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夜真假
第四十二夜真假
周叔是以前林家的手下,林家倒了后,他面上投奔了秦爷对家的手下——铁鸡。但他看得出此人铁鸡没什么大本事,只会在c市的下九流里横,便又投靠了傅城筹。不出他所料,傅城筹此人城府深,心中所谋不俗。
这么多年,周叔面上给铁鸡做事,实际上是借着这个赌场给傅城筹效力。往常牵线的都是大客户,这谢梧到底要干什么,他没有底。
只是谢梧最后一句话涉及了唐镜堂,他不得不重视。
唐镜堂的资料他一直都有,调出来的空挡他立刻给傅城筹打了个电话。
傅城筹从一抽屉手机里拿出来一个,接通后道:“有事?”
周叔道:“有一个人来查唐小姐的资料,还想要见您。”
海外账户上已经多了一笔钱,比他那3%的投入多多了,看来公馆的前主人效率还是很高嘛。傅城筹删掉账户的图片,漫不经心道:“谁?”
“张富安,以前他在这当过童工,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您先容我查查,马上给您消息。”
傅城筹当然知道张富安是谁,他浅笑道:“资料给他,人嘛,”傅城筹心情不错,继续道,“不着急见。”
得了令,周叔去回话就有了底,她话中的意思暧昧不明,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只是让谢梧再等两天。
谢梧心知傅城筹绝不会这么轻易见他,便也没为难周叔,道谢后就要离开。周叔看在这盒子够沉的份上,好心提醒道:“小张,无论你要做什么,唐小姐不要动。”
谢梧笑笑:“多谢周叔提醒。”
谢梧没有回家,而是在车里翻看资料,上面和唐镜堂告诉她的没有任何出入,他也找不到半点唐镜堂和他有什么过节,连她的闺蜜、朋友他都注意了一遍,没有一个和他有感情纠葛的。
谢梧并没有完全消了疑心,他把资料放在脚下的橡胶垫底下,进了家门。
一进门,谢梧就闻到了饺子蘸料的味道,唐镜堂在厨房忙碌,见谢梧进门,道:“不是想包饺子吗?我专门给你留了六个,六六大顺。”
这本该是一个温馨的场面,可谢梧只想知道公司出事与唐镜堂是否有关。
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盖垫的饺子,圆嘟嘟地挺着肚子,就剩了六个空位了,仿佛谢梧包完就圆满了。
谢梧把质问压在舌底,吞下,洗完手就开始包饺子,他第一次包,上手却很快,包得饺子和机器包的一样,每个褶都是差不多的。
水开了,饺子很快下锅,谢梧收拾案板上的残局,唐镜堂用漏勺推着饺子,让饺子可以受热均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不需要什么言语,两人一同忙碌。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谢梧大概会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气氛里无法自拔,但他现在笑不出来,忽然道:“唐唐,你有没有想问我的事情?”
唐镜堂注意力全部在饺子上,她疑惑道:“有什么要问的?啊,你为什么会包海鲜饺子?”
谢梧把他好不容易长出的真心生生扯出来作饵,钩在钩子上,努力和往常一样自然。他想要一个答案,但他怕唐镜堂真的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不想自己的真心被吃掉,结果只有他失了心,她穿透了嘴,两败俱伤而已。他道:“因为你喜欢吃。”
强忍着等结果的焦躁和忐忑,谢梧从背后抱住唐镜堂,把血淋淋的真心放在她眼前,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这话在唐镜堂听起来是情话,她笑起来,问道:“那你会不会为我死?”
“不会,这种没有任何危险就要牺牲的承诺,和过家家一样随便。而且有一个为了你可以去死的人,挺累赘的。”
这话似乎在拉踩某人,唐镜堂转身看着谢梧,陆元已经不是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了,她浅笑道:“谢谢。”
谢梧继续把真心伸到她面前,近乎卑微道:“只要你别骗我。”
唐镜堂手上的漏勺没有停,她看着浮起胀大的饺子,一个一个像白胖的弥勒佛,唐镜堂立刻关火,道:“拿盘子,吃饭。”
唐镜堂那样聪明,怎么能没察觉到谢梧的不对劲,两人极其安静地吃完饭,安静到诡异。
唐镜堂也不打算再和他佯装无事发生了,她点开财经报,翻出衡泰集团财务似有问题的一篇文章,道:“谢梧,你问过的,我都没有骗你。”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问的,她都撒了谎。
资金链还没断,财经报就写出来了,傅氏还真是会用舆论造势。
当年某共享单车的商战就是这样,不知谁散布了资金链断裂的假消息,立刻大部分用户忙着退款。
大多民众不会思考,而是会跟风。谢梧立刻打开手机查股票,衡泰股票果然一路绿。他再有通天本事,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多年的努力和血汗全部付之东流,谢梧感觉那泥泞肮脏的下水道伸出如有实质的触手把他拉回那曾经的噩梦、他深恶痛绝的出生地、他自卑冷血的源泉。
谢梧似乎感受得到握手楼里的阴暗潮湿,他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突然,他擡头,眼神茫然悲怆地看着唐镜堂,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了:“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对不起你的?你说出来。”
唐镜堂神色平静,并无一点心虚,道:“还算聪明,运气也好。如今有人帮你背锅,你还能继续在这个行业混。”最后她还不忘补刀,“只要你的老板愿意放过你。”
此言一出,一切都明了了,唐镜堂什么都知道,她一点点引诱自己,一点点把他拽入事业和感情的泥沼,让他无法脱身。眼前的人瞬间:变得那么陌生,她脸上一贯的淡然浅笑宛如吃人不吐骨头的画皮鬼,让他遍体生寒,他挪不动一步,脑子里充斥着齐长云对他最后的命令。
他们全都要他死!
鱼钩上的真心被扯掉、嚼碎吐掉,连接着的神经末梢让他能感受到每嚼一口的痛苦,空掉的胸口暴露在空气里,宛如剥了皮赤裸地任人围观。
难堪和痛苦汹涌而来,谢梧擡手扫落了满桌的东西。踢里哐啷一阵,满地狼藉,谢梧别过红了眼眶的脸,努力给自己留最后一丝体面,他问不出他们之间的这一年算什么,问不出她的爱意和关心算什么。
好半天谢梧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耳边的嗡鸣,而后转过头,努力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眼眶猩红,眼中是寒霜冷漠,厉声道:“唐小姐,好玩吗?无论你为谁办事,从我这种普通人身上开刀很有成就感吗?把我数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很开心吗?看我对你死心塌地是不是很好笑?”
这话说得在理,但凡一个有点同情心和良心的人都做不出来,何况唐镜堂是个连不熟的人都会帮的人,她不可能是无情无义之人。谢梧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唐镜堂的事情,如今他在受害者的位置,就算没有什么用,他也要唐镜堂心里愧疚难受一辈子。
可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唐镜堂起身,一点也不怵如发怒野兽一般的谢梧,站在谢梧面前垂眸慈悲地看着谢梧的怒目,然后弯腰平视着他,擡眼间眸中满是逼人的威压,道:“我看你靠逼死人升职加薪,也挺开心的啊,怎么刀划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菩萨垂眸,普度众生;菩萨擡眼,佛心已乱。沾手世间悲苦的,帮人平冤的,从不是菩萨,菩萨只会冷眼旁观。
所以唐镜堂从不是菩萨,不过她装得不错,用菩萨外相,行判官之事。
也许是谢梧脸上的迷茫让唐镜堂觉得太无趣,唐镜堂直起身,看着外面夜色,道:“带你去见个人。”说完不管谢梧跟没跟上,直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