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生死忧患（三）
莱茵右手勉强地握着剑，没让莉薇娅注意到自己右臂上的箭伤，在她的帮助下把海因里希扔到马上，两人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奔向德赫瑞姆的监牢。莉薇娅有了想法，在监狱附近的时候把海因里希架住带进去，如果有狱卒问起就说他命数将尽，因为自己的生死兄弟在牢中想再见上最后一面，妻子和侍女就把他弄过来了。如果实在不行，莉薇娅还能色诱。“站住！牢房重地，是什么人！”狱卒远远望到三人，隔空大喊一声。
按着之前自己想过的对话内容告诉狱卒，对方本来已经想放他们过去，但瞥到莉薇娅斗篷下没被遮住的侧脸，呆了。
“军爷？”莉薇娅心知事情不妙，想混过去，“那我们就先进去了，您忙着，辛苦，辛苦。”
“诶……”
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莉薇娅一拳，脑袋撞到背后的墙上，晕倒在地。
莉薇娅的拳劲不跟人开玩笑，倾尽全力的一下绝对是一般人类扛不住的。晕过去还算好，一些身体素质差的被这一拳打死都有可能。莱茵被莉薇娅揍过几次，而且也跟莉薇娅生活这么久了，能看出来莉薇娅这一拳所用的力量，不免同情已经坐到地上的狱卒。之前本来还想着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的话莉薇娅自己可以色诱，但莉薇娅想起之前在托厄去救莱茵的时候，那个狱卒得寸进尺得尺进丈的，忽然心里一阵不爽就一拳揍了上去。
莉薇娅犯病了，但还好没有太多人被牵扯到她的病情中。两人没有遇到别的阻碍，扛着将死不活半死半生的海因里希走到委托书上写着的“栏杆上有黄色标记”的牢房前。在这间牢房里关押着的男人不像别的犯人一样双眼无神，他的精气神甚至比狱卒都好。
“恩赐解脱？”
“对，恩赐解脱。”尽量不用右手，莱茵配合着莉薇娅把架在肩上的双手卸下，“这是你们要的人，我带到了。”
“约瑟夫，帮忙啊，看着干嘛；仅代表我的领主，埃修洛特亲王雅莱克修斯对您致以最崇高的谢意，谢谢您保护了我们的帝国。”囚犯在狱中鞠一躬，鞠得很到位。
“省省吧，我就是为了钱来的，你的帝国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莱茵不想做一个恶毒的人，如果能给别人留一点美好的话为什么不呢？莱茵颔首回礼，跟在莉薇娅身后离开了死牢。那个狱卒还躺在门口不省人事，两人谁都没兴趣帮他一把。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只是用刀背砍了他一下，他还有命可以继续苟活，这已经是莉薇娅的仁慈了。
死牢中的人们看起来都不怎么样，如果要让莱茵评选一个地狱的话，德赫瑞姆的死牢绝对就是她见过的最惨绝人寰的地狱。没有自己跟阿萨辛们去杀那个叛乱军阀时的血腥和暴力，没有横飞的尸骨肢体，没有惨叫，只是一片宁静，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宁静。
莱茵记得其中一个死囚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又污浊，看向她和莉薇娅的时候——或许说从他们进到死牢之后，就充满了欲望。对性的渴望、对美人的向往，甚至还有了些想活下去的意思，莱茵发誓，如果那扇铁栅门被打开的话他和他们会第一时间扑出来要把她和莉薇娅按到地上、撕光衣裳。那双眼睛亮的可怕，也浑浊得可怕，他看明白了自己的未来，除了死亡就再没任何可能。就这么污浊又透明着，满是希冀又绝望无比着。他们活着，他们也想活着，他们也明白自己不再能活着。上神的慈悲不存在于他们身上，他们是时代的弃子，是马上就要成冢中枯骨的人。
这是没有死人的炼狱，也是到处都是死人的炼狱。里面的人们不想着要怎么就继续才能继续活，也不想着要如何让自己死得体面些，他们什么都不想，就只是等着自己的死期到来。没有活人的生气，死人的坦然和无所谓倒是绰绰有余，但他们偶尔还会有点想活下来的欲望，比如他们见到莱茵和莉薇娅的时候。有的人已经在死囚中被关了将近一年，有的人几个月，有的人刚进来，但都是一副死了很久的样子。见到莱茵和莉薇娅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又生出来了些光彩，对美好的事物他们还是想试着追求一下的。
但他们知道，那遥不可及，就像下一秒就要死去的士兵见到了远方的故乡一样，可能还想再挣扎着起身去触碰，去拥抱，但最终只是竹篮打水，嫣然一梦。他们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有的是被关得没有了，有的是被旁边的人带得没有了，反正无论从什么地方看，他们都不像是活人。
“那俩娘们长得真他妈带劲啊……”目送莱茵和莉薇娅离开了牢房，性幻想结束之后，男人躺到床上，对自己的狱友说一声。
