奔腾的大江浩决。十殿阎罗缠身,阴阳天师摇动催命铃,往生的轮回剑意斩断黄靖的道,也磨破宋公明的手皮。两人几乎同时吐血,他们撑住蒋经天摇椅的扶手,体内脏腑滚动割裂。
蒋经天拉着二人的手,冰冷如冬天的铁,他道:“樊无极,即便我现在死在你手中也于事无补。我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其一萧亦玄没有死,而且借你的剑意他突破到大宗师境界,你一辈子都杀不死他。其二,你引以为傲的往生宗今早成为废墟。”
樊无极身形极快的掐出蒋经天的脖子,他弥漫的剑气将宋公明和黄靖荡出十几丈远,他红着眼睛道:“你说什么?我不相信,当时我亲手把垂死的萧亦玄和江家的女娃打下黑崖,黑崖万丈,我更以大力催石,他断无生还的道理!哼,至于什么往生宗覆灭,简直无稽之谈,有朱丹溪和淳于意在,谁有本事灭它?蒋经天我告诉你,别以为扰乱心神便能让我很快的杀死你,哈哈哈,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致死!”
蒋经天窒息的声音沙哑道:“雪王!”
樊无极如遭雷击,若是旁人说此话,他不一定信,但蒋经天说的他信。萧亦玄是雪王侄儿的事情早已昭告江湖,以雪王的性格往生宗的确难逃厄运。
黄靖和宋公明趁势一左一右,他们分别抱住樊无极的双腿。宋公明的血手想要插入,但樊无极的腿崩出惊天的气劲,宋公明的手骨破裂,人也再次弹出。黄靖力大无穷,他欲以浑厚的手刀砍断樊无极的腿,奈何樊无极的腿似精钢,他自己的经脉反而大伟受损。樊无极像踢苍蝇般踢出,黄靖无力的倒在东厢门的墙壁,血水浓稠。雨水能荡涤世间的肮脏,也能冲刷血腥的痕迹。
邺城是边陲小城,除却蒋经天的玄鬼情报网能第一时间得到各地的消息,人们想了解中州发生的大事件,至少需要两天。殊不知此时的中州乃至大梁的江湖风声鹤唳,往生宗住地所在的九寨风渊一夜间夷为平地。
有好事的江湖人猜测到是雪王的手笔,更有知情人透露当时往生宗有黑衣高手使用天魔荡的禁术,恰逢仪刀姜桐及时赶到,一刀便把天魔恶人钉在象征无上往生剑道的塔楼之上。提及姜桐,大家津津乐道,众说纷纭,有说他是天界的巨灵仙入凡尘,亦有人说他不是人类,天生怪物。
樊无极彻底的瞋目切齿,睚眦尽裂,他握着蒋经天脖颈的手猛然发力,咬牙道:“死,死,死,你们通通要死,我要你们给我往生宗陪葬!”
宋公明拖着残躯一点点的爬向樊无极,而黄靖靠着墙壁挣扎几次却无法站立,他的眼睛欲喷火。“咯吱”一声,东厢房的门忽然打开,黄靖愣住,樊无极的头猛然转向东厢房,他的手只要再用力一分便能掐断蒋经天的脖子,但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一位白衣惊仙,风华绝代,英气逼人的女子清冷的负手走出房门,她先是厌恶的皱眉,似乎不喜人的打扰,然后直直的盯着罪魁祸首樊无极。樊无极骇然的目瞪口呆,他浑身充斥的死亡剑意全消。
他死了,死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