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情定元宵夜
自小年庙会一别，小六，大莲两个少男少女，心中都涟漪出了异样的感觉：好像曾经熟悉的周遭一切，变得大不一样了。京城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感觉澈亮了许多；隆冬季节的枯树，在他们眼中不再是萧瑟，而是满目的生机。
大莲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到父母屋里愣着神看黄历牌，默数着离正月十五，她要再见到六哥哥还要过上几日。
“这孩子神经了，一天没变数的瞧这黄历。”大莲母亲数落着。
“干嘛！急着嫁汉呢。”宋老三斜着眼，卧在炕上，自顾自的享受着飘飘欲仙的感觉，嘟囔了一句“臭丫头你还甭急，明年就给你陪送出去。”
“什么呀，人家是盼着过年呢。”大莲这会儿还不知道，父母已经和兰翎长串通好了，要把她嫁给这个一把年纪的火器营长官为妾。
小六的皮肉伤好得很快，但越来越重的“心病”，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那天与大莲分手后，大莲那双能照出自己影子的大眼睛，莞尔一笑天真可爱的模样，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屋里没人，小六就把大莲送给他的那方手帕，从炕席下拿出来，看着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画面发呆。
夜里辗转反侧，也会把藏在枕头底下的这方手帕，摸搜出贴在胸口上，回想着和大莲从西顶娘娘庙回村里这一路，俩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如此。难怪连一沾枕头，打雷都惊不醒的五哥，有天早上不解的问小六：“二宝他们是不是把你脑袋打坏了，怎么天天晚上跟梦游似的，手脚不时闲，乱动？”
佟家不比宋老三家，一年到头日子过得紧巴，窘迫。往年，小六都总觉得大年这几天过得太快，吃过“破五”饺子，家里的三顿三晌，就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清汤寡水，难见一丁点儿油星。
但这个春节，小六和大莲心情一样，恨不得睡一觉醒来，便是他们相约，相见的日子——正月十五。
过节这几天，小六没事儿便一个人跑去清水河边。除了迫不及待元宵节那天与大莲相见；他还有个小心思，就是元宵节耍龙灯那晚，不仅是火器营的男女老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赶过来看热闹。
小六要选一个既僻静，又能让大莲饱眼福的最佳位置。
眼前这条封冻的清水河，小六再熟悉不过了；哪里水深水浅，冰融后，哪里可以网鱼捕虾，他都门儿清。
听老辈人讲，清水河是从门头沟灵山流出，一直汇到永定河，几乎曲曲弯弯流淌过了京城百十里地界。而唯有流经火器营这一段，河道平缓，大旱年份不断流，逢大涝也从没漫过河堤，祸害村里的良田。
传说当年刘伯温设计京城，用哪吒三太子镇龙气，保朱家江山永驻。
北京城中凡龙生，龙兴之地，刘伯温都用哪吒三头六臂施法化解，最狠的是把他认定的北新桥一条孽龙，锁在了深井里，永不得翻身。
不知是刘伯温忽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世代在清水河边的村民，都相信清水河中有条仁义的蛟龙，一直在护佑着两岸生灵。所以每到正月十五，便在清水河河滩上耍起龙灯，一是拜谒，二是通过锣鼓声，龙灯照亮河面，让这条蛟龙守护神得知，四方百姓对它的感激之情。
小六，大莲俩人默念苦盼的正月十五这一天终于到了。
清水河边耍龙灯是火器营家家户户最看重的仪式。和往年一样，大人们早早聚到德高望重的族长家，有钱的出钱，有粮食的出粮食，最不济的出一份力，来表达自家对清水河“龙爷”的敬意。
当然这些钱物，最后都会犒劳给耍龙灯的伙计们。
天一擦儿黑，哥哥和还未出嫁的姐姐，便招呼小六一同去河边看耍龙灯。以往最积极的小六，今天却蔫头耷脑一个劲儿“哎哟”，说自己肚子疼。
小六让哥姐们先去，自己先要蹲个茅坑，缓缓。
哥姐们走后，小六便一直蹲在院门外，盯着离家的村民扶老携幼朝河边去，直到看到街上冷清了，他才回屋拿上一个大风车，贴着路边来到了宋老三家门口。
大莲此时在家，早早地捯饬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父母离开后，她便竖着耳朵倾听后窗外的动静，大气都不敢深喘，生怕错过了六哥哥的风铃声。
这个正月十五很应景，飘起了鹅毛大雪，但树梢纹丝不动，一丝风都不见。
小六不敢造作，生怕惊动了宋老三夫妇；脑袋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向大莲后窗高举了半天风车，风铃也不见响。一会儿功夫，双脚都冻木了，只好跺着脚蹦跳了两下。
这两声响动，被大莲在屋里听见了。她站在炕上趴着后窗看去，只见一个“雪人”高举着风车，哆哆嗦嗦站在山墙下面。
大莲穿上袄，蹦跳着便冲出了院门。
“来半天了？瞧这一身雪。”大莲边帮小六胡噜身上的积雪，边说“叫我一声多好啊，冻坏了吧？”
“今晚没风，这风铃也响不起来，干着急。”小六看着手里的风车，憨憨的笑着。
“亏你还是卖风车的，跑两步它不就响了。”
“真是的，脑子这会儿怎么就不够用了。”小六说“我爸总说我一根筋。”
“我就待见一根筋的人。”大莲把手伸了过来，说“风车扔了吧，别再把手冻出个好歹来。”
小六很听话，扔了风车，便牵起了大莲暖呼呼的小手。
“那我们走吧。我找了一个好地，没人，清静，还能看清楚耍龙灯。”
“嗯六哥哥，我跟着你。”
小六选的这地是河滩一处小土包，周围是一片柳树林。从这里往耍龙灯的场地看，视野不错又无人打扰。
从这里望过去，三大堆篝火已经燃起；河滩上都是影影绰绰的人影，里三层外三层，耍龙灯还没鸣锣开场。
大莲依偎在小六的肩上，并没有把目光投向河滩耍龙灯的地方，而是一直脉脉含情的看着身边的六哥哥。
“这些日子过得怎么那么慢。”大莲碰了一下小六，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没错，好像比一年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