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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伟大的心灵共舞

英国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取材于《圣经》,创作了悲剧《莎乐美》,仅用短短两万多字的篇幅就将女主人公的爱情推向绝境:在月黑风高之夜,希律王不惜以半壁江山为代价,请莎乐美为他跳舞,莎乐美对半壁江山毫无兴趣,她只想立即获得先知乔卡南完整的人头。她爱这位先知,却屡遭拒绝,激情得不到回应,她恼羞成怒,决心采用最诀绝的方式,割下他的人头,猎取一个亲吻。这个故事令人毛骨悚然,唯有疯狂的女人才会把如此血腥的爱情戏码摆上台面。且听莎乐美临死前亦狂亦喜的喃喃自白:  啊!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乔卡南。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你的嘴唇有一丝苦味。这是血的味道吗?……不,这也许是爱情的味道吧……人们说爱情有一种苦味……不过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呢?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乔卡南。

变态公主莎乐美捧着先知乔卡南的断头吻个不停,她满足了自己邪恶的占有欲,从此,她的名字就总给人一种不祥之感。其实,在希伯来语中,“莎乐美”的词义为“和平”,这无疑是一个刺骨的反讽。

放眼西方世界,除了《圣经》里这位冷血酷美人,还有另一位莎乐美广为人知。相同的是,她也渴望与伟大的心灵翩跹共舞,博得他们的爱情;不同的是,她犹如强力的助推火箭将一位又一位天才送往预定的太空轨道,她要的不是死吻,而是以创造为旨归,以探求人类灵魂的奥秘为目的。

露·莎乐美(1861—1937)是俄国将军古斯塔夫·莎乐美的掌上明珠。她天生丽质,智商和情商出类拔萃。十七岁时,她偶然聆听了一场布道,那位牧师咳唾珠玉,令她折服,竟自作主张,写信邀请他来做自己的家庭教师,信中有这样的话:“……我希望这不是一位牧师与一位信徒的交往,而是两位同样对人类智慧充满好奇的人之间的交流。”这位牧师名叫济罗,他碰到过形形色色的怪人怪事,每回都能应付裕如,但这一次,其心弦被莎乐美的诚意拨出了悦耳的旋律,他决定倾其所有,去填满她求知若渴的“欲壑”。苏格拉底、柏拉图、奥古斯丁、笛卡尔、帕斯卡尔、歌德、席勒、康德、克尔恺郭尔、伏尔泰、卢梭、费希特、叔本华等哲人、文豪一个个风尘仆仆,被他从高高的书架上请了下来,他们的著作足以堆成一座小山。倘若换上资质平平的少女,二十年也未必能啃得完这些硬骨头。可是露·莎乐美照单全收,胃口出奇的好,消化力出奇的强,她面对知识的盛宴,“用膳”之后,居然连饱嗝都未打一个。唯有牧师的爱情她完璧归赵,这太不合时宜了,她敬仰上帝,看到的却是一张世俗的面孔,上帝的仆人不是理应无欲无求吗?济罗牧师的使命业已完毕,他为莎乐美开启了一扇大门——通向西方文明世界的大门,这无疑是决定性的。她将离开俄国,去远方寻梦。

在母亲露易丝的陪伴下,十八岁的莎乐美前往瑞士苏黎世上学,一年后,她从教师那儿博得了好评:“思想非常成熟,天性则像孩子般纯净。”但她精进过猛,体质下降,时常会有咯血的病征。选择地中海边的意大利作为疗养地,对莎乐美而言,这个明智的决定会带来许多好处。此行,她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优秀的知识女性弗罗琳·冯·梅森伯格,后者对欧洲的文化版图和人物星象了如指掌。世间的探险活动五花八门,无非是追求远方的纯金、爱情、风景和海市蜃楼,但最令人激动的探险则是深入哲人、诗人和学者的精神国度,在那里,将有不可思议的遭逢。

