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时,我又想出了一些小小的消遣和娱乐,使我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快活多了。
首先,我前面也提到过,我教会了鹦鹉说话。现在,它说得又熟练又清楚,实在令人高兴。它同我一起生活了至少二十年。以后它会再活几年,我就不确定了。不过巴西有个说法,鹦鹉可以存活一百年,说不准可怜的鹦鹉还在岛上一声声地叫着“可怜的布鲁克!”但愿没有一个英国人会这样倒霉,跑到那里听它说话。要是真被他听到了,他肯定认为是碰上了魔鬼呢!我的狗也讨我欢喜,是个可爱的伴侣,跟我不下十六年,后来终于老死了。至于我的那些猫,前面也已说过,由于繁殖太多,我不得不开枪打死了几只,免得它们把我的东西通通吃光。后来,我从船上带下来的两只老猫都死了,我又不断地驱逐那些小猫,不给它们吃东西,结果它们都跑到树林里去,变成了野猫。只有两三只我喜欢的小猫被我留在家里驯养起来。可是每当它们生出小猫时,我就把小猫投在水里淹死。这些是我一部分的家庭成员,除了这些以外,我总是在家里养两三只小羊羔,教它们吃我拿在手里的东西。
此外,还养了两只鹦鹉,也会说话,也会叫“布鲁克”,可都比不上第一只说得那么好。不过,说真的,我在它们身上下的功夫不及第一只的多。我还有几只驯服了的海鸟,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都是从海岸上抓的,剪去了身体上的硬毛,养了起来。现在,我城堡围墙外打下去的那些小树桩,已长成浓密的丛林。那些鸟就栖息在矮丛中,并生出了小鸟,非常有趣。我很喜欢这个场面。我前面说过,只要我可以不对野人提心吊胆,我已经开始对我过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与我的愿望相反。这部小说的读者一定会得出这样一个正确的结论: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竭力想躲避的坏事,却往往是我们获得拯救的途径。我们一旦遭到这种厄运,往往会吓得半死,可是,正由于我们陷入了痛苦,才得以解脱痛苦。在我这没法解释的一生中,我可以举出许多例子。但是,没有比我在这岛上单独生活的最后几年里的情况更值得特别注意的了。
前面我已说过,这是我在荒岛上度过的第二十三个年头。当时正是12月冬至前后。这是南半球的夏至时节,正巧是我的收获季节,这就需要我长时间外出,处理田地间的事情。一天清晨,天还未大亮,我就出门了。忽然,只见小岛尽头的海岸上一片火光,那儿离我大约有两英里远。这让我万分惊恐——我曾在那里发现过野人光临的痕迹。让我更苦恼的是,这火光不是在岛的另一边,而是在我这一边。
说真的,一看到这个景象,我立刻停住了脚步,不敢往树林外面走了,生怕受到野人的袭击。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我怕那些野人万一在岛上走来走去,发现我的庄稼——有些已经收割,有些还没有收割,或者发现我其他一些设施,从而得出岛上有人住的判断。那样一来,他们不把我搜出来是不会罢休的。在这紧急的关头,我立马跑回城堡,随手收起梯子,尽可能消除一切人工的痕迹,尽量使围墙外面的景象荒芜自然。
然后,我在城堡内做好防御野人袭击的准备。我把手枪和所有的
炮全都装好弹药。所谓炮,就是那些架在外墙上的机枪,样子像炮,我就这么叫罢了。做好准备,我决定与野人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同时,我也记得向上帝祈求保护,希望上帝能把我从野蛮人手里拯救出来。在这种心情和状态下,我大约等了两小时,就又急不可待地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了,因为我没有探子可以派出去为我打探消息。
我在家里又坐了一会,琢磨着该怎样应对当前的情况。最后,我压抑不住想要了解外面情况的急迫心情,所以我把梯子靠在了山岩上。前面我曾提到过,山岩边有一片坡坎,我登上那片坡坎,再把梯子抽上来放在坡坎上,然后登上山顶。我平卧在山顶上,取出我特意带在身边的望远镜,向那一带地方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有十几个浑身赤裸的野人,围坐在一个小火堆旁。
