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三教之辩(二)
此次恒彦带着翰林院的顶尖士子前来中州参加儒家之辩,随行的人自然不会少,除却两百位禁军,长安第一剑客祁节更是寸步不离。祁节淡蓝色的长衫显得出尘,白兰剑散发着幽香,而真古则是满脸愤恨的看着他。其实真古的拳头只是比普通人要略微力道大一些,根本没有什么武道修为掺杂其中,但祁节的出手却真的伤到他的本源。真古扭动莫名酸痛的手腕,说道:“贫僧失礼,出家人本不应该动怒,我要去为师叔打酒了,各位请便。”
温孝茹拦住他道:“打了人别想走,我们代表的是大梁的颜面,岂容你个野和尚指手画脚?今日你要跟我到少林禅寺当着佛门的人认个错,否则我要以侮辱公门罪告你入大牢!”温孝茹虽然张扬但不蠢笨,他的眼里划过精明之色。礼部侍郎恒彦想要出手阻止,素来与恒彦交好的剑客祁节暗中朝他摇头。
江湖中道门有武当剑派,佛门有少林禅寺,儒家有圣贤庄,他们何时将朝廷的三教置于眼里,如果能因小和尚的事情打压大梁江湖的锐气,何乐而不为呢?恒彦只能在心底叹一口气,以他的立场来说,似乎温孝茹的做法并没有错。
真古的膻中穴犹如火烧,一股纯正的金刚之气自他的百骸冲出与之抗衡,他的面色时红时白,甚是难受。祁节惊异的探手摸他的脉,真古的全身呈现金铜之色,祁节说道:“竟然佛门的小金刚,倒是小觑了你。”
祁节白兰剑出,剑尖恰好顶在真古的膻中位置,真古满头是汗的席地盘腿而坐,一尊隐约的佛像升起,但忽明忽暗,看不真切。祁节有意和佛像交手,他的白兰剑意深入真古的骨髓,待他想掐动上乘的剑诀之时,他汗毛竖立,果断收手,目光阴冷的望向东。
一个白衣的公子哥杀机必现,他已经许久没如此生气了。不仅是他,跟着他的三个男人也同样盯着祁节,其中一人个子不高,双拳通红,如同地狱的罗刹。另一个长相俊美似女人,而他右侧的中年男子呼吸之间天地震荡。
白衣公子哥迅速的闪现到真古的身后,他一指点在真古的八大要穴,宛若叩击铁壁,雄浑的修为自指尖流淌,继而他化指为掌,禅意绵绵,柔和的光芒笼罩,真古挣扎的面色变得安详而宁静。白衣公子哥又自袖中取出一粒丹药,轻轻的送入真古的口中,随即真古膻中穴剧烈的鼓动停止。
白衣公子哥眯着丹凤眼睛道:“是你伤的他?”
祁节的心中惊涛骇浪,因为他清楚的知晓眼前的四人中竟然有三人是玄化境的大宗师高手,尤其是中年男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恐怖至极。天下能有几个大宗师的高手?百年来不会超过一百个。祁节护住恒彦和翰林院的六位士子,他道:“在下长安祁节,我观小师父天赋异禀,因此出手一试,若是有冒犯之处,在下先陪个不是,望公子见谅。”
白衣公子哥嗤笑道:“见谅?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现在杀光你们,然后在你们的坟前说是误伤,也能求个见谅呢?”他猛然抬手,祁节引以为傲的白兰剑阵阵颤鸣,有出鞘的趋势,而恒彦和六个不会武的翰林院士子刹那喷血!
祁节呵斥道:“大胆,恒大人是圣上钦点的礼部侍郎,翰林院士子也皆有官职在身,你莫不是要以武犯禁,你须知中州乃当今怀王的藩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必要粉身碎骨!”
白衣公子哥向前一步道:“你拿梁生安和梁生怀来压我?三教之辩高手如云,如果梁生怀真敢带大军侵入少林禅寺的十里之地,我打赌他有来无回。我师弟的性格憨厚,但不意味任人欺凌,只有他有个师兄。”
真古的师兄只有一个,便是萧亦玄,而中年男子正是当年萧然的扈从,枪圣萧羽兵。萧羽兵在十里村一杆绿沉枪杀死朝廷的三位鲠骨,善水亭的两位天字杀手,断去副亭主徐芥的左臂。中州春秋不义门门主花正月和古气宗的宗主褚渠及时退走,褚渠受创。而昨日萧羽兵和军神白灵起的枪之决斗因萧亦玄的阻挡而未生,枪是天地最霸道的兵器,向来胜者生,败者死!
