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暴室 - 深宫如海心如珠 - 绯色成双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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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暴室

慈宁宫因着太后的满腔怒火而阖宫惊惶不安。即便慧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进了正殿也只被允许跪在一斛银水珍珠帘外回话,不许踏进内室半步。

陪着跪在一边的,还有一直随侍太后的黄贵人,和匆匆闻讯而来的宁妃。

我跪在慧贵妃身后,偷偷抬眼扫过黄氏,只见她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只是顺应着规矩跪在侧旁,安静得彷如立在墙角的那座三足十二盏鎏金凤尾宫灯。

许久不见,她的样貌并无一丝改变。

与慧贵妃并肩稍次跪立的宁妃神色坦然,面对太后震怒应对得滴水不漏:“臣妾有失,确实不知薛更衣有孕之事。”她娇丽的面庞上划过一袭痛心:“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还会将失子之痛加诸他人如此狠心?臣妾暂理六宫诸事未能面面俱到,是臣妾疏漏,还请太后治臣妾无能之罪。”

“既然自认无能,如何管理六宫!”太后怒气冲冲的声音自帘后传来:“慧贵妃,你呢?忝居高位却毫无作为!你这个贵妃当真无用!”

“太后教训的是!”慧贵妃连连俯首认错:“都是臣妾的不是,求太后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她目中含了泪光,哀求道:“方才甘露殿宫女莫忘替嘉贵人到永春宫传话,臣妾逼问一番才知道此事缘由。”咬着嘴唇,她面上不胜痛惜:“太后容禀,薛更衣乃是戴罪之人,所生孩儿只会让天家蒙羞。皇上心怀天下,思虑周全,必是于万难之中才出此策。臣妾乍闻此事,虽也惋惜,但更替皇上难过。毕竟后宫又添新人,皇室昌盛指日可待,可是皇上,皇上——”她羽睫轻颤,落下一连串的晶莹泪珠:“臣妾心疼皇上,也求太后体恤皇上,毕竟母子连心,皇上若有不舍,太后又怎能安心呢?”

内室凛然一静,片刻后只听得里内缓缓流出一句:“甘露殿宫女莫忘?人可带来了?”

太后声若沉钟,浑厚有力,却惊得我几欲从地上弹跳而起。与我同样惊骇的却是跪在一旁的宁妃。虽然面上诧异一闪而过,我却能想见她袖在紫玉兰金丝大袍下的双手已然颤不能持物。

慧贵妃双目垂泪,嘴角却挑着一丝冷笑——方才宁妃一句“如此狠心”已然将自己拉下高枝,她几句话又轻易将我塑成了卖主弃义的愚蠢奴才——不不不,我就是蠢!回想方才永春宫种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我说话,一字一句没有提到冷宫与薛氏半分,偏偏是我自作聪明,入了她的套!

“奴婢莫忘在此。”不得不应这一声,就连自己都能听见语气含着莫大的恐惧。

内室稍顿,太后的声音似是不堪疲累:“你们都回去吧,哀家累了。”稍后又道:“莫忘留下,哀家有话问她。”

慧贵妃带头行礼告退。临出门前耳边隐隐飘来宁妃一句柔柔之音:“贵妃姐姐耳聪目明,妹妹自愧不如。”

说罢,她秋水双眸往我身上着力一看,目光中欲语还休。

我心中一凛,却已明白大半——只怕方才的话不止太后一人听在耳中,能进慈宁宫内室之人,世上能有几个?

果然,待得堂上之人走了个干净后,内室方才传来太后和缓冷淡的声音:“这么说,薛氏小产的时候,你在旁边?”

我跪在慈宁宫的凤池洒金莲花地砖上,望着隐隐错动的珍珠玉帘,心内一片触骨的冰冷:“回太后的话,正是。”

“她可说了什么不曾?”

眼前浮出那张苍白至没有血色的清丽面孔,和次第开出大片猩红花朵的衣裙,我的声音有制止不住颤抖:“薛小主并未说什么,只让奴婢替她向皇上谢恩。”

帘子里的人重重叹出一口惋惜浊气:“诶——”太后浑浊的声音缓缓响起:“可惜了这么个明白人——”语中似还有下句,却生生隐忍不愿再说。

我秉着呼吸,听她历经沧桑的声音不带一丝怜悯,三言两语简要吩咐我的下场:“即是皇上的吩咐,哀家也不难为你。只是办完了差事怎的又去了永春宫乱嚼舌根,只这一条便不配在御前侍候——疏影,把她送去暴室处理吧。”

珠帘哗然错动,一个年级颇大的老嬷嬷快步走出来,轻声对我说了句:“走吧。”