一、哲人的假面舞

少女的祈祷总是虔诚的,少女的梦想总是热烈的。莎乐美渴望什么?她渴望有朝一日能与伟大的心灵当面对话,从那眼甘泉中舀取一瓢琼浆玉液。弗罗琳·冯·梅森伯格是莎乐美的知音,也是莎乐美的引导者,这位“女巫”仰望璀璨的星空,犹豫的只是该让谁来下凡?她的目光被一颗最闪亮的星(也是一颗最孤独的星)吸引了,他就是伟大而又可怜的弗莱德里希·尼采。弗罗琳待人接物的技巧颇为圆熟,她先给莎乐美寄去尼采的新著《悲剧的诞生》,然后又写了一封长信讲述这位哲人的故事。在她笔下,尼采的精神屹立不倒,人格独立不羁,他剑锋所指,哲言所及,竟迫得他尊崇已久的恩师瓦格纳无地自容,大有亚里士多德“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勇气和憨劲。这位思想界的巨人,偏偏是生活中的弱者,年近四十,却萍踪浪迹,居无定所,与病魔长年周旋。莎乐美读完全尼采的著作,不禁为他傲视尘寰的智慧所震撼,读了弗罗琳的长信,又不禁为哲人孤苦悲凉的身世而感伤。震撼加感伤,难道这还不够吗?她直觉自己已被他无形的巨掌征服,如同小妖被他收进了魔瓶。她渴望尽快见到尼采,与这位横空出世的天才对话。

帷幕徐徐拉开,导演弗罗琳·冯·梅森伯格已退到后台,她指点欧洲最伟大的哲人去约会欧洲最聪明的闺秀,地点选在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弗罗琳急于将此喜剧导演成千古佳话。“副导演”保尔·李则有点奇怪,尽管他内心狂热地迷恋莎乐美,却甘愿退避三舍,为朋友让路。至于最迟登场的男主角尼采,经弗罗琳和保尔·李两人从旁激励,心中的那团烈火已经由深红趋于纯青。他飘飘欲仙,有点盲目乐观,在写给保尔·李的信中,跳闪着下面的语句:“请您代我问候那位俄国女郎,如果这样做有意义的话。我正需要此种类型的女子。……一段篇章的开始是婚姻。我同意最多两年的婚姻,不过这也必须考虑到我今后十年内将做些什么而定。”这话说得过于托大了,他以为局势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莎乐美未能征得兄长罗伯特的同意,他的眼光完全是世俗化的,对尼采这类饱学多才的老光棍抱有十足的戒心,怕妹妹会上当受骗;此外,他还告诫妹妹,身为大家闺秀,形象第一,名誉第一,人言可畏,浪漫无异于玩火自焚。向来特立独行的莎乐美十分反感兄长的提醒,她的回信中夹带着明显的火气:

我既不追随典范去生活,也不奢求自己成为谁的典范,我只为我自己而生活。因此我的生活中没有不可逾越的规则,而是有太多不可言传的美妙的感受——它们隐含于我自身,在喧闹的生活中越受压抑越要呼喊出来。

莎乐美的特立独行使人想起另一位“大师级的缪斯”贝蒂娜·布伦塔诺(1785—1859),年轻时,她同样以书信的方式抗拒过兄长克莱门斯的教诲和约束:“别告诉我要平静,那没有用;对我来说,平静的意思就是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两眼直视着晚餐桌上的肉汤。……我的灵魂是一个热情的舞者,她伴着隐秘的音乐翩翩起舞,那些音乐只有我能听见。……不管世间的警察会制定怎样的规则来约束灵魂,我都决不遵守!”贝蒂娜·布伦塔诺是一位非凡的女性,她与重量级天才歌德、贝多芬、马克思都有过亲密接触,被人称为“十九世纪上半叶西方世界最具危险激情的女巫”。天才需要畅饮异乎寻常的鸡尾酒才能找寻到出神入化的感觉,这种烈性的鸡尾酒唯有贝蒂娜·布伦塔诺和露·莎乐美这类不守绳墨、好越雷池的“巫女”才能调制出来。

“一个真正的男子需要两种不同的东西:危险和游戏。因而他需要女人,当作最危险的玩物。”这是尼采的语录。那么,在罗马的圣彼得教堂,他与莎乐美的约会该算危险,还是游戏,抑或危险的游戏?

