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尘封往事（三）

不管这个世界是否善待你，都要努力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不要问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美满的家庭、健康的身体，不要因为自己缺失，而对这个世界心存恶意。

平静地接受命运，无论悲喜，善待自己。

——

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陈旧的装修，凌乱的客厅。

洗得发白的老式布沙发和明显浮了皮的木地板上，散落着很多药盒。

几秒钟前还是只完整的玻璃杯，此时变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几颗蔫得快要脱水的苹果，干巴得像经历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天一般，连滚动都显得有气无力。

年近五旬的养母，灰白相间的头发很潦草地用一根皮筋扎着，面容憔悴、两腮凹陷，深重的法令纹让这个女人看上去好似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太太。

她呆立在沙发旁边，两眼空洞地看着乱糟糟的家，瘦削的身形说不出有多疲惫。

小卧室的门打开了，十四岁的林烬，走到客厅。

他看到养母沾了几滴血的衣角，拿了纸巾和酒精，动作熟练地为养母包扎好手指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

之后，淡然地捡起被养父扔了一地的药盒和水果。将东西一一归整，又去洗手间拿了干布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掉，并抹去了茶水渍。

全程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等收拾停当，养母也像是回过神来，朝他看过去，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无奈。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微笑。

养父度过高血压突发脑梗那次危机后，一家三口一度相处得很不错。

虽然林烬并没有突然变得活泼开朗起来，但养母知道，这孩子心里有她们。

然而，好景不长。

养父的糖尿病并发症越来越厉害，先是肾脏出现衰竭症状，随后心衰、凝血系统异常、胰岛功能异常等状况，相继而来。

病痛最能摧毁意志，一个人就算感情、事业都不顺利，也不会过于颓靡。但在病痛的折磨下，再坚强的人都会有崩溃的时候。

那种深重的无力感，那种时刻都觉得自己可以睡着就再也起不来的恐惧感，像无数把挫刀，消磨着人的精气神。

经历了丧子之痛的男人，心里本就被划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他强撑着让自己振作起来。

然而，就在他觉得领养的儿子只是不擅表达，心里还是很在乎他们这对养父母，生活貌似就要回到正轨的时候，自己却倒下了。

他想再次站起来，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打起精神，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等着疼痛一点点腐蚀自己的内脏，夺走自己的生命。

这个一辈子好脾气的男人，崩溃了。

因为病痛，因为怒己不争，因为命运的不公，积压在心底的悲愤，就像一座火山，时不时就会爆发一次。

一开始，男人还能控制住自己，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进洗手间里独自呜咽，发出困兽似的低吼。

但看着妻子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自己，看着银行存款被自己的医疗费和药费极速消耗，当因为双腿肿胀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复杂的苦涩情绪终于压抑不住。

他开始殴打自己，摔东西，用头撞墙。

妻子也从一开始的安抚、劝慰到跟着一起崩溃，最后麻木、绝望。

而那个默然无语的养子，却似乎丝毫不受养父母的影响。平静地收拾残局，平静地洗衣做饭，平静地上学做功课。

少年总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一台机器。

直到男人不堪重负，选择自杀。

但当他将剃须刀片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时候，少年却像个幽灵般突然出现，阻止了他的动作。

无论悲喜，善待自己。

少年对他说。

原来，这两年里，少年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午夜里的呜咽低吼、轻声啜泣，夫妻俩崩溃后的抱头痛哭，绝望时相约一起去死的对话，少年全都一一听到耳里，记在心里。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实际行动，让男人感受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一个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其实很在乎他的儿子。

少年告诉他，不要担心，钱花了还能赚。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男人只当是宽慰自己的话，然而，没过多久，少年居然真的带回来两万多块钱。

问他哪儿赚的，他说是打游戏，帮别人估货。

少年每个月赚的钱，几乎够填补他所有的医药所需。

这样一笔数目，男人当然不信只靠小孩子的玩意就能赚到，但他已经顾不上去想那些了。

日子一天天过，男人在崩溃、振作中反复无常，女人则在丈夫的反复无常中，渐渐变得木讷，变得神经质起来。

不过，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一家人虽然过得紧巴巴，但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地鸡毛的生活，也还是被打破了。

……………

郑国忠，这位曾经的刑侦队长，因那起大型投毒案未能侦破，扛不住舆论压力与自责，引咎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