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辛辛苦苦从事各项工作,仅仅是因为我看到那只脚印,因而产生了种种疑惧。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在岛上看见过任何类似人的身影。我也在日日忐忑的心情中安稳地过了两年时间。这种不安的心情使我的生活远远不如从前那样舒畅了。这种情况任何人都可以想象的。试想一个人成天提心吊胆地生活,生怕有人会害他,这种生活会有什么乐趣呢?更让人痛心的是,这种焦虑不安的心情影响了我对宗教的虔诚。因为我时刻担心落到野人或食人生番的手里,简直无心祈祷上帝。即使在祈祷的时候,也已不再有以往那种宁静和满足的心
情了。
每次祈祷时,我都因为害怕在某个深夜被野人吃掉而心情烦闷,怀揣着极大的精神负担,感觉身边处处充满着危险。经验表明,平静、
感激和崇敬的心情比恐怖和不安的心情更适于祈祷。一个人在大祸临头的恐惧下做祈祷和在病床上做祈祷的效果是一样的,因为心情同样不安。这种时候是不宜做祈祷的,因为,这种不安的心情影响到一个人的心理,正如疾病影响肉体一样。不安是心灵的缺陷,祈祷也是心灵的行为。心灵上有了缺陷,其危害性大于等于肉体上的缺陷。因此,在不安的心灵下祈祷是毫无用处的。
现在,再接着说说我接下来做的事。我把一部分家畜安置妥当后,便走遍全岛,想再找一片这样深幽的地方,建立一个同样的小圈地养羊。我一直向西走,直到到达一个从未涉及的地方,在这里,我远配大海,仿佛看见远处有一艘船。我曾从破船上一个水手的箱子里我到了一两只望远镜,可惜没有带在身边。那船影太远,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船。
我一直凝望着,直到眼睛酸涩难忍。当我下山时,那艘船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也只能地之脑后。
不过,我由此下了决心,以后出门衣袋里一定要带一副望远镜。
我走下山岗,来到小岛的尽头。这一带我以前从未来过。
一到这里,我知道了,在岛上发现人脚印实在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只是老天爷有意安排,让我漂流到岛上野人从来不到的那一头。否则,我早就知道,那些大陆上来的独木舟,有时在海上走得太远了,偶尔会渡过海峡到岛的这一边来找港口停泊,这是经常有的事。但两个部落的独木舟在海上相遇时,他们之间会进行战斗。失败者会被打胜了的部落当作俘虏带到岛上这边来,然后尊崇食人部落的习惯,把俘虏杀死吃掉。关于吃人肉的事,我下面再谈。
再说我从山岗上下来,走到岛的西南角,我马上就吓得惊慌失措、目瞪口呆了。只见海岸上满地都是人的头骨、手骨、脚骨,以及人体其他部分的骨头,我心里的恐怖,简直无法形容。我还注意到一个斗鸡坑似的圆圈,那儿应该还生过火。不难想象一群野人围坐一圈,举行残忍的宴会,以自己同类为食的场景。
见到这一情景,我简直惊愕万分。呆立许久,我忘记了自己继续待在这儿的危险。想到这种极端残忍可怕的行为,想到人性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我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吃人的事我以前虽然也经常听;议起过,可今天才第一次亲眼看到吃人留下的现场。我转过脸去,忽再看这可怕的景象。我感到胃里东西直往上冒,人也几乎快晕倒了,最后终于恶心得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吐得很厉害,东西吐%后才略感轻松些。
这个时候我是一秒钟也无法忍受了,于是我马上飞快地跑上小山向自己的住所跑去。
当我远离了食人现场一段距离之后,我才深吸了几口气,呆立在路上。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慢慢平复。我仰望苍天,热泪盈眶,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感谢上帝把我降生在世界上别的地方,使我没有与这些可怕的家伙同流合污。尽管我感到自己目前的境况十分悲惨,但上帝还是在生活上给我种种照顾。我不仅不应该抱怨上帝,而且广该衷心地感激他。
尤其是,在这种不幸的境遇中,上帝指引我认识他,乞求他的祝福,这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这种幸福足以补偿我曾经遭受的和可能遭受的全部不幸。
