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出征乌桓（五）

第102章出征乌桓（五）

许县陈家老宅之中，灯火摇曳，深秋的夜里全然是冰冷的风。

已经有些破败的楼阁之间，亮光随着帷幕的摇晃而在宽阔的庭院之内闪烁。

陈佐提这一盏灯，朝着书房走来。

走廊中夹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湿腥以及灰尘扬起来的沉重感。

闪烁的光附着在他暗色的衣袍上，如同跳动的月光，却又显得静谧异常。

“咚咚·········”

屋内没有反应，陈佐轻轻推开门，擡脚踏入门槛，却不见陈群的身影。

他左右环视一圈，最终在堆满书卷和竹简的案几上找到了陈群。

只见蜡烛还在默不作声地燃着，只剩下短短的一节了。青年人只身着薄衫，枕在手臂上闭了眼，神色平和地睡着。

他面若白玉，眼底下却是乌青。似乎是因为听到陈佐的脚步声，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有醒来。

陈佐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挡风的斗篷解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盖在了陈群身上。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斗篷还未曾全部盖上，那人就已经醒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眉眼由锋利又重新缓和。

“阿佐？”陈群收回下意识阻挡的右手，只是觉得疑惑。

陈佐垂下眼帘，似乎发现这种下意识的防备让陈群无时无刻都谨慎紧绷着。

“怎么还未安歇？”陈群犹带着倦怠之色，顺手揉着自己的眉心，然后不自然地眨着眼睛。

“阿佐，将另一边的蜡烛也点上吧，看得真切些。”陈群指着另一边矮案上放着的烛盏，如此说道。

陈佐道：“伯父，已经甚亮了，如此强光刺目，于视力有碍。”

陈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空茫，喃喃道：“是吗··········”

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眼前远远地晃了一晃，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很快，至少待陈佐重新看过来时，陈群已经重新眨了眨眼睛，露出笑意：“今日可有什么进步？”

陈佐抿了抿唇，轻声说道：“祖父所授，佐皆已知晓，近日在研究律学。”

陈群眼里猛然一亮，继而浮现出喜色：“你志在此处？”

陈佐也看向陈群，迎上他的目光，眸光坚定而清明：“佐以为，天下上下，必以规绳约之，由此方可长盛久安。”

“佐虽从小在阿母的教诲下苦读诗书歌赋，攻读圣贤书籍，现下也在祖父的教导下学习经典，可是佐志不在这些地方。”

“佐想要成为——像伯父这样的人。”

陈佐说着，定定地看向陈群。

他的目光虽然清亮且坚定，但是过于凌厉而又深邃。这是陈佐最不同于双生兄弟陈坦的地方。

陈纪曾经评价过，陈忠所遗二子中，陈佐才华出众，心思缜密内敛，却是冷僻而让人捉摸不透；陈坦偏爱武功，自小跟随名士习武，却是过于坦荡而无心计。

一个缜密一个坦荡，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

因此，他平日也不太与陈群陈纪亲近，反倒是陈坦，虽然外出习武，却是时常回来看看，与陈群的书信来往也是勤。

陈群看着侄儿眉宇间的神色，脸上的喜色虽然慢慢褪去，但眼里确实是欣赏和赞同。

“你幼时便甚是喜欢我刻有廷尉身份的腰牌，想来这也就是早早定下来的缘分。”陈群轻声说道，示意陈佐在桌前坐下。

“伯父为何这样晚了还不歇息？难道是廷尉司里公务繁忙？”陈佐看见陈群脸上一直没有褪下的疲倦，也看见他有些发白的脸色和唇色。

这与他记忆里光风霁月，丰神俊秀的伯父相去甚远。

陈群道：“只是不小心睡着了罢了。”

陈佐点点头，也没有继续问了。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着，心里便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陈群却感受到他内心里的不太平静。可还没有等问什么，陈佐已然擡起头，看向他：“伯父，祖父是否对您说起过阿母的嘱托？”

陈群垂眸细想，可待想到的时候却愣了一愣。他看向陈佐，只见他似乎有忐忑之态，随即会心一笑：“昔日我已向你祖父言明，此事当以你二人为重，不必再提。”

“于我而言，你阿父便是我的亲生兄弟，你和阿坦，是我本该照顾的，又怎么能去在意亲疏远近？”陈群轻轻说道。

他没有注意到陈佐平直的嘴角有些颤动，眼圈也有些发红。待他说完之后，却听见衣料摩擦桌子边缘的声音。

陈佐站起来，忽然跪倒在地上。

陈群大惊失色，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恍然之间眼前黑暗，下意识地弯下腰撑着案几等这几瞬间过去。

“咳咳咳……”

他伸手掩饰自己的咳嗽，过后用左手将陈佐扶起来。可这孩子着实执拗，说什么也不起来。

“阿佐，你这是做什么？”陈群无奈着皱起眉头，询问道。

陈佐半擡起头来，只一眼便瞧见陈群因为咳嗽反而染上了些血色的脸，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佐知道伯父半生为社稷，不曾有过子嗣。佐愿听阿母遗嘱，过继到伯父身下。”

陈佐又一次拜了一拜，头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群用力将他搀扶起来，仔细端详了他一眼，目光柔和却又诧异：“你从前并不愿过继到我这一脉，今日为何说出这一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