“是啊，那大长腿大胸的，腰还细，脸蛋儿还他妈的好看，这种女人要能给我干一炮，我明天——干完上刑场都行！”
“唉，这进来这么久了，今天算是哥儿几个第一次见到女人吧，啊？”
“难道还能有女人大晚上跑进来偷情通奸啊？都是第一次见。”
“妈的，现在见到条老母狗都觉得她有双眼皮，操了。”恨恨地啐一口口水，“睡了睡了，人再好看也跟我们这些垃圾没关系，睡觉。”
刚刚跨到伊露里背上，死牢中一人追出来，“恩赐解脱！恩赐解脱！慢行慢行！”
“什么事？”被死牢里压抑且怪异的气氛弄得有点不舒服，莱茵松松领口，深吸一口气。
“前番雅莱克修斯亲王曾交代过，若是您将海因里希送到德赫瑞姆狱中便由我们通知您，亲王殿下素慕足下，希望足下能在返回奥斯特港的时候能去萨兰托堡一趟，殿下想见您一面。”看起来很尊敬莱茵，毕竟面前的这个女阿萨辛一来是亲王敬重的人，二则她算是为埃修洛特的长治久安做出了贡献。
“承蒙亲王殿下错爱，但鄙人事务繁多不便久留，就不去萨兰托堡面见尊容了，还请足下如是回复亲王殿下，鄙人告辞。”莱茵可没什么兴趣要见雅莱克修斯，这些事情对莱茵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就算的确见到了雅莱克修斯本人也对莱茵的生活起不到什么实际的影响，没必要再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相比之下还不如赶紧回奥斯特港问问萨墨莎冢原高干生前所说的“要死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他老糊涂了，但偏偏又是他死前说的，据说将死之人能看到发生在未来的事情，莱茵对此深以为然。这些事情以莱茵的水平是听不懂更想不通的，莉薇娅也不是很明白冢原高干的话是什么意思。
再加上……在冬天下了那么大的雨还雷声连绵这种异相，莱茵从出生到现在没经历过打雷的冬天。莉薇娅印象中有几次，但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她不是太喜欢记这些跟她没关系的事情。两人商量一下，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奥斯特港。
据说人类活的时间越久死前的预言就越准，冢原高干已经活了八十多将近九十岁，忽然说出来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在意。说出来这样摸不着头脑的话还是得多注意一些，以免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加之亚斯特密磨刀砺马、埃修洛特觊觎着托厄的国土和资源，或许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吧……
第二天醒来，两人跨上伊露里，往东北疾驱。
“确定不去跟那个雅莱克修斯亲王见一面么，”进了萨兰托公爵领已经是夜晚，没有来时那么急，两人很早就找了家旅馆住下，“据说人家是什么军神来着，能得到这种称号的人可不多啊。”
“要是姐姐想见的话我陪你去？”莱茵是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但莉薇娅主动提出来又让人感觉她想去见见雅莱克修斯，莱茵看着对面的莉薇娅，把酒吞下。
“我想个屁，我怎么可能会想见个人类，只是觉得既然人家对你感兴趣还算个名人，你不去的话有点不划算——这些亲王公爵什么的不像雷恩迪和图凡那那样想见就能见的，你明白吧？”
“说到底还不是姐姐想去嘛，要去的话咱们路过的时候您带着我去就好了，不用讲这些。”莱茵嘴角挑起两三秒再放下。
“去去去，这些人我见多了，一点兴趣没有，只是希望你错过了这种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接触的机会有点可惜而已，怎么海城我自己想了。”看来莱茵完全会错了自己的意，莉薇娅的确对这些人没有半点兴趣，他们是什么样的跟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反正只要是人型生物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不可能出来两个鼻子一个眼睛的东西。
既然莱茵不想去的话就抓紧时间回奥斯特港吧，问问萨墨莎冢原高干死前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晨，两人骑到马上，莉薇娅把水壶掏出来喝一口，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踏上人类——精灵联军的地盘呢？忽然有些想念曼尔拉弥斯的景色，但肯定是没那么简单就能回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