我就怀着这种感激的心情回到了我的城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觉得自己的住所是如此安全可靠,一想到此,我心情略微放松了些,也宽慰多了。因为我看到,那些残忍的食人部落来到岛上并不是为了寻找什么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到这儿来根本不是为了寻求什么.需求什么或指望得到什么。因为,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常常在树林茂密的地方登陆,从来没在这个岛上发现过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我知道,我在岛上已快十八年了,在这儿,我从未见过人类的足迹。只要我自己不暴露自己,只要自己像以前一样很好地隐蔽起来,我完全可以再住上十八年。而且,我相信当我全身心致力于把自己掩藏起来的话,我是绝不可能把自己暴露的。除非我发现了拥有文明的人类,我才有勇气暴露自己和他们交往。我对这伙野蛮的畜生,对他们互相吞食这种灭绝人性的罪恶风俗真是深恶痛绝。因此,在那之后的大概两年我一直活动在自己的活动范围里面,整日心情阴郁,愁眉不展,郁郁寡欢。我所谓的活动范围,就是指我的三处庄园——我的城堡、我的别墅和我那森林中的圈地。这中间,那森林中的圈地,我只是用来养羊,从不派别的用处。因为我天生憎恶那些魔鬼似的食人畜生,所以害怕看到他们,就像害怕看到魔鬼一样。这两年中,因为担心那些野人,我压根儿没想过把小船弄回来,只想着另外再造一艘。那时候,若落到他们手里,我的命运就可
想而知了。可是,尽管如此,时间一久,我对吃人部落的担心又逐渐消失了,更何况我确信自己没有被他们发现的危险。所以,我又像以前那样泰然自若地过平常生活了。所不同的是,我比以前更小心了,比以前更留心观察,唯恐被上岛的野人看见。特别是,我使用枪时更小心谨慎,以免被上岛的野人听到枪声。
我很庆幸自己早就驯养了一群山羊,现在就再也不必到树林里去打猎了。那样,我就不需要用枪,其实我也用捕机或是陷阱等老办法捉过一两只山羊。因此,此后两年中,我记得我没有开过一次枪,虽然每次出门时总还是带着的。此外,我曾从破船上弄到三把手枪,每次出门,我至少带上两把,挂在腰间的羊皮皮带上。我又把从船上拿下来的一把大腰刀磨快,系了一条带子挂在腰间。我出门的时候装扮
的模样也是很可怕的。除了前面我描述过的那些装束外,又添了两把手枪和一把没有刀鞘的腰刀,挂在腰间的皮带上。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除了增加上述这些预防措施外,我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安定宁静的生活方式。这些经历使我认知到,我所遭遇的不幸,与我即将有可能遭遇的不幸相比,应该是幸运万分了,更向况上帝完全可以使我的命运更悲惨。这又使我进行了一番反省,我想,如果大家能把自己的处境与处境更糟的人相比,而不是与处境较好的人相比,就会对上帝感恩戴德,而不会怨天尤人了。如果能做到这样,不论处于何种境况,人们的怨言就会少多了。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我并不缺少一些必需的东西。可是,由于受到那些野蛮的吃人者的惊吓,我现在时时为自己的安全而担惊受怕。以往,为使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我充分发挥了创造发明的才能,但现在就无法充分发挥了。我原本打算尝试一下能否把大麦制成麦芽,甚至可以借此用麦芽来酿酒。现在,这一计划也放弃了。当然,这实在也是一个荒唐的念头,连我自己也经常责备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因为我不久就看出,许多酿造啤酒必不可少的材料我都没有,也无法自己制造。首先,我没有必要的啤酒桶。曾经,我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成功做出木桶。其次缺少必需的啤酒花——啤酒花为酿造啤酒的原料。在啤酒酿造中,啤酒花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没有发酵用的酵母,更没有可以用来煮沸的铜锅铜罐。但是,即使这样,我仍然坚信,我很有可能会成功,但是前提是没有对食人族的惊惧和恐怖。
因为我的脾气是不管什么事情,一旦决心去做,不成功是绝对不罢休的!
