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生死忧患（二）
是夜，两人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来到海因里希的宅邸后方，准备进去。莉薇娅用暮星射断一根铁栏，莱茵三两下攀到上面，跃进院中。打量打量这所宅子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自己攀爬的，莱茵回头给莉薇娅一个眼神，示意她可以先歇会儿，自己拔出两把攀爬用匕首，先插一把到砖缝中，一下接一下地攀到三楼。好像自从自己差点被诺勒和卡里亚斯杀了那次之后，莱茵爬任何人的宅子都喜欢从三楼进去，三楼有人的几率的确比较小。快速地爬到窗边，有了上次杀肆命者一家的经验后，莱茵把脑袋伸到窗前窥探，确定了里面没什么人后把匕首钉到窗台下，用力往上攀的同时右肩向前撞碎玻璃。
翻滚进房间的同时拔出断罪，确定里面没人之后轻轻走到门边，希望没什么人听到上面的动静。戒备了五六分钟，莱茵没听到任何响动，慢慢推门，外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细软和杂物，从孩童的玩具到垫褥被榻堆得到处都是，看来这幢屋子的三楼是仓库。那倒是方便多了，最起码不会有什么神经病莫名其妙摸上来，之前自己把玻璃撞碎的声音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不用太担心。
再把脚步放轻，莱茵走到二三楼交接的楼梯上，注意着楼下的声音。
在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交谈声传到莱茵耳朵里，马上止住脚步，差点被台阶绊倒。屏息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声音。
“唉，何时才能恢复先父在时我家的光茂啊。”脚步声比较嘈杂，绝对不是一个人。莱茵想辨认清楚外面是几人在走，如果是两三个人的话推门出去几下刺死把海因里希绑了就是。但脚步声时缓时快，没办法马上分辨出来外面到底是几个人在走，只得等他们走过了探头出去再说。
“夫君这几天因为这些事情都没时间陪妾身了，妾身……”
“爱妻，非是我不愿意抽出时间来多与你相伴，只是这些事情实在让我喘不过气来——罗克苏兰完全不在乎我在做什么，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一脸不急不忙的样子——我多想他要么取我的命，要么把削减后的封地还给我，但他……唉，再加上跟托厄那边的联系并不顺利，每个从托厄进到埃修洛特的人不管长相是东方是西方都要被留下盘问，有半点不对就马上在萨兰托毙命，只得绕路才能进到德赫瑞姆城内，我是因此才……唉！”男人的声音沉重，惆怅，不甘，又怀着些希望。
“夫君之才，决不下于朝廷重臣，但君上只因先父之事便将夫君软禁于此，妾身也为夫君不平啊。”
“爱妻，待我把这些事情全部办完，我们要么去托厄过日子，要么去达克拉斯堡你做我的侯爵夫人，要么一同西去当鬼夫鬼妻，无论是生是死是贱是贵，都与爱妻直到地老天荒。”
“夫君何必言死……”女声忽然变得有些不悦，“您天地雄才文武双全，放在过去那您就是当时的雅莱克修斯，何必因为一时的不顺意就开始说活言死？难道父亲听到了会高兴吗？”
“爱妻，我意非如此，只是，”海因里希又叹一声，“实在不想再让爱妻你跟我过这样的日子了。”
“只要与夫君同在，处处都是伊甸园之极乐。”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莱茵推测两人是在外面抱到一起了。但还是分辨不出来到底有几个人，反正至少两个。但不能保证海因里希会不会带侍女或者护卫，如果外面的人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处理掉的话就麻烦了。
倒是这两口子关系挺好的，莱茵暗笑，如果能有个人陪着一起的话就算死了也不会太孤单吧，而且两人本来就对这个世界颇为不满——海因里希愤懑于自己没办法复兴宗族，在埃修洛特没有任何权力且不被任何权贵倚仗，仅仅只是凭着父亲留下的威名而被人们知道、被人们尊重。他的妻子则因为丈夫想提升他的地位，不再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而终日不能跟丈夫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虽未丧夫却守活寡。两个人的生活都不幸福，或许死亡之让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唯一方式。莱茵忽然宽心，并没有因为夫妻之间的对话而纠结——自己送妻子上路再把丈夫送到死囚之中，也算是跟自己的称号“恩赐解脱”相匹配了吧。
我赐给你死亡，让你纠结且惨淡忙碌的一生得到解脱。今后你们夫妻在死亡之界得以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这也是一种善。
“能有爱妻，简直是我海因里希三世之幸啊。”海因里希抱紧妻子，“各位，送两杯红酒来我卧房，我今晚想与夫人共饮一杯。”
还好没急着出去……各位？那这是带了一堆人回去啊。看来海因里希也还是有些警戒心的，没有太过于有恃无恐，回房间的路上都知道多带几个人。要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恐怕两人就算是做羞羞的事情，门口也会有人侍卫。若是如此，莱茵要杀的人就多了几个。