尼采未及躲闪,就吃了爱神的当胸一箭,莎乐美金黄色的鬈发、优美绝伦的面部轮廓、丰满鲜艳的嘴唇、朗若星辉的眼睛和扑面而至的青春气息,令这位老光棍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二十一岁的妙龄女郎举止娴雅,气质高华,思维敏捷,要言不烦,这些全都是尼采欣赏的。当弗罗琳问及第一印象如何,他的评价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那是一瞬间就能征服一个人灵魂的美人!”与尼采相比,莎乐美的回应要冷静得多,在她看来,尼采显然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与她常常见到的那些身着盛装华服的贵族青年相比较,尼采简直就是山野狂夫,在回忆录中,她使用以下这些词语去形容尼采:

孤僻——指尼采的性格,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平凡——指尼采的外表,没有任何动人之处。

朴素——指尼采的衣着,十分整洁。

慎重——指尼采的言行,节制而略显拘谨。

优美——指尼采的双手,非常吸引人。

半盲——指尼采的眼睛,高度近视。

笨拙——指尼采的客套,仿佛戴了一个假面具。

这七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构成怎样的印象?已不言自明。尼采毕竟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对此,她并没有感到失望。但敬重是一回事,爱慕则是另外一回事,对于一位比自己大十七岁的病夫,莎乐美的心扉欲开还闭。这时,她母亲——一位糖厂老板的女儿——开始嘀咕:“尼采先生的财产还不够养活自己,你跟他去喝西北风?”她真的不了解女儿,受穷,这是莎乐美最不介意的一点。她只担心尼采伟大的心灵是一个风暴眼,除了填没俗世的幸福,她还将牺牲更多,包括人格的独立和精神的自由。

不管怎么说,尼采和莎乐美的旅行还算愉快,另一位护花使者保尔·李则未必有此同感。这是全新的体验,尼采仿佛扮演的角色是疯骑士堂吉诃德,护卫着自己的心上人杜尔西内娅。更妙的是,他与莎乐美单独去了一趟海滨城市蒙特卡洛(现为摩纳哥的赌城)。在那里,他是否把握住了机遇?哲学的玄谈顶多只能产生思想的共鸣。莎乐美透出的口风是:“至于尼采在蒙特卡洛是否吻过我,我已经不记得了。”恐怕连傻瓜都能猜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保尔·李见到尼采的“震颤”和莎乐美的神采飞扬,不由得心生嫉妒,难以平复。尼采胜券在握,假装大方,怂恿自己的道友迎娶莎乐美。保尔·李不是傻瓜,他处在下风,却摆出高姿态:“我是一个厌世者,一想到生儿育女这类世俗生活就心存厌恶。还是你迎娶她吧,她正是你孜孜以求的灵魂伴侣。”其实,在尼采早先的设想中,恋爱时的近视只需一副眼镜就可豁然而愈,婚姻则是慢性疾病,不可能妙手回春,世间压根就没有那样的神医和良药。莎乐美是不是例外?秀色可餐的解语花在世间可是遍寻难得。她善于倾听,无论尼采谈到多么玄奥的问题,她全都听得懂,又岂止能够听懂,她还能恰如其分地补充几句,仿佛画龙点睛。为这样的女子动心,为这样的女子销魂,尼采一点也不感到羞愧。他决意为莎乐美破例,改变自己对女性不甚乐观的看法。幸福本来是可以这样成全他的,将他身上屡屡抬头的那股愤愤不平的戾气化为无形。如此一来,身为哲人的尼采也许会受损,身为常人的尼采则必定会受益。但他敲打的算盘过于理想:“莎乐美具备高贵睿智的心灵,而且有鹰的视觉,有狮子的勇气,她一定愿意与我一道肩负起人类精神的十字架,走一条上升之路!”他反复思忖,居然找不到否定的可能性。那么,事不宜迟,他决定向莎乐美求婚,毕其功于一役。可怜的哲人,在思想领域他敢于冲锋陷阵,在感情的后花园则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懦夫,他让道友和情敌保尔·李相机行事,代为操办,自己却一溜烟逃回了瑞士的巴塞尔,静候远方的佳音。