祁节刚入止观境月余,剑道炉火纯青,但萧羽兵的目光袭来,他的手心须臾间冷汗涔涔,白兰剑蓦然的出鞘三分,任他运足修为,白兰剑似是无灵性的死物岿然不动。祁节认命的说道:“阁下的修为通天,今日确是我伤了小师父,公子想要怎样处置?恒侍郎和六位大人是无辜的,请不要伤害他们。”
萧亦玄的手拍在真古的肩膀,确认他已无事,指着温孝茹道:“你先杀死他,继而废除自己修为,或许我会考虑放过其他人。”
“什么?你欺人太甚!”士子中有一人出口,但他骇然的发现他的骨头逐渐的折断,他疼得鬼哭狼嚎,只是顷刻间他瘫软在地面化作一堆烂肉。恒彦和士子们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他们面色惨白,温孝茹更是吓得二便失禁,臭气熏天。
祁节横置白兰剑,剑无法出鞘,一朵白兰花飘摇转动,似梦幻泡影。白兰花绽放,五片飞舞的花瓣即是厉害的剑气,花非花,雾非雾,蕴含着浩瀚海水的无垠。他的海上生白兰又上一层楼,白兰五叶又出一叶,洁白得亮人眼。
六叶白兰分散,以轻柔的唯美样式印向萧亦玄四人,而祁节想趁机带着恒彦和五位士子离开。萧亦玄摊开手,无形的吸力将最先的五叶白兰聚集,最后一叶白兰则突然转变方向,它的目标是它的主人。
祁节以剑挡住白兰,但白兰中势不可挡的罡气突破他温雅的面颊,生生的擦出一道血痕,他摸着血迹道:“你们真要逼祁某吗?公子,你即便杀死我们六人,以后面临的将是朝廷无休止的追杀,值得吗?”
百丈之外的小米堂,冲夷道长说是嫌人多,不过当真古去买酒时,他又老老实实的和无艳小道姑耐心的等候。一道清风拂面,一个锦衣道袍的道人笑眯眯的立在他左侧,道人看着如临大敌的无艳道姑说道:“道友是楼观台的观主无艳真人吧?冲夷道兄果然厉害,一个能辩论过龙虎山陈丹渊的师侄,一位剑心条达的徒弟,哎,真是羡煞我呀!”
冲夷道长揉着眼睛道:“陈锦元,别跟老道没大没小的,当年你在陈希拓门下作记名弟子,老道是看着你流鼻涕,开裆撒尿的。怎么,我师侄比你的师弟能说你不服?”
碧虚真人陈锦元出生龙虎山天师府,他是硕果仅存的“希”字辈大真人陈希拓的弟子,但其身份十分的特殊,便是现任龙虎山的掌门陈丹赓见到他也要毕恭毕敬的行礼。陈锦元摆手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刚才遇到赤子之心的小和尚,有趣得很,他说他的师父是位绝尘大师,不知绝尘大师和冲夷道兄是什么关系?”
冲夷道长说道:“老秃驴而已,难道你猜不到?”
陈锦元若有所思的道:“真的是他,三十年前他销声匿迹,少林禅寺的住持如悟大师苦苦寻找,说起来他的辈分真是高得惊人。佛门重视传统,一旦他再出现,怕是如悟大师会辞去少林住持之位。”
冲夷道长没有搭理他,因为他已经走到小米堂卖红豆粽子之处,红豆粽子物美价廉,十年前两枚铜子一个,至今只涨一文钱。冲夷道长取出一两银子,说道:“三个,三个,你给我找个大的,钱不必找了,”
小米堂的伙计恭敬有礼,他果真在一桶粽子中挑出一只最大的和两只普通的。冲夷道长将热乎乎的三只粽子抱在胸口,给了无艳道长一只。陈锦元眉开眼笑的要拿,道家人辟谷,但在美食面前少有人定力十足。陈锦元是大梁的国师,钱财当然不缺,但此时有人请客,尤其是眼高于顶的冲夷道长,他喜闻乐见。
只是没想到的是冲夷道长无情的打掉陈锦元的手,鄙夷的说道:“你干什么?要吃粽子自己买去,老道最大的一个是留给真古的,没你的份儿!”
领会错意的碧虚真人唉声叹气,他道:“不吃了,不吃了,晚间上少林禅寺有丰盛的斋菜吃,免得没肚子。”他的一番话惹得平时冷目的无艳道姑轻笑,饶是陈锦元的脸皮厚,也不禁一红。
倏忽间,正在剥粽子芦苇叶的冲夷道长眸子厉然,恰似年前的魔窟,他道:“无艳掌门,有人欺负小真古,而且修为不低呐。”
无艳道姑的嬉笑立刻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冽的寒意。真古她能够欺负,但不代表别人也能欺负,天底下有资格欺负他的只能是她!
陈锦元同样意识到不对,皱眉说道:“白兰剑气,不好,是祁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