天气这么热,他们生火显然不是为了取暖。我想,他们一定是带了战俘,想在那里烧烤人肉,至于那些战俘带上岛时是活是死,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有两只独木舟,已经拉到了岸上。那时正值退潮,他们大概要等潮水回来后再走。面对这个情况,我整个人都是茫然无措的。重要的是,他们这次在小岛这边登陆,我无法想象他们发现我的住所时我的内心是多么恐惧。他们的位置离我的住所是多么近啊!但我后来注意到,他们一定得趁着潮水退潮时上岛。这一发现使我稍稍安心了一点。只要他们不在岸上,我在涨潮期间外出是绝对安全的。知道这一点,我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外出收割我的庄稼了。
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潮水开始西流时,他们就上船划桨离去了。不过,登上独木舟之前,他们在那里载歌载舞,手舞足蹈,这些在我的望远镜中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我仍然看不出是男是女,即使他们没有穿任何遮羞的东西。
一见他们上船离开,我立即背上两支枪,把两把手枪也挂在腰带上,又取了一把没鞘的大刀悬在腰间,迅速向靠海的那座小山跑去——那里正是我第一次发现野人踪迹的地方。我全副武装,负担太重,怎么也走不快,花了两个多钟头才赶到那里。
一到那儿,我才看清楚,一共有五艘独木舟在海上会合,向大陆驶去。刚才我看漏了三只船。
对我来说,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现象。尤其是当我走到岸边,看到他们所干的惨绝人寰的残杀所遗留下来的痕迹,更是心惊胆战!那血迹,那人骨,那一块块人肉!可以想象,那些残忍的家伙当时一定是在一边吞食,一边寻欢作乐。见此情景,我义愤填膺。
这不禁使我重新考虑:下次再碰到他们过来干此罪恶勾当,非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可,不管他们是什么部落,也不管他们来多少人。
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上岛的次数很少。因为过了一年零三个月以后,我才又重新看到他们。在这段时间里,我既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脚印。看来,在雨季,他们肯定是不会出门的,至少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然而,在这一年多中,我却时刻担心遭到他们的袭击,所以日子过得很不舒畅。由此,我悟出一个道理:等待大难临头比遭难本身更令人痛苦,尤其是无法逃避这种灾难而不得不坐等其降临,更是无法摆脱的恐惧。
这段时间里,我只是一心想杀这些野人。大部分时间我不干别的,只是苦思冥想杀人的计划。我设想过怎么进攻,譬如要提防他们兵分两路,就像上次一样。但是,我压根儿没有考虑过,我先杀掉十几二十人,还会在第二天,第二周,或者第二个月以后,再杀掉一批人。这样一批一批杀下去,永无止境,我自己最后岂不也成了杀人凶手,比那些食人生番更残暴?!
我现在每天都在疑虑和焦急中过日子,感到自己总有一天会落入那些残忍无情的家伙手中。要是在某些时候我冒险出去的话,我也会左看右看,会尽最大可能提防。唯一令我宽慰并感到大为幸福的是,我驯养了一批羊。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开枪,尤其是在他们常来的那一带地方,唯恐惊动了那些野人。我知道,即使我暂时把他们吓跑,最迟第二天他们就会卷土重来,那时,说不定会来两三百只独木舟,我的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在这一年零三个月中,我竟然再没见到过一个野人。直到后来,才再一次碰见他们。详细经过,下面再说。不错,在这段时期中,他们很可能来过一两次。不过,他们大概没有在岛上逗留多久,要不就是没有让我听到他们的动静。
迄今为止,我已经在这座荒岛上度过了二十四年的春秋冬夏。大概是在这一年的5月份,我再次见到了那些吃人者。这可以说是一次奇遇。下面我就讲讲这次不期而遇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