但是现在,我的创造力在向另一个方面诡异地发展了。我日日夜夜都在琢磨,怎样趁那伙食人恶魔在进行残忍的人肉宴会时杀掉他们一批人。而且,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可以顺便拯救那些被他们带到岛上的受难者。我想了各种可以消灭这些野人的法子,再不济也可以恐吓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上岛来。如果真的想把我酝酿过的计划通通记载下来的话,那就会比这本书还要厚了。然而,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只想不做,起不了任何作用。更何况如果他们二三十人成群结伙而来,我孤身一人怎么能对付得了呢?他们带着标枪或弓箭之类的武器,射起来能像我的枪一样打得准。
有时我又想在他们生火的地方下面挖个小坑,里面放上五六磅火药。等他们生火时,必然会引爆火药,把附近的一切都炸毁。但是首先我不愿意把自己仅剩的火药浪费在他们身上,毕竟我剩下的火药已经不足一桶了。再说,我也不能保证火药在特定的时间爆炸,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可能最多也不过是把火星溅到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吓一跳罢了,绝对不会使他们放弃这块地方,永远不敢再来。因此,我把这个计划搁置一边,另想办法。不过,后来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可以提前在三支枪里装上双倍的弹药,然后埋伏在适当的地方。等到他们正热闹地举行吃人仪式时,就对他们开火,再不济也能打死两三个。
然后带上我的一把手枪和一把腰刀向他们冲去,如果他们只有一二十人,准可以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这个妄想使我心里高兴了好几个星期。无论白天或黑夜,我都在想着这个计划。甚至睡梦里也是我枪击那些野人的场景。
我对这个计划简直着了迷,竟费了好几天的工夫去寻找适当的埋伏地点。而且我常常去查看他们举行仪式地点附近的地形,现在我可以骄傲地说,我对附近的地形了然于心。尤其是我报复心切,恨不得一刀杀死他们二三十个;而我一次次亲临现场,看到那恐怖的景象,看到那些野蛮的畜生互相吞食的痕迹,更使我怒气冲天。最后我在小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可以把自己隐蔽起来的地方,在爱里,我可以监视这些野人在踏上小岛后的一举一动。在他们上岸之面,我可藏身在丛林里,因为那儿有一个小坑,大小正好能使我藏身、可以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把他们食人的残忍行为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对准他们头上开枪,准能打中目标,第枪就能打伤他们三四个。
于是,我就决定在这儿把计划付诸实施。我先把两支枪分别装上五颗子弹,在另一支鸟另外,每把手枪再装六颗子弹,在另一把来复枪装上十颗子弹。出发之前,再把弹药带是,以做第二次、第三次射击之用。就这样,我完成了战斗准备。
计划安排已定,我在自己的想象中一次又一次地付诸实施。同时,每天上午我都要跑到那小山坡上去巡视一番,看看海上有没有小船驶近小岛,或从远处向小岛驶来。我选定的地点离我的城堡有三英里多。一连守望了两三个月,每天都毫无所获地回到家里,我开始对这件苦差事感到厌倦了。在那段时间里,什么也没有出现,更别说有人上岸或者靠岸了,在整个洋面上,一点儿影子也没有,尽管我用肉眼或者望远镜看遍了茫茫大海。
在每天到小山上巡逻和瞭望期间,我始终精神抖擞,情绪高涨,决心实现自己的计划。我的情绪好像也一直很适合干这件肆无忌惮的事情。我就是为了要惩治他们做的坏事,才想要干掉二三十个赤身裸体的野人的。但是我对这件坏事压根儿没在脑子里仔细地想过,而无非是先看到了这一带这些人违背人性的习惯,被他们的恐怖行为激起了怒火,凭一时的激情来做出来这个决定的。造物主治理世界,当然是英明无比的,但他似乎已经弃绝了这些土人。任他们按照自己令人憎恶的、腐败堕落的行为去行事,任他们多少世纪以来干着这种骇人听闻的勾当,形成这种可怕的风俗习惯。要是他们不是被上天所遗弃,要是他们没有堕落到如此毫无人性的地步,他们是绝对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的。不过,我前面说过,我已经对我毫无收获的巡视感到厌倦了。于是,我对自己的计划也改变了看法,并开始冷静地考虑我自己的行动。我想:这么多世纪以来,上天都容许这些人不断互相残杀而不惩罚他们,那我有什么权力和责任擅自将他们判罪处死,代替上天执行对他们的判决呢?这些人又究竟对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我又有什么权力参与他们的自相残杀呢?我经常同自己进行辩论:“我怎么知道上帝对于这件公案是怎样判断的呢?毫无疑问,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互相吞食是犯罪行为、他们那样做并不违反他们的良心,因而他们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种罪行,就像我们大多数人犯罪之前也不知道这么做是犯罪的。他们并不认为杀死战俘是犯罪行为,也不认为吃人肉是犯罪的,就像我们毫不犹豫地杀牛、吃羊肉是一样的。我稍稍从这方面考虑了一下,就觉得自己不对了。我感到他们并不是我过去心目中所谴责的杀人犯。有些基督徒在战斗中常常把战俘处死,甚至在敌人已经丢下武器投降后,还把成队成队的敌人毫无人道地杀个精光。从这方面来看,那些土人与战斗中残杀俘虏的基督徒岂不一样!
