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天谴

秦福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她这人生而知之，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可能是因为心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琢磨，也就没什么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看到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的时候秦福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

这种感觉还蛮奇特的，就好像那些请大仙儿上身的人。秦福能感觉自己被困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视角也很低矮，但她却能看见全部。

小秦福在过生日。

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因为秦福已经闻到了那股煎焦的鸡蛋和齁咸的面汤掺杂在一起蒸腾出的奇妙气味。

她师父平日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到了徒弟生日却一定要亲自下厨煮一碗长寿面，美名其曰让秦福感受一下来自师父深厚的爱意，只是这份爱意太沉重，那碗又咸又苦面条还糊成面坨坨的长寿面吃的小秦福恨不得切腹自尽。

真是让人怀念。

师父坐在对面，装模做样地看报纸，眼睛却一直瞥向秦福这边。那碗面热气腾腾的，升腾的雾气朦朦胧胧，让师父的面容有些模糊，活似羽化登仙了。

秦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吃长寿面是个什么反应，不想打破这个梦境。

“长大了。”

秦福一愣。

“长大了漂亮，师父跟你说什么？丑小鸭嘛，小时候丑长大了就漂亮了，你不信师父的话，别人说的你就信，你看看。”

秦福哭笑不得：“您老人家怎么还记得这个。”

那是秦福很小的时候了，村里的人不待见他们，那些碎嘴子的，见了秦福会说她丑女娃儿，没人要，只能一辈子当乞丐。小秦福自尊心重，每次听了就哭着跑去找师父，问自己是不是长得很丑，结果师父给她讲了丑小鸭的故事。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秦福：“我小时候应该长得也蛮好看的。”

师父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但我不是怕你骄傲嘛，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要粗，脸皮要厚......”

这套说辞从小到大师父说了不下八百遍，每一次“最重要的”都不一样，但开头一定是“做我们这行”，然后巴拉巴拉。

秦福在等师父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突然把报纸当蒲扇似的扇了两下，住了嘴。

师父似乎在细细地打量她。

这种目光秦福并不陌生。她是师父带大的，师父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往往只会用眼睛看着，看秦福摇摇欲坠地学走路，看秦福出门和小伙伴一起玩，看秦福练剑、画符、学本事，一点点长大。

“师父要走了。”

和以前师父要出远门一样，说一句师父要走了，钱放在哪个抽屉里，记得自己买饭吃云云，然后背着他那个灰扑扑的大包袱离开。

只是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面条你就甭吃了，家产给你留着，你爱干啥干啥去，嫖两帅气大小伙，买个大别野啥的，没钱了就去骗那些大老爷们算个卦就有了......”

秦福：......

“好好过，嗯？你师父在天上享福着呢，逢年过节烧点纸，其他时候就把我当个屁放了知道不？一个死老头子有啥好惦记的。”

周围的景色如水墨般褪去，变得扁平。

秦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把喉咙里那股阻塞感疏通。

良久，她才轻轻地道：“......滚吧您。”

至此，天光大亮。

吴姨今早不知去哪捉了两只走地鸡回来，暂时放在院子里养着，说中午先杀了那只小公鸡给秦福做香油鸡。秦福闲的没事干，坐在院子里拿木棍戳小公鸡屁股，戳的院子里“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响个不停。

秦福：“小肥鸡，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嘎嘎嘎...中午先吃大鸡腿！”

她这边无所事事地玩着，里头更无所事事地吃香火的香炉突然冲了出来，直直地找到秦福，二话不说地拽着人用了一张定向传送符。

秦福惊讶，她这阵子可是真的啥也没干，功德值也就上次帮宋嘉姐姐的那一点，还被她早早挥霍完了，这货今日怎么这么大方？

“小福宝？”懒洋洋地趴在岸边晒太阳的巨蛇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森林里的秦福。

天清，万里晴空，一朵云霞都没有。

香炉说：“做好准备，天谴来了。”

秦福骇然抬头。

那道雷就这么突兀地从平静的蓝天上劈了下来！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湖边这块树都被劈倒了两棵，砸在土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咳咳咳......”

灰尘散去，巨大的白骨蛇盘旋在一块，把中间小小的人儿保护在骸骨下。这道雷威力不小，十二条增生的白蛇骨被硬生生劈断了四条，裂纹到处都是。

蛇鬼虚弱地嘶嘶两声，变小了一点，头骨垫在秦福头顶，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秦福到底。

秦福被灰尘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双眼赤红——是气的。

“敢、劈、我？”

秦福死死地盯着蓝天，今天日光很好，太阳烈得不行，她直视上空，没一会，眼睛就被照的发酸起雾，配合着赤红的眼底，就像是要流出血来。

“你纵容恶鬼伤人，身为道人，见恶不灭，帮扶阴鬼。天道叛你有罪，今日天谴，势必要劈掉你半身修为。”

香炉的声音很远，传到秦福耳朵里，像是隔着一块天一块地在谈话。

秦福冷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