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八

无奈，林晟干带人回来，看到一脸焦急的二殿下，便道：“东口镇守备处。白天探访无果，晚上人家就来个回访。”

“难道是中容国对我们有所，嗯，有所芥蒂？”翌柏本想说有所防备，转念又觉得不妥。“六师傅可看的出暗探是何门派？”

“以我之见，那暗探最后显出的功夫，不是我们东荒各派的功夫，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应是南荒燧薪派的功夫。”

南荒的修士！翌柏在得知这一信息后，却心安了许多。是君子国！在东荒各国中君子国和青丘国距南荒最近。青丘国是个狐族的国家，向来独来独往。而君子国平日与南荒诸国交往甚密，有些南荒仙派的修士被君子国聘为己用。如今君子国又在介入中容国的政事，在两位执政皇子身边都安插了他们的人。这样逻辑就通了。因此翌柏知道了对手是谁，于是感到心安不少。若论军力，君子国加上中容国两国的军队都不会是我思幽军队的对手。再论比较各国江湖人士，我国主要依靠招摇派，乃东荒最大仙派。君子和中容如仅仅依靠东荒的修士，那他们必败无疑。现在君子国联系上了南荒仙派，刚刚亲眼观看那暗探和招摇派的打斗，感觉招摇派功法实力上落后不少。一众高手，又加我的弓箭手相助，还是让那家伙跑了。而且还没法破解人家所设的结界。不过招摇这次来的仅是一些内门弟子，长老也只是来了个六长老，要是那个身形鬼魅的大长老，就是果掌门来，情况也不会如此。所以双方的江湖人士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

“殿下，我们还应加强防范。”六长老今天屡次失手有点沮丧。

“六师傅，那应如何做？”翌柏心道，现在我的军士几乎一大半都在严阵以待，还要怎么加强呢？难道要所有人不睡觉，那明天白天大家不都要犯迷糊了！

“趁现在无事，将竹筏上的药材先自移至楼船，否则一旦有事恐难以顾及。”

翌柏一听极力赞成，本来早想着把桃村的药材，可能也是东口镇唯一的药材，搬上自家的战船，不过那样显得有些太明目张胆了。现在有理由了，刚刚出现暗探，打斗激烈，暗探功力高深，又到处放火，十分惊险，是应该将珍贵的药材转移到安全之处。

楼船一层的船舱，桃村村民大部没有休息，他们不安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打斗声停息好一会，一个校尉摸样的军官走下来，说是药材在竹筏上不安全，头儿让他带人把药材搬到一楼船舱。柳老还有点犹豫，榆老忍不住了：“咱们的命都是人家救的，人家能还能看上那些药材东西！咱们太不该有这种怀疑恩人的龌龊心思了。就是把所有药材全部送给人家，我认为都是应该的，都不足以报答救命的大恩。还要起疑心，呸！”榆老一通骂，再无人吱声了。

杨齐犁的六徒弟梁朋躲在船舱角落，低低地对一旁的小汪道：“思幽王子就是想吞下我们的全部药材。我们把全村的药材都带来了，那可值很多很多银子。看实际上的结果，除了没有杀人，思幽王子和那些水怪没什么两样。”他见小汪呆呆地望着舱顶，不搭理他，便笑道：“师傅自从师娘没了就不管你了吧。白天离船前连问你一声，哦，是连看你一眼都没看。你以后还想指望师傅护着你？我看是指望不上了，嘿嘿，以后呀可全得靠你自己喽。我的小七师弟呀，以后可要千万当心呀。”梁朋一脸的幸灾乐祸，而小汪仍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自亲眼看到师娘惨死，那些平日一起讲话的师兄们，四处奔逃无果，一个一个丧命，小汪的内心被戚恸充斥着，胸膛被悲怆挤占着，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他坐在角落闭着眼睛，任凭泪水从眼角淌下，外面的任何情况都和他无关。冥冥中，他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那些亡故的灵魂像点点的萤火，悬在深青色的空中。萤火向着远处一个发着幽光的地方飘荡。那些在飘荡中魂魄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模糊起来，以前各个棱角鲜明各式各样的生命也趋于雷同。他们是谁？他渐渐想不起来了。这是冥界，一轮新的生命轮回正在进行。小汪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舱板，心情舒畅了一些。

天亮了，一夜再无惊险。

夜间响动并没有影响到人们对白天即将举行集会的热情。东口镇的居民和到来的商客早早便开始聚往镇中心的木拱桥，一时间拱桥下方的桥面，两端的街道以及桥下水面的船只都拥满了人。拱桥的顶部是空余的，几张圈椅并排放着。依着以前惯例，东口镇的商会主理将在那里宣布冬月集会开始，同时还会向大家介绍几家参加集会的大药商。

渐渐地，有人发现了异常，“咦，我怎么没看到装药的船？都到仓库了？不对呀，也没见那家开始摆摊呀!你看见了吗？”