我又想道:尽管他们用如此残暴不仁的手段互相残杀,跟我却是毫无干系的。他们并没有伤害我。如果他们想害我,我为了保卫自己而向他们进攻,那也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我并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因而也不可能谋害我。那么我主动攻击他们,就说不上公道了。这无异于给在美洲干尽种种暴行的西班牙人一个辩护的借口。我们都清楚,那些西班牙人有多么残暴,他们在美洲屠杀了大量的土著人。的确,那些土人有一些残忍的风俗,譬如活人祭祀。但他们终究还是无辜的。所以如今再说到他们被斩草除根、亡国灭种的时候,不用说欧洲其他一切信奉基督教国家的人民,甚至西班牙人自己也没有不深恶痛绝的。他们都认为那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是一种无法被上帝和人类接受的残忍行为。至于在“西班牙”这个名词,它被一切有人道精神的人,有基督教同情的人认为是世界上最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慷然的。好像西班牙王国名气特别大,因为它培育了一个铁石心肠的,对不幸者毫无同情心的民族,而同情心是仁慈品德的标志。基于上述考虑,我终止了执行攻击野人的计划,或至少在某些方面几乎完全停止了行动。这样,我逐渐放弃了这一计划,因为,我认为自己做出袭击那些野人的决定是错误的。
我不应干预他们的内部事务,除非他们先攻击我。我应做的是,只要可能,尽量防止他们攻击我自己。不过,现在我至少知道,如果自己一旦被发现并受到攻击,该如何对付他们了。
其实,我觉得主动袭击野人的计划是不可能拯救我自己的,其最有可能的是彻底将我陷入危险之中。因为,除非我有绝对把握杀死当时上岸的每一个人,还能杀死以后上岸的每一个人。否则,如果有一个人逃回去,把这儿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的同胞,他们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过来报仇,我这岂不是自取灭亡吗?这是我当前绝对不应该做的事。
总的看来,无论是根据原则还是策略,我都不应该纠缠这件事。我必须用尽一切方法,消除我在岛上留下的痕迹,消除他们对岛上有人居住的怀疑,不让他们发现我。
这种聪明的处世办法还唤起了我的宗教信念。种种考虑使我认识到,当时我制订的那些残酷的计划,要灭绝这些无辜的野人,完全背离了我自己的职责,因为,他们至少对我是无害的。至于他们彼此之间所犯的种种罪行,与我毫无关系。他们属于同一个民族,我应该把他们留给全民族的统治者一—上帝去评判他们的罪行。他知道用怎样合适的处罚来判决这些大张旗鼓吃人的罪人。
现在,事情在我看来已经非常清楚了。我觉得,上帝没有让我干出这件事来,实在是一件最今我庆幸的事情。我认识到,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干这件事。如果我真的干了,我所犯的罪行无异于故意谋杀。于是我跪下来,以最谦卑的态度向上帝表示感谢,感谢他把我从条人流血的罪恶中拯救出来,并祈祷他保佑我,不让我落人野人手里,以防止我动手伤害他们。除非上天高声召唤我,让我为了自卫才这样做。
此后,我在这种心情下又过了将近一年。这一年里,我一次也没有去过那座小山,更别提视察他们的身影,了解他们有没有上岸了。因为,一方面我不想碰到这些残忍的家伙,不想对他们进行攻击;另一方面,我生怕自己一旦碰上他们会受不住诱惑,把我原来的计划付诸实施,生怕自己看到有机可乘时会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在此期间,我
只做了一件事:去把原来停放在那边的小船挪了个位置,把小船转移到岛的东边来了。我把船驶进了一个位于高耸的岩石下的小湾。由于那儿有几条激流,我知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那些野人都是不敢驾着船来这儿的。
同时,我把放在船上的一切东西都搬了下来,因为一般短途来往不需要这些东西,其中包括我自己做的桅杆和帆,一个锚样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像锚或搭钩,可我已尽我所能,做成那个样子。我把船上所有的东西通通搬下来,免得让人发现有任何船只或有人居住的踪迹。
此外,我前面已提到过,我比以往更深居简出。除了干一些日常工作,如挤羊奶、照料树林中的羊群等,我很少外出了。羊群在岛的另一边,因此没有什么危险。因为那些野人尽管偶尔在海上出没,肯定从来没有想到要到岛上来寻找什么,所以从来不离开海岸,到岛内来转悠。我并不怀疑,在我由于恐惧而做出预防措施之后,他们可能像以前一样,到岸上来过几回。真的,我一想到我过去出游的情况,不禁不寒而栗。我以前外出只带一支枪,枪里装的也是一些子弹。就这样我在岛上到处东走走,西瞧瞧,看看能不能弄到什么吃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假使碰上他们,或被他们发现,我该怎么办呢?因为,我没有多少自卫能力。我当初要是发现的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是看到十五到二十五个野人在追我,我会感到多么震惊啊!凭着他们的跑步速度,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的。
有时想到这些,我就会吓得魂不附体,心里异常难过,半天都恢复不过来。我简直不敢想象当时会怎么办,因为我不但无法抵抗他们,甚至会因惊慌失措而失去从容应付的能力,更不用说采取我现在经过深思熟虑和充分准备的这些措施了。说真的,认真地考虑了这些事情以后,我的心情非常忧郁,有时候,这种愁绪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总是想到上帝,感谢他把我从这么多看不到的危险中拯救出来,使我躲开了不少灾祸,而我自己是无论如何无法躲避这些灾祸的,因为我完全不可能预见到这些灾祸,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灾祸。
我们的生活遇到危难的时候,上帝会仁慈地使我们化险为夷,后来这种想法也经常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多么神奇地被救了出来。我们在困窘中,就是在左右为难或是踌躇不定的境地中,不知道该走向何方;而我们为你打算走这边的时候,一个俏悄的暗示会指引我们走那边。不仅如此,有时候在我们的理智意向和责任都指引我们走那边的时候,就会有一股不知来自何方的意念,压倒原有的一切感觉和愿望。结果,后来的事实证明,要是当初我们执意走我们心目中想走的那一边,那我们早已万劫不复了。
反复思索之后,我自己定下了一条规矩:每当自己心里出现这种神秘的暗示或冲动,指示我应做什么或不应做什么,我就坚决服从这种神秘的指示,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该这么做或该这么走,我知道的只是心里的这种暗示或冲动。在我一生中,可以找出许许多多这样的例子,由于我遵循了这种暗示或冲动而获得了成功,尤其是我流落到这个倒霉的荒岛上以后的生活,更证明了这一点。在我的人生历程中,我可以举出很多我这样做的成功的例子。要是当初我用同现在一样的目光去注意的话,我还可以看到更多。不过,人只要能变得聪明,是不会嫌太迟的。
我奉劝那些三思而后行的人,如果在你们的生活里,也像我一样充满了种种出乎寻常的变故,或者即使没有什么出乎寻常的变故,都千万不要忽视这种上天的启示,不管这种启示是不是什么看不见的神明发出的。关于这一点,我不准备在这里讨论,也无法加以阐明。但这种启示至少可以证明,精神与精神之间是可以交往的,有形事物和无形事物之间是有神秘的沟通的。而且,这种证明是永远无法推翻的。关于这一点,我将用我后半生孤寂生活中的一些很重要的例子加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