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托付后事

雷慕枫见父亲受伤倒地，忙上前扶住。急叫道：“爹，你怎么样？”

雷清鸿但觉得五脏翻腾，六腑移位，情知受伤着实不轻。体内气息纷乱，更是无法开口。

谢无羡道：“雷清鸿，拿命来！”他左臂已断，顾不得包扎止痛，右手提剑，踏上两步，挥剑便刺。

雷清鸿身负重伤，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脑海里一片空白，昏厥了过去。雷慕枫提起短剑，和谢无羡拆了起来。他亲眼看到谢无羡打伤雷清鸿，年纪虽小，却十分英勇，一心只想着保护父亲安全。至于自己的安危，却全然顾不上了。一柄短剑舞得嗤嗤风响。

谢无羡喝道：“小鬼，要命的退下！”

雷慕枫叫道：“不！我不退，坏人！我不让你打我爹。”

谢无羡嘿嘿怪笑，双眼发亮，看着雷慕枫，如同看到活宝一般。道：“你是雷清鸿的儿子，很好，我就代表佛祖，送你父子上西天。”又道：“宝儿啊宝儿，爹杀死雷氏父子，让他们来地下给你当牛做马，你在天有灵，一天要保护我。”他面色狰狞，挥舞长剑，向雷慕枫头顶狠狠斩落。

雷慕枫识得这一招是雷鸣电闪，与雷清鸿拆解得熟悉的。知道这招的破绽在他的下盘，不理谢无羡剑法如何多变，举剑横削，去削谢无羡的双足。

谢无羡微感吃惊，怎地这孩子的剑法这般高明。喝道：“我先杀了你爹！”不顾雷慕枫的短剑，收回长剑，斜斩雷清鸿的头。

雷慕枫顾念父亲，急忙收回短剑，应接格挡。谢无羡一手虽断，但好的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小。当的一声，斩在雷慕枫的剑上，直压下去。

雷慕枫顿时感到一股大力压落下来，眼见谢无羡的长剑越压越低，距离雷清鸿的头已不过半尺。当下奋起全身之力，死死抗住。谢无羡大喝一声，又向下压落数分。雷慕枫侧转身子，挡在雷清鸿之前，竟是泯不畏死。

谢无命眼见雷清鸿受了重伤，不屑与孩童动手，便笑吟吟地在旁观战。这时突然说道：“二哥，你还收拾不了这孩子吗？”

谢无羡喝道：“废话！你没看到我已胜券在握吗？”

谢无命道：“这小子的剑法学自雷清鸿的，斩草务须除根，不然等他长大了，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时候可要糟糕啦。”

谢无羡道：“四弟，你尽管看好。不出片刻，我便送他们父子一同归天。”

谢无命道：“很好。”

突然，谢无量‘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凄恻，半夜里听来，着实令人心惊肉跳。

谢无命忙转身，喝道：“三哥，你怎样了？”只见谢无量双手乱抓，往自己身上乱扯，扯破了衣襟，更在身上抓下一条条血痕，情状癫狂，无法自止。他嘴中哇哇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叫声十分凄惨。两道鲜血从他眼角直往下流，流过脸颊，划过下巴，又滴落地上，他的眼瞳里模糊一片，看上去诡异可怖，原来他双眼已被刺瞎。

谢无命大惊失色，忙奔过去。叫道：“三哥，三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将他按住。

谢无量道：“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眼睛瞎了，你快杀了我，快杀了我，我很痛……我很痛。”叫声凄惶，显是恐惧已极。

谢无命失色叫道：“三哥，你静一静，兄弟为你报仇！”嗒嗒两响，在他腰间点了两下。谢无量穴道受封，一时不能动弹，嘴里也不能说话，只发出呜呜呜呜的吼叫，浑身颤抖，显是痛苦已极。谢无命很是心痛，又在他眼眶四周点了数下，止住血流，扯下一片衣襟，将他眼眶包了起来，扶他到树下坐定。道：“三哥，你先忍耐一下，兄弟去为你报仇！”转过身，发声喊，往蒋珍珠背后刺去。

蒋珍珠先与谢无量对打，谢无量挥剑相斗，嘴里却也片刻不停，污言秽语说得不少。一会儿叫道：“小娘子，你这一剑刺来，险些要了我的老命，你长得这么温柔漂亮，下手怎地不温柔一些？”

一会儿又道：“听说你为了雷清鸿，一直守身如玉，任何人也不嫁，你至今还是个姑娘。今晚月色正佳，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我们不如就此罢斗，找个僻静之所，你我衾被拥香，共度良宵如何？”

一会儿又道：“啧啧啧，老夫这一生可从没见过你这般风姿绝佳的美人，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千怜万爱。你以后跟了我，叫你一生幸福美满，绝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蒋珍珠见他脸上浮现出下流无耻的神情，和种种龌龊无聊的神态，心中之怒，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杀机也越来越盛。斗到分际，卖个破绽，故意露出一条如明珠美玉般的皓臂。谢无量果然哈哈大笑，双眼发亮，神魂颠倒，便往她手臂上抓去。

蒋珍珠忽然回身，举峨眉双刺急点，月光一晃，峨眉刺上的光线反照进谢无量的眼里。谢无量双眼不能视物，情知不妙，急忙退避。蒋珍珠急如流星般一戳，峨眉双刺的尖头刺进谢无量的眼里。谢无量一双招子就此废了。

蒋珍珠刺瞎了谢无量，本想将他杀了。见他已无力再斗，又听得那边雷慕枫大呼小叫，忙转眼看去。只见雷清鸿双目紧闭，不作一声，颓然坐在柱下，猛地吃了一惊。叫道：“雷清鸿，你怎么样了？”雷清鸿已然昏厥，哪能回答？

又见谢无羡以长剑压着雷慕枫的短剑，雷慕枫嘴里吼叫着，奋出全力，扛着谢无羡的长剑。谢无羡长剑的剑锋已在他头皮上划下一道剑痕，鲜血顺着额头流下，但他仍是不肯撤手。只消再过片刻，雷氏父子都得双双毙命。

蒋珍珠便撇下谢无量，举峨眉刺向谢无羡双眼里戳去。谢无羡大惊失色，吓得魂飞天外，忙向后急退五步。压在雷慕枫短剑上的剑也自动撤离，雷氏父子逃得一难。蒋珍珠一招迫退了谢无羡，因关切雷清鸿的伤情，并没进击。

不看到雷清鸿毙命，谢无羡绝不肯甘心，大喝一声，挺剑与蒋珍珠斗了起来。

谢无命安抚好了谢无量，便向蒋珍珠袭击而来。蒋珍珠挥动峨眉双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雷慕枫这才得空去照看雷清鸿，然见雷清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心中大急，哭了起来，双手摇着雷清鸿的肩膀。叫道：“爹，你醒醒，爹……爹……。”摇得数下，雷清鸿悠然醒转。

雷慕枫大喜。叫道：“爹，你终于醒了。”这一下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将头扑在雷清鸿的怀里。道：“爹，我就知道你会醒来的，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雷清鸿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不堪，眼里全是倦意，他勉强抬起手来，抚摸着雷慕枫的头和背。雷慕枫伸出头来，看着雷清鸿。道：“爹，你答应我，你不能丢下我。”

雷慕枫道：“枫儿，爹答应你，爹不会丢下你的。”雷慕枫笑道：“我就知道。”又道：“爹，你脸色很难看，你怎么啦？”

雷清鸿但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精力正在一丝一丝地从他身体里剥离出去。知道大限将至，无力回天了。然见儿子满脸天真，还不知道自己将死之事，心下一片黯然。幼子年少无知，自己一死之后，他会怎样？他在世上无依无靠，今后若是受人欺凌，又有谁来爱护他？谁来照料他的衣食？谁来教导他成长成才，教他明辩是非？言念及此，只觉得儿子的处境将会十分可怜，不由得涕泪沾襟，默然泪流。眼见吴振声与红娘子仍在恶斗。叫道：“吴兄弟，请你过来。”声音嘶哑，已是有气无力。

吴振声与红娘子恶斗多时，难分高下。听到叫唤，转头看来，见到雷清鸿满脸憔悴的模样，大吃一惊，忙撇下红娘子，奔了过来。

院里的打斗也都停了下来，一齐望着雷清鸿。谢氏门人眼见雷清鸿命在顷刻，得报大仇，人人心中喜悦不禁。但谢无量失去双眼，奄奄一息，谢无羡断了一只手，虽说报了大仇，却也损失惨重。

吴振声蹲下身子，去握雷清鸿的手，指头触到他的腕脉，猛然一惊。但觉得雷清鸿的脉搏极其微弱，似有似无，要停顿好一会，才会微弱地跳动一下。吴振声颤声道：“雷大哥，你……你怎么样？你先治伤，有事以后再说。”

雷清鸿道：“来……来不及啦，我……我快要不行了。”

吴振声脸色大变，摇头道：“别，雷大哥……！”声音哽咽，已说不出话来。

雷慕枫叫道：“爹，你为什么不行了？你说过不会丢下枫儿的。”

雷清鸿眼皮缓缓抬起，睁开了一线。道：“枫儿，爹……爹就快死了。”

雷慕枫大是不信。叫道：“不，爹，你不要死，你答应过我，不能丢下我的。”

雷清鸿只觉得精力正在从身上抽离出去，心知已挨不过片刻。道：“枫儿，你不要悲伤，听话，听我把话说完。”抚摸着儿子的脸，帮他擦去了眼泪鼻涕。

雷慕枫的眼泪刚擦干，又滚了出来，哭着答应了一声。

雷清鸿顿了一顿，集中起余下的精神，缓缓说道：“我杀了谢氏七个门人，若惜的父母兄弟横遭惨死，也是受我之累。当年种下了业因，今日之祸，是我应有的果报。哎！自从若惜一死，我活着已没什么意义，苟且多活十年，于人于己，实无半点好处。今得解脱，便可去地下陪伴若惜了，只是枫儿还小，我放心不下。”

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神思飘忽起来，过了一会儿。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是捡紧要的说。吴兄弟，我有些事要劳烦你帮忙。”

吴振声哽咽着，重重地嗯了一声。

雷清鸿道：“我死之后，请你将我葬在若惜的墓旁。”吴振声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