“是呀，我也没看见，往常装满药材的席篷船多的在桥下都会排成队的，就是最冷清的春月集会也比这会儿多。”

“这会儿？这会儿可是一艘船没见着！”

“都卯时三刻了，桥上怎么还没有官府管事的出来一个？”

“不会没有吧，要不那桥上的椅子谁放的？是时辰还未到吧。”

“嘿嘿，那些椅子是我家的。我看以前开市的时候，早早就有军丁到桥上放几把椅子。今天，军丁迟迟不来，我就做点好事，从家里拿了几把椅子放到这了。我家就在桥下，嘿嘿。”

“怪不得我看今天的椅子怪怪的，以前是太师椅，今天怎么成了圈椅了，哈哈——”

大伙儿在议论纷纷，没人知道实情。辰时很快来到，桥顶依然无人。众人不安起来，人群开始骚动，喧闹声越来越响。

“走，我们去守备处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早就有人去了，门关着，人都无法到跟前，不知道什么东西挡着。”

“那是结界，仙家的东西，凡人根本过不去。”

“啊，那是招摇仙派来了吗？”

“不清楚呢。”

“快看呀！那是什么？”好几个人的惊呼盖过了喧闹声。大家都向上游的水面望去。

一扇门板似的背鳍在水面飞快移动，朝着这边，朝着木拱桥下挤在一起的船只飞快而来！那真是转瞬即至。众人在观看、惊呼、恐惧，还没来及实施逃命这个最关键的步骤，那鱼鳍已到跟前。“砰！”一艘木船被撞得粉碎，船上的人打着旋儿，飞向空中。“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那一片大大小小的船儿被水下那条硕大无朋，硬如钢铁的大鱼撞击下，碎木混着血肉，四处横飞。

那鱼怪撞开拥挤的河道，径直冲向思幽国的楼船。

?

应该说思幽国的一干众人对这次药材集会可能无法举办最有心理准备。二殿下和六长老一早就做了安排：通知在东口镇的本国商客，如果集市搁浅，立刻回国，不可耽搁，因为这里很可能要起干戈。在东口守备处的周围，以及在东口镇通往外界的各条路口都布置暗哨，时刻保持嗅觉警惕。翌柏心道：君子国，有什么招数就放出来吧，看看我思幽国的训练有素的军队英勇呢，还是你们那些会些旁门左道功夫的修士蛮横？林晟干也将招摇弟子们大部埋伏在守备处院子附近。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敌人进攻是从水上发动的，而且攻击者来自妖界。随着拱桥那边撞击声，惨叫声，人们四散奔逃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翌柏清楚地看见那条背鳍露在上面的大鱼，在水中显着一团庞大的黑影，冲起一道高高的波纹，朝着楼船的右舷过来了。

“弩箭！”“长枪！”翌柏发出最简洁的命令，他绝对相信自己训练有素的士兵明白指令的含义。一蓬飞芒箭雨射向鱼怪，在水波中溅起点点水花。然而那鱼怪没有丝毫减速，“嗵——！”一声闷响，那鱼怪巨大的胖头撞在了船身。撞击产生剧烈震动，那些手持长枪，正从上面奔往船舷的士兵们，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地。鱼怪旋转身形，游到一旁，再次加速，“嗵——！”又是一声闷响。

翌柏明白了，这是要把自己的战船撞毁或是撞沉。非常阴险的计划呀，没有战船自己的水军就失去根基，再行攻击就难以抵挡。先是这个胖头大鱼怪，后面又是什么样的敌人。现在看来君子国和妖界勾结已是证据确凿了。

思幽国的楼船是火油橡木所制，坚固无比，被那皮糙肉厚的胖头鱼怪不断撞击下，并没有象那些小船那样粉身碎骨，仅仅一些楼舱的窗棂震落，右舷舷骨撞得露出了片片原木。

弓箭对于水中的鱼怪威力不大，水的阻力和厚厚的鳞甲让弓箭击中目标如同在给大鱼搔痒痒。长枪队勉强组成阵形，也只是在鱼怪撞船的一瞬，军丁全力给予怪物一击，强大的反弹之力将军丁摔倒。不过，也有一两只长枪刺进了鱼怪腮部的柔软处。

那条大鱼撞船的频率渐渐地慢了，它也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弄得有些小心了。

六长老林晟干带着一众招摇弟子御剑飞来。挥掌发功，合力击向鱼怪。御剑战斗对于修士来讲通常都是要避免的情景。对于普通的修炼士来讲，用很多功力保持飞行，便无法全程全力运功发功，加之得心应手的宝剑无法使用，战力将会大打折扣。除非修为极为高深，甚至可以无剑飞行的大修士影响极小。林晟干在空中击掌，掌风威力比在陆地上小了许多，但是招摇派众多的掌力仍将胖头鱼怪击得左右躲闪，一时无法顾及冲撞楼船。