此时,尼采身患恋爱狂热症,满脑袋蹦跶着怎样的念头?他想入非非:娶莎乐美为妻也许并不是最好的主意,他更看重精神恋爱,对肉欲是排斥和鄙视的,但为了她的名誉不遭外界的恶意中伤,将彼此的姓名联为一体仍属必要。他甚至考虑到了赖以生存的财产,应该采取怎样的办法获得最划算的版税?也许该去大学里谋取一席教职,源源不断的收入有利于家庭的稳定。最感欣慰的是,既然找到了心灵的伴侣,他就必定有许多元气充盈的精神之子呱呱面世。

然而尼采的幻想犹如初具雏形的瓷胎,被莎乐美的当头一棒击得粉碎。她的回答很简单,正因为简单,便愈加残忍。总之一句话:她不想结婚。她希望尼采能够比济罗牧师更为明智,但他们都无可救药地将心灵生活与世俗生活混为一谈,纠缠不清。说到底,他们都没有看出,她是一位奇异的女子,思想只是她的游戏,她欣然入局,并不意味着她要找一位游戏伙伴做自己的丈夫。没错,尼采是西方十九世纪后半叶首屈一指的哲人,但莎乐美毅然决然地将他的求婚挡了回去。

哲人毕竟是哲人,尼采的绮梦破灭了,并不意味着他就颓唐了,就完蛋了。他决意向古希腊哲人学习,舍弃世俗生活中的核心部分,妻子不再重要,又何妨退而求其次,他和莎乐美依然是心灵的朋友,依然可以诞生他们的精神之子——查拉图斯特拉。莎乐美也不愿看到这位伟大而可怜的哲人因为求婚受挫而一蹶不振,她给他寄去诗篇,这的确不失为一帖良药,使他的精神重又回到了安全的轨道:

谁一旦被你逮住还能逃脱?

要是他感觉你注视着他那双庄严的眼睛。

我无法拯救自己,假如你将我获取,

除了摧毁你还能做什么?我永远不会相信。

是啊,你必定会光顾尘世上的每一个生灵,

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你的掌心:

生活没有你——依然美丽,

——你也同样值得生活下去。

有人说,尼采是古罗马暴君尼禄的异代兄弟,关于尼禄,普鲁东有一个精辟的论断:“尼禄是一位艺术家,一位抒情戏剧的崇拜者、奖章的收集家、旅游家、剑客;他是唐璜,也是登徒子;他还是一位充满机智、幻想和同情心的高尚的人,在他身上洋溢着对生活和享乐的热爱。这就是为什么他成为尼禄的原因。”应该说,尼禄的某些特性尼采并不具有,但某些特性则在他身上得以强化,内心的风暴肯定是一致的,尼禄擅长于破坏,尼采则除此之外,还擅长于创造。能与这位伟大的创造者结为知己,莎乐美感到十分欣幸。1882年8月14日,她在陶顿堡(尼采的居处)写信给保尔·李,表达得很明晰:

总体上说,尼采是一个有着坚强意志的人,单方面看,他又是个极其情绪化的人。同尼采谈话是十分惬意的事情——你一定也知道这一点,在这种有共同理想、共同感觉的交谈中,常常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尼采本人也这样说:“我相信,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年龄。我们的生活和思想是多么一致。”