我咬着牙,在凤池洒金莲花地砖重重磕出一个响头,道声:“奴婢谢恩。”起身头也不回得跟在那嬷嬷身后走出慈宁宫。

身后帘内再无一丝动静。

那嬷嬷年级虽大,走起路来却是脚下生风,步伐迈得又快又稳。我一路跟在她身后到了暴室门外,竟也小跑出一身薄薄的热汗。

待她站稳了脚,这才转过身正正经经打量了我一下,奇道:“看你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胆色。以往宫女听到‘暴室’二字脚都软了,你倒是不哭不闹,一路老老实实跟着过来。”

我心中苦笑,即便哭闹求饶又有何用,这件事情摆明了要有人受过。慧贵妃这一招连消带打,宁妃是否就此失宠我不敢肯定,但能确定是的,太后这口气,势必要出在我的身上了。

思及此口中泛苦,眼见暴室的门缓缓打开,里内阴风整整,原本的一鼓作气已然卸去五分,心中还是害怕,忍不住问道:“疏影嬷嬷,太后要怎么发落我?”

那老嬷嬷招手示意暴室里两个粗壮的宫女一左一右架起我,这才缓缓道:“现在知道怕了?”稀疏的眉毛微微上扬:“宫女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通常都是直接打死。太后心善,留你一命,只取你的舌头罢了。”说罢,立眉对那两个宫女命令道:“可听清了吗?听清楚了就带进去吧!”

那二人应了声是,便合力将我拖进门去。方才听疏影嬷嬷说什么“取了舌头”时,我已然两脚发软,如今被她们狠力一拉,连哼都来不及,就被他们拖进一间斗室,紧紧困在长凳之上。

粗糙的绳索累得我喘不过气来,惊恐万状下声音都在发抖:“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御前的人,你也敢!”

“姑娘别乱动,小心划伤了你的小脸!”一人桀桀冷笑,另一人取过一柄形状怪异的弯口小刀在我面前比划:“放心,一下就好了,不疼——”

“你们——”我极力躲避着那把薄如柳叶的刀片,万般无奈下高声道:“我是皇上亲手抱进甘露殿的宫女,你们今日伤我,就不怕来日皇上怪罪!”

话一出口,二人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姑娘,你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里还伺候过皇上亲手抱上龙床的主子呢!你且放心,这一刀下去,保管你在皇上面前,什么都说不出来!”

另一人冷冷道:“姑娘不去想自己犯的事情,事到头上却来怨恨我们?这舌头还是去了的好,省得以后连命都赔上了,少不得又要厌恨他人!”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奚落打趣,我张口结舌,惊惶惧怕间只觉得一只大手捏住了下巴,下意识一甩头狠狠咬住,任凭巴掌雨点似的落在头上脸上,就是不愿松口。

被咬的人痛呼出声,空着的一只手在我头上着力拍打半天仍不得脱,心中发起狠来,劈手夺过那柄短刀,冲着我的脸狠狠划去。

眼前银光划过,我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剧痛来临,忽听暗室门外传来一声高亢尖利的呵斥:“住手——!”

赵明德徒弟小张公公弯着腰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大约是跑得急了,一口气没有接上来,憋的脸堂通红。狠吸了一口气,这才伶俐说道:“传皇上口谕,宫女莫忘囚禁暴室,不得动刑!——你们还呆着干什么,还不放人!”

乍惊乍喜之下,我吐出口中一片血肉,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暴室一间小小的牢房之内,身下铺着的稻草已然发霉,和着墙角边的恭桶一起,散发着刺鼻难闻的异味。

牢房昏暗潮湿,唯有一间小小天窗可见天日。仰头便可见到一方明媚的光线照进来。眼看着日升月落,惶惶已经过去了三日。但想起初来时种种,依旧心中后怕,经常不知不觉便能摸到脸上两道泪水无声流淌。

终于挨到一日,暴室的女官送来一碗发馊的稀饭,满是横肉的面上不带一丝起伏,粗声喝道:“醒了起来吃饭!”

她身后破例跟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见状两道秀眉一蹙,却是陪笑道:“多谢姑姑。正是饭点,这点子心意给姑姑加菜。”说着将一包散碎银子塞到那宫女手中。

那宫女轻轻掂量,霎时笑得满面开花:“姑娘慢聊,奴婢先走了,有什么吩咐叫一声便可。”说罢自觉自愿的转身快步离去。

那女子眼见她走得远了,这才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我顾不得自己形容狼狈,只扑过去,不尽心酸的唤了一声:

“罗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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