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选择
小老头不无自豪地对宽儿说，我这手绝活是“花子”行里，胡家祖上独创的一门，到他这一代也不过三辈人。“梨园行里有角，山寨里有大王。”小老头竖着大拇哥说“我祖上在‘花子’行里算是这个，黄河以北的叫花子无人不晓。所以家传的这门手艺只单传，旁人不能学，更不能仿。”
“要是有人偷摸照葫芦画瓢，那就离死就不远了。”
“就是说北京城里，只能您胡爷使这活，别人都不成。”宽儿想起来，和小老头走这一路，其他叫花子不管老少，只要见到小老头都会闪躲离开。
“你还没真的入了行，不知道天底下三百六十行，真正规矩最大的，说一不二的是咱们这个行当。想在这行里混口饭吃，必须懂规矩，守本分。”
小老头见四下无人，便把大饭庄掌柜赏给他的铜钱拿出来，数了数，说：“就我这手，甭说一天到晚串胡同，端着碗苦哈哈要饭的，放眼四九城，你见过有我这么来钱快的买卖家吗？小子，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绝活啊。”
“我为什么说你有造化，只要做了我的徒弟，这活使精了，不出十年，我敢保你小子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爷！”
“您有那么多钱了，都这岁数了，干嘛还干这行？”宽儿很是不解。
“一朝落草，终生为寇。”小老头说“祖祖辈辈做这行，你让我享清福，还真消受不起；只要我能动弹，就闲不住。再说了不把这家学传下去，也对不起我祖宗啊。”
宽儿意识到，小老头看来是认准了选他做关门弟子，便开始闹样，找辙，打退堂鼓。
“我晕血，胆小怕干不了这个。”
“这都不叫事儿。”小老头说“我死了的那个徒弟，当初又傻又笨，可就一样，有股死磕的劲儿。学成了以后，比我‘买卖’做的都厉害。”
小老头便接着给宽儿讲起了大徒弟的一件往事。
他说，在他没有收徒之前，北京城里不管是做哪行哪业的买卖家，他都敢去叫板“露一手”，甚至连棺材铺都不会放过。但只有一个地方他一直没敢涉足。
“大戏园子。我可不敢去。”小老头说“这个地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既有朝中命官，也有看场子的地头蛇。去那儿可是自找不痛快。”
小老头接着说，我那个徒弟不信邪，有一天背着我，一个人去了广和楼。
“这小子真有股狠劲儿，专等压轴角儿快到了的时候，在戏园子大门口‘楔钉子’。”小老头说“你猜怎么着？”
宽儿摇摇头。
“本来满座的戏园子，一下子空了，看戏的主，全跑到门口瞧我这徒弟来了。”小老头比划着“叫好的，起哄架秧子的，乱成了一锅粥。文戏，武戏这些人都见识过，我徒弟这手‘楔钉子’他们可是头一回开眼。”
“您那个徒弟得了不少赏钱吧？”
“我不说了嘛，那地可不是谁都能去撒野的。”小老头说“戏园子老板先把我徒弟哄了下来，然后召集看场的人爆锤了他一顿，打了个半死不活。”
“这么说，白玩儿了？”宽儿听得津津有味儿，替老头的徒弟白挨了一顿揍惋惜。
“我不说这傻徒弟有股干哏倔的劲儿嘛。”小老头得意的说“第二天，第三天这小子就又去了，戏园子刚开门，就把钉子和半拉脸楔在了大门上。你说，戏园子这买卖还怎么做？”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都服了这徒弟的混不吝劲儿。”小老头摇头晃脑地说“戏园子也知道，遇到了不要命的硬茬儿，不得不把我这徒弟供起来，每个月到日子口，徒弟就到戏园子去拿一笔赏钱。直到他死之前都没拉空过。”
宽儿听得一个劲儿的摇头，连连说：“我可做不来。”
在掌扇胡同，宽儿和黑三小师弟们，也没少做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但和小老头所说，所做的他们师徒俩这种耍泼，无赖，还是两回事儿。
“小子，万事开头难。”小老头看出了宽儿的犹豫，指着自己脸上的小洞说“这个和女人们打耳洞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一个扎耳朵，一个在脸上开一口子。养上三五天接了嘎巴，再从里面楔钉子，外人瞧着挺吓人，其实屁嘛感觉没有。”
吃人嘴短。宽儿内心是一百个不愿意做这个胡爷的徒弟，可这几天跟着白吃白喝不少“美食佳肴”，让他说不出口，不知该怎么回绝。
“这口子可以‘文开’也可以‘武开’。”小老头说“你要是怕疼，怕见血，那就等你今晚睡着了，给你‘武开’。明早你就算是我正式徒弟了。用不了十天半月，小子你就可以在北京城，打出自己的名号出来。”
“晚上您要给我怎么个‘开’法。”宽儿怯怯地问道。
“简单。等你睡熟了，我找几个帮手摁住你手脚，两锥子攮下去就齐活。”小老头很不以为然“我，我父亲，徒弟都是这么过来的。做这个都得过这一关。”
宽儿腾得站了起来，就想撒丫子颠儿了，他既没有拜小老头为师的念头，也不想成为脸上挑开一洞，以“楔钉子”发财的花子。
小老头身手很快，一把拽住了宽儿，说：“你已经跟我了些日子，我也跟人提起过要收你为徒。抹抹嘴儿就想跑，你是不是不知道北京东西南北城，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可想好喽！”
此时正值清明时节，到处可见给先人上坟扫墓，踏青的男女老少。
“不是，胡爷。”宽儿指了指街上的过往人流说“我正式拜您之前，想去安定门外给我大爷扫扫墓，也跟怹言语一声，毕竟是怹老人家把我拉扯大的。”
“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成啊，咱爷俩回去就拐个弯儿，我陪你一道去。”小老头此时对宽儿，也有些半信半疑。
小老头把宽儿的手抓得紧紧的，两个人各怀心思，便一同朝安定门外走去。