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长兄

“检查报告显示，病人心脉有几处不明阴影，待病人情况转好后我还是建议去做一个详细的心肺检查......”

“当然，这不是说病人百分百有问题了，就是检查图个心安，要是有问题咱们也尽快治疗，免得耽误是吧？”

秦桓捏着这几张检查报告的手指用力到指骨发白。

医生悄悄把凳子往后挪了挪，想了想待会家属要是暴起打人的话是往桌子下面躲好呢还是往外跑好呢？

秦桓这次出差其实总体还算顺利，只不过撞上了一次无差别恐袭，在火灾里受了点轻微烧伤。因为头发被烧的卷卷的，他干脆去剃了个寸头，显得分外凶戾。

但是他只是看了这几张报告很久，久到医生以为他走神了。

秦桓：“如果真的是心脏问题……怎么治？换心吗？”

他说到换心时拧着眉，垂着眼帘，有股微妙的意味，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

医生：“这个还是要看检查结果的嘛！一般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很少走到换心那一步的，而且换心的风险是很大的。家属现在也不必想太多，一切都先等病人醒过来再说。”

医生犹豫了一下，又说：“作为家属……别说咱们啰嗦了哈，自己要先挺起来，别病人没倒下自己先倒下了。别想太多，有的事就忌讳老是想老是想，放宽心。”

“好的，感谢。”秦桓点点头，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了。

医生这里给不了准话，秦桓走出去，却在上楼前停了脚步，靠窗点了一支烟。

其实秦桓很少抽烟，他厌恶一切成瘾性的东西。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只有尼古丁才能让他短暂地冷静下来。

他点烟的手一直在抖，好几次都没对准火苗。

因为自己的任性，妈妈带着妹妹走了，结果妹妹被人拐走，整整三个月才找回来，回来就再也不会跟人说话了。

秦桓十多年来一直在做一个回到过去的梦。

如果当时妈妈说一起走他没有拒绝，如果他坚持把妹妹留下，如果……

他们家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妹妹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恩爱的不得了，不，从他小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很恩爱。父亲是一个寡言但很温柔的人，妈妈的爱热烈又明媚，小秦桓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妹妹刚出生的时候特别小，她是早产儿，在医院待了很久很久才能回家。小秦桓每天都去医院隔着玻璃一边做作业一边看望妹妹，父亲和母亲总是说，你当哥哥了，要保护好妹妹，对妹妹好哦。

小秦桓每次都很认真地点头。

他会的，他会一辈子保护好妹妹。

小秦桓想的保护很简单，无非就是把自己爱吃的零食、爱玩的玩具全都给妹妹，妈妈每天早上的亲亲也可以让给妹妹，妹妹喜欢什么他都去买给妹妹。

直到父母有一天突然大吵一架。

他们的争吵是爆发式的，突如其来的。

然后？其实秦桓对之后那段记忆都模糊了，他记不得许多，也许是下意识想忘掉。妈妈带着妹妹离家出走前问过他要不要一起走，秦桓拒绝了，因为他想到下午和人约好了要出去。

他想着反正妈妈和妹妹都会回来的，他更想和朋友出去玩。

但是她们没有回来。

父亲也没有，那段时间太混乱了，家里没有任何人回来，小秦桓惶惶不安地等在家里，他几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过，他想问出什么事了？但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要不是吴姨突然来到他们家，小秦桓怕是要饿晕过去。

小秦桓问吴姨怎么了，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呢？吴姨就叹气，直骂妈妈是个糊涂鬼，其他缄口不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父亲才带着妹妹回来了。妹妹变了，明明走之前，小秦桓废了老大力气教会了妹妹说“哥哥”，但是回来后，妹妹就像木头人一样沉默，死气沉沉的。

小秦桓问：“爸爸，妹妹这是怎么了？妈妈呢？”

他不记得父亲回答了什么，只记得父亲那双深蓝的、忧郁的眼睛，看了自己和妹妹很久。

然后父亲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也没有。

秦桓一开始是害怕的，他每天晚上都偷偷跑到父母的房间，在他们床上偷偷哭，小声祈求他们回来，他害怕这个空无一人的家，害怕妹妹的沉默和木讷，他想他再也不要出去玩了，他要一直一直陪着妹妹和爸爸妈妈。

到后来，就是恨。

恨他们那么轻易地丢弃了他和妹妹，恨妈妈把妹妹变成这样，恨爸爸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恨之入骨。

没有父亲和母亲又怎么样，他会努力往上爬，他能把一切秦福想要的都给她，他一丝一毫也不逊色于他的父亲。

终于他等到了妹妹重新会叫他哥哥的那一天。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像是身体里的一部分血液在发烫，突然流动了起来。秦福喊他的时候；安静地看着他允许他靠近的时候；和他一同吃早饭的时候，秦桓就好像被赦免了一样。

十四年后，他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秦福突然又病倒了，老天爷给你开了个玩笑。

要是很严重怎么办呢？要是真的是心脏有问题怎么办呢？要是治不好怎么办呢？

秦桓面对再棘手的问题也不会退缩，但是他没办法应对疾病。

烟头夹在指间太久没动，落下的烟灰烫到手指，留下一点轻微的痛感。

秦桓眨了眨眼，突然把整只点燃的香烟握在手心里，皮肉被烫伤的痛感很快传达到大脑。

————使他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