关键是还得让海因里希活着，要是不让他活那么自己把红酒劫下来下毒也好，装成送酒的人一刀把海因里希捅死之后跑路也好都是可行的方案。但现在，莱茵被要让海因里希活下来这一要求制约得死死的——为什么会有人找阿萨辛去绑架一个人啊，找些流氓什么的不是低成本还高效率？而且就算走漏了什么消息也不可能有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阿萨辛行会埃修洛特分部的收费不低，一旦身份败露被怀疑的肯定是那些身份显赫的人。
确定了，除掉下去抬酒的人之外跟在海因里希和他的妻子旁边的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似乎穿着轻甲，偶尔会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进莱茵耳中——当然，也不排除是钥匙在走动的过程中碰撞。不然就等人们都休息之后自己摸进去把海因里希弄晕、一剑把他的妻子干掉，这或许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走廊深处传来时有时无的“嗯嗯啊啊”声终于平息，在一阵莱茵听不清的交流声结束之后走廊上又有脚步声响起，莱茵不明白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夫妻之间办事还要人在外面听着？就真的情到浓处不怕羞呗，跟莉薇娅和卡里亚斯一样？但要杀后两者的话就不是等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了，这两个人每次做点什么都跟要弄到天荒地老一样，能把整个洛恩忒斯府上的人都弄得通宵达旦睡不着觉。
似乎想的太多了，莱茵赶忙把思绪收回来，害怕想着想着就把正事忘了。脚步声走过莱茵藏着的仓库，消失在楼梯间。莱茵推开一个门缝，窥视着走廊的尽头。
把门关上，莱茵蹑手蹑脚地往海因里希和他妻子的房间走着。
“啊，主人……”一个侍卫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在楼梯间上高喊一声，话音落时已经看见了莱茵。
两人隔着整条走廊对视两三秒，本来以为已经走掉的人去而复返实在扯淡。
“有刺客！”咆哮一声，之前脚刚刚踏到一楼地面的卫兵马上折转上来，两个卫兵并肩站好，迈步冲向莱茵。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就算暴露了也没事，顶多就是多杀几个人罢了，莱茵之前已经跟莉薇娅交代过，如果有什么人逃出来的话就麻烦莉薇娅动手把那个人弄死，莉薇娅也欣然应允。主动出击，转瞬之间村雨就已经把两个男人连肉带甲斩成八九段。村雨上的水珠滑落到地面，莱茵转身。
“嗵！”
一枝弩箭扎进莱茵的左手上臂，没想到这个叫海因里希的反应这么快，而且还完全不犹豫。疼痛感迅猛地涌上来，箭头扎在莱茵的肉里，似乎只差一点就能刺伤莱茵的骨头。还好不是什么吗劲弩，不然在十米左右的范围内，这一弩过来莱茵恐怕这只手都废了。
“你是何人！”见弩箭射中，海因里希气壮了不少，把门护住，“怎敢来我家行刺！”
“我？”莱茵忍住疼痛，迈步往前走，速度并没有因为负伤而慢下来，“阿萨辛大师，恩赐解脱，奉雇主之命来带海因里希.冯.德赫瑞姆走。”
“你要带我走？都已经中箭了还口出狂言？”海因里希本来以为这个从声音都能很简单地分辨出来是个女人的阿萨辛中了一箭之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动作了，但她就只是换了一下拿剑的手就又向自己走过来，赶忙把弩弦拽满，想再射一弩。余光瞟到走的越来越近的莱茵，海因里希慌了，刚抽出来的弩矢落在地上，正准备收手再抽，整袋弩箭落在地上，俯身想捡起来，莱茵一脚踹到海因里希面门。
俯身，刚刚中了一弩的右手上臂的血已经流到了手背，完全无视掉在床上缩成一堆的女人，“怎么，就会使这些阴损的招数啊？”
“你……”
“你觉得你这一弩能废掉我吧？哈，对不起，我没那么娇气；你他妈别叫了，你老公处理完我就来处理你，刚听你们那么恩爱，在路上肯定会是伴儿的，不用担心。”说完，莱茵把村雨放到一边，提起剑鞘压在海因里希的喉咙上。
嘴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莱茵完全不担心会不会把被自己骑在身下的人弄死——这种事她做多了，在窒息而死前这个人会有一段时间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就跟死了差不多。但如果还不减轻压力的话，大部分人会再亢奋几个瞬间，然后才死。只要等到海因里希失神的瞬间卸力就好。
把晕死过去的海因里希扔在原地，莱茵提起断罪走到床前：“你不用怕，小姐，我们都是女人，我会对你温柔些的。”
“他……他死了吗？”
“不，他得罪了贵国的一个显贵，我得把你的丈夫带到那个人面前，所以只能出此下计，”莱茵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在床上抖若筛糠的女人，“但，你目睹了这一切，你肯定得死。”
“他……”
“他会过一段时间再死。”现在时间还多，这个府上的人应该没几个，莱茵不用急着走，不如先把这些事情跟这个有爱人但温柔乡已经空了一段时间的可怜女人说明白，“图凡那会给你时间等你的丈夫的，女士。”
“能不能，不要杀我？”
一股莫名的厌恶冲上莱茵的心头，马上把剑刺出，正正捅进女人的喉咙，“好啊，不杀你，那接下来你看看你要怎么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