对于这种“一致性”,保尔·李的内心充满了醋意,另一位以尼采的保护神和知己自居的女人则感到异常妒忌,她就是伊丽莎白·尼采,哲学家的妹妹。伊丽莎白心胸狭隘,她眼看着莎乐美的风头处处盖过自己,让哥哥像傻瓜似的意乱情迷,令她遭到日甚一日的冷落,因此她对莎乐美的敌视日甚一日。女人之间的怨恨如同死结,很难解开,她挖空心思,中伤自己的对手。她绞尽脑汁,寻思有效的对策。伊丽莎白找准哥哥的软肋猛力捶打,讽刺他的哲学越来越带有莎乐美的色彩,那位俄国女子的个性在左右一切。尼采受到妹妹的刺激,立刻就鬼魂上身了,多年来,他以君临思想界的哲王自居,不容许有异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莎乐美虽然是他的知己,在许多方面能与他产生共鸣,但她决不盲从,也不愿成为别人的附庸,她有她的立场,有时,她会质疑,有时,她会坚持相反的意见,每当这种时候,尼采就怒火中烧,甚至拂袖而去。这对性格古怪的兄妹终于迫使莎乐美踏上了归程。这是富丽的九月,尚未剥蚀光彩的仲秋,但一股萧瑟的别情已萦绕在尼采和莎乐美的心间,久久挥之不散。

莎乐美走了,尼采仿佛脱水的大鱼,一时间,茫然无主,就连思考和写作都丧失了原有的动力。莎乐美再次听到了老妈的唠叨:“和弗莱德里希在一起你是不会幸福的,不错不错,我指的是世俗的幸福,也许他是一位圣人,可是失去世俗的幸福,做个圣人又怎样呢?上帝原谅我说这样的话,可这就是我的观点。这位尼采先生不仅渎神,而且全身是病,虚弱不堪,你怎么可以嫁给他?除非你疯了,想做一个终身制的护士或大夫。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赶走你的,别傻了,我的孩子。”莎乐美没疯,也不傻,此时,她身体内似乎有两个自己,一个是虚荣的,以驾驭和支配两位哲人(尼采和保尔·李)的感情为快,以两位哲人竞相博取她的欢心为荣;另一个是理智的,看到尼采生出妒忌心,听他中伤保尔·李是个时刻准备服毒自杀的胆小鬼,她就心生轻蔑。当莎乐美再次遭到伊丽莎白的恶语中伤(称莎乐美与尼采交往,纯粹出于卑劣的虚荣心,而哲学家从未爱过她,这无疑是同归于尽的招数),人格上受到莫大的侮辱,一气之下,她与这对兄妹恩断义绝了。其后不久,莎乐美与保尔·李在柏林同居,尼采永远失去了能够减轻其孤独与痛楚、赋予其勇气和希望的天使。他对莎乐美的谴责又一次暴露了他受到刺激之后的偏激:“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一位能帮助我的人;当然,这不仅需要高超的智力,而且还要有第一流的道德,但是相反的,我却发现了一位只想娱乐自己的人物,她不害臊的是,梦想把地球上最伟大的天才作为她玩弄的对象。”保尔·李读了道友尼采的这封信,是否也有同感?莎乐美与他只同居了不到一年,就因为他坚持学医,也因为彼此意气不投而分道扬镳了,也许他更有资格说莎乐美玩弄了他的感情。十八年后,一直抑郁寡欢的保尔·李最终选择了自杀。对此,莎乐美并未感到良心不安,她认为良心不安是一个人软弱的表现。

告别了天使,尼采只好与自己最新创造的精神之子查拉图斯特拉组成“单亲家庭”,他只好独自闯进生命中疯狂的黑洞,宣称:“我就是太阳!”他还冲到大街上,抱着被鞭打的骏马的脖子,热泪迸涌地高呼:“我的兄弟!”那一刻,这位疯子的表情极为壮美,也极为善良。

或许,在尼采的脑海中,有一首歌的词曲仍如佛殿的长明灯一样闪烁不灭。词作者是莎乐美,曲作者是尼采,《赞美生活》是他们唯一的“私生子”:

像朋友那样

真诚地爱着一位朋友。

就如我爱你一样。

呵,我的内心翻卷着怎样的波浪?

如果你为我带来喜悦或忧伤,

如果我低声啜泣或纵情欢唱,

那就是以不同的面孔

倾诉着对于你的爱的衷肠。

你的别离

为我留下深深的绝望,

而你的拥抱

又使我抹去眼角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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