那鱼精嗞嗞叫着，突然变身。只见水面立着一个高大妖精，它人身鱼头，阔口厚唇，两条粗长的胡须拖至腰际，原来是条胖头鲶鱼精。那鲶鱼精手持两柄乌黑大锤，一锤便砸向近处的招摇弟子。那名招摇弟子躲闪不及，被大锤击中，像个断线鸢子，掉入水中，一命呜呼。接着，鲶鱼精冲到楼船前，一锤过去，思幽国的长枪阵瓦解，几名被大锤扫到的军士非死即伤。再一锤过去，“哗啦！”船楼一角被砸毁。

“开船！”翌柏看着那对大灯笼似的短柄锤，船身如被砸一下，真可能砸出了洞，连忙下令。思幽国的士兵的确训练有素，几十名军士跳下楼舱，随着一名头目号子响起，一起驱动底舱的踏板，楼船的水轮转动起来。翌柏躲在三层楼舱的舱口后面，深深地吸气，弯弓搭箭，眯眼瞄准。见那鲶鱼精转身舞锤，去击打朝它发功的招摇弟子，便弓开满月，嗖地一声，羽箭射中那怪右眼。

鲶鱼精发出森人惨叫，追上已经启动的楼船，一锤过去击毁一侧的水轮，又一锤击向翌柏所在的楼舱。翌柏见势不妙，急忙向另一侧跳去。“砰！”地一声，那处三层楼舱舱口和窗棂被击得粉碎。翌柏也被冲击力推着向前，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楼船也开始打转起来。

六长老见二皇子有险，带着四名弟子，拼命拦在鱼怪的方向，他们左打右击，纠缠干扰，还要时刻提防那对沉重的大锤。

一通鼓响，几十名头包青巾的军丁在西岸出现。他们手持钢刀，嚷着叫着，通过东口镇的木拱桥，向这边冲来。他们就是中容国在东口镇的驻军。空中又出现六个御剑飞行的修士，准确说是御刀飞行。他们身穿赭色袍衫，腰里系着猩红色的带子，径直飞了过来。第二波进攻开始了。

林晟干认出赭色衣衫通常是南荒修士的装扮，使刀不使剑也是南荒修士们的武学套路。那么这些应该和夜里那个探子是一伙的。东荒武学是受业木行修炼，长于生生不息，善于绵延不绝。而南荒武学从事火行修炼，力量和爆发则是他们的特长。两派修士战在一处，招摇派虽然人多，但除了六长老，其他弟子明显落于下风，往往以多打少方能抵挡。

岸上的中容国士兵却遇到对手。思幽国水军虽然被胖头鲶鱼精先是撞得东倒西歪，后又被一通大锤砸得七荤八素，自己的统帅也掉进水中，刚刚上来成了落汤鸡。但是，当他们发现有敌国军队发动进攻，并无人号令，大家自行便是一排弩箭，把中容国的军丁射到一片。剩下的中容军丁急忙回身，躲在房屋墙后，依旧舞刀呐喊。

招摇派修士们全力迎战南荒修道者，那鱼怪可以放开手脚对付思幽国的楼船了。只见那怪在水中一摇一摆迈大步向前，高高举起大锤，要将楼船狠狠砸烂。

危急时刻，几道翠绿色影子从东边山岭弧线飞来。为首女侠，衣带飘飘，英姿飒爽。只见她双掌合十，忽地分开，一道红光直击鱼怪，几片边缘发亮的乌黑鱼鳞被削了下来。那鲶鱼精疼得吱吱乱叫，舞动大锤去砸，无奈距离太远。“噗！”臂膀又中一击，一柄大锤掉落水中，溅起水花老高。

来者正是招摇派七长老瑶净，她的一手霞云璇光功的确威力巨大。弩箭和招摇功法都对其奈何不了的鲶鱼精，却实在受不了七长老的璇光功打击。虽然和那伙人类的共同计划很重要，但是如果丢了性命一切便成空，保命要紧，溜吧！鲶鱼精变回原型，像先前那个鲛鱼精首领一样，水下一沉，逃之夭夭了。

登时形势大变，东口镇驻军被弓箭手压制得无法动弹，那几位赭衣修士既要应付招摇派六长老率领的众多弟子的进攻，又要防备楼船上不断射来的冷箭，现在招摇派七长老带来的生力军加入战团，赭衣修士们已无取胜的希望了。而且那招摇派七长老本身功力深厚，是个强劲的对手，被她击中哪会有好果子吃。赭衣修士开始乱了阵脚。

“防火掌，火焰攻！”一名赭衣修士一面大叫，一面飞向楼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手臂一挥，一团黑雾从瓶中冒出，再手掌一劈，那团黑雾噗地点燃，成为一团火球。火球在赭衣修士的操控下，落在楼船甲板上，一下子楼船着起火来。随即，又一团火球落在楼船，楼船火势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