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前仇旧恨（5）
那人刚落定，又有三个身影飘然而来，四人排成一排，站在院子边上。雷清鸿放眼望去，只见左首一人又高又瘦，瞎了一只左眼，正是十年未见面的谢无羡。站在谢无羡身旁的，依次便是红娘子、谢无量、谢无命。
雷清鸿万万想不到，这四个仇人竟会找上门来。心中大为惊诧，但脸上不露声色。逐一看去，十年不见，谢无羡兄弟已苍老了许多，三人头发已然花白，额上都已皱纹如壑。红娘子仍然穿着一身红装，但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她的身材清瘦了许多，满面风尘。想来是这些年中，为寻找自己而多受奔波。
雷清鸿道：“冤家路窄，想不到我还能碰到你们。”他当年本有意去川中，将这段仇怨了结。但在闵若惜的劝阻下，没有去成。这些年来，虽然藏身北海，但此仇不消，心中仍是时时记着。这时候，见这四人突然现身，虽然觉得有点意外，心中反而坦然。该来的早晚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谢无羡等四人见到雷清鸿，也略感诧异，因为雷清鸿的面容比正常年纪要老上几岁。红娘子却只恶狠狠地盯着雷清鸿，对他容貌的变化不起丝毫兴趣。
谢无羡哼哼一声，料定这次绝不会让雷清鸿逃掉，反正迟早会取他性命，一时倒不着急动手。道：“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他的眼光落到蒋珍珠的脸上。缓缓说道：“你大致也想不到，我们全靠有你带路，又有箫声导引，才能找到这儿。”
矮子谢无量插嘴道：“这山崖又高又险，外人难以发觉，确是躲避仇难的好地方。”他说话漏风，这句话倒有一大半发声不准，众人一半猜测，一半推想，也明白了他的话。
雷清鸿和吴振声同感惊诧，这文笔峰十分偏僻，上峰之路又陡峭难行，岔路极多，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旁人很难找上来。难道真是蒋珍珠引这大仇人来的？
蒋珍珠本来准备自杀，这四人突然现身，知道他们是来找雷清鸿报仇。一时倒不忙着自杀，反正逃不过一死，拼着一死，若能相助雷清鸿父子脱困，可比自杀而死有价值得多。心中本来已作好了这个打算，听到谢无羡的话后，不由得全身发凉，犹如堕入了冰窖。道：“你……你说什么？”
谢无羡转头看向红娘子。道：“夫人，蒋珍珠此刻还不明白，你就当可怜小辈，跟她解释一下。”
红娘子哼的一声，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紫色布包来，拿在空中扬了扬。对蒋珍珠说道：“你认得这只布包吧。”
蒋珍珠脸色一变，伸手到兜里掏了掏，却没掏到任何一样东西。道：“这是我用来装迷魂砂的布包，你……你什么时候偷去的？”心中大为诧异，这是自己用来装迷魂砂的布包，藏得隐秘之极，怎么会落到了红娘子的手上？她又是怎样找上这文笔峰的？
只听红娘子道：“哦！原来你在都江堰撒下的药粉叫迷魂砂，幸亏我们见事快，不然全都要中毒，死在你的手上，这叫作命不该绝。”
蒋珍珠鼻子里哼哼一声，一言不发。
红娘子得意地说道：“不用再想啦，我来告诉你，这药包是你弄丢在树林里的，被我捡到了。”
蒋珍珠恍然大悟。道：“那你们又是怎样跟踪我来的？”
红娘子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神情。道：“我的鼻子有个特点，只要闻过某人的气息，这辈子就永远记得。不论那人到过哪里，我根据那人留下的气息，都能找到。这药包是你的，自然沾上了你的气息。”
蒋珍珠回想着，当天在都江堰，放出迷魂砂，作出远逃的假状。骗过了众人，而后吴振声悄悄遁走，便跟了他去，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竟就没有注意，装迷魂砂的药包竟给丢了。那天是与红娘子过招，弄丢的药包也只能是被红娘子捡到。那药包佩带已久，自然沾上了自己气息。难道红娘子竟真有如此本事，根据药包上的气息，一路寻找而来。若要不信，可又实在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蒋珍珠道：“你……你……是我大意了。”转头看向雷清鸿道：“非是我有意引他们来。却是我大意所致，我已不能袖手旁观，好歹要助你打发了敌人，我才能自杀。”
新来文笔峰的四人听到蒋珍珠要自杀，都十分诧异，她要自杀，为什么要向雷清鸿报说？心思略转，便即明了，蒋珍珠所以要自杀，那必然是跟雷清鸿扯上了什么瓜葛。她说要助雷清鸿打发敌人，那是要跟自己作对了。
雷清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吴振声这时插嘴道：“你就是红娘子吗？恭喜你老人家长了个好鼻子，闻香识人，比猎犬还更灵敏。嘿嘿，佩服，佩服！”吴振声一眼认出了这四个人，知道是来找雷清鸿报仇的。与雷清鸿结交多年，见朋友身处困境，焉有袖手之理？一看眼前形势，对方四人，己方虽是四人，但雷慕枫可不能算。动起手来，自己好歹要斗一个，蒋珍珠有意回护雷清鸿，自然也要斗其中一个，对方留来对付雷清鸿的便只有两个，博个侥幸，说不定能战成平局。再稍微勇悍一些，打败对方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主动权在己方上手，是将谢氏兄弟劝返，还是将之杀却，以除后患，可就是由己方说了算。
他已决意与谢氏兄弟动手，一听到红娘子的鼻子有这等本领，便即出言讥讽，索性先将对方得罪，打起架来，就变成了顺理成章，师出有名。
红娘子、谢无羡兄弟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四人寻访雷清鸿多年，在路上早已设想过千百条杀死雷清鸿的法子。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那便是：雷清鸿的剑法与谢氏剑法是同一路子，而且雷清鸿所知范畴明显比谢门中人广博，这一点早在十年前就已证实。单打独斗，四人之中没人是雷清鸿的对手。可与雷清鸿较量，是为了报仇，不是江湖上的比武较技，须讲究一对一公平竞争。如果碰到了雷清鸿，那便四人联手，不必讲江湖道义。
四人已先商量好了对策，还为此演练了一套阵法，专门用来对付雷清鸿。但看眼前形势，蒋珍珠与吴振声都要参战，相助雷清鸿。这一来，可就打乱了四人预先想好的对策。
谢无羡咳嗽一声，心想此番只为报仇，不便多树敌人，且让他一回，向吴振声抱拳道：“这位壮士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吴振声回礼道：“我叫吴振声。”
谢无羡道：“吴壮士你可能有所不知，为因十年前，在大巴山中，雷清鸿杀死了我的儿子谢宝光。老夫便只一个儿子，雷清鸿杀我爱子，此仇不共戴天。我等此番前来，是来报杀子之仇，此事与吴壮士并无关涉，还请吴壮士不妨作壁上观。”
吴振声道：“你儿子谢宝光秉性不良，行止不端，一切罪过是他咎由自取。”
红娘子喝道：“放屁！我的宝儿从小就乖觉聪明，又最肯听娘的话，我叫他做什么事，从来不违背一句半句。他死的时候才有十五岁，要是还活着，也早就成家立室了。他已经死去多年，你还要戳他脊梁骨，冤枉他秉性不良？你……你居心何在？”
红娘子激怒不已，一张圆脸也给震得粉红。她抽出长剑，便向吴振声砍去。喝道：“你这畜生，你冤枉我的宝儿，我叫你死去陪他！”
吴振声没来由受到这顿唾骂，心下也早已动了无明业火。喝道：“无知蠢妇，你教子无